第8章 柔弱男

*

邬玊正琢磨着那土匪头子的奇怪腔调,可一时总也想不起究竟是在哪听过,抬头见对方朝她招呼了两下。

那山匪依旧一手扛着刀,腾出另一只手来朝她勾了勾,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邬玊不解扭头。

颜桑适时出腔,为她解惑道:“这是索要钱财的意思。”

邬玊是个乐得破财消灾之人,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掂量了两下后,掷了出去。

那匪头一把接过荷包,打开瞅了两眼,撇着嘴摇摇头,又将大刀转了个弯指向她,嚷嚷了句什么。

“他想要你的马。”颜桑道。

“得寸进尺。”邬玊本就心火未消,见对方如此贪得无厌更加心烦。

她从怀里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扬声道:“瞧清楚了,这是你们寺澜王钦赐的玉牌,若再不让开,可知你们下场何如?”

颜桑译完她的话,对面到真多了几分踟蹰。

那土匪头子蹦下石头,眼睛盯着玉牌,犹犹豫豫凑上前,像是要瞧清楚玉牌的模样。

随着那人凑近,黑马有些不安地原地踏起了小步,邬玊握着缰绳在手上多缠绕了一圈,攥着的手紧了紧。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尘土迎面扫过匪头,少顷,尘埃落定,那匪人竟全然没了方才的畏缩姿态。

他高举着刀,满眼凶光地厮杀而来。

“嘶——!”

倏然间,邬玊胯·下的黑马嘶鸣着高高扬起了前蹄,骏马扬起的身姿生生为她挡下了一刀。

邬玊再度拽起缰绳,黑马就着她的力道猛然抬身一蹬,将那肆行不轨的山匪头子径直踹了出去。

“少主,趴下!”

张千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邬玊从善如流,当即俯身趴伏在马背上,一阵劲风从背上掠过。

她再起身时,张千里已经杀进了匪群。

邬玊片刻都未犹豫,迅疾挺身拉弓,即刻解决掉了欲从身后偷袭张千里的贼人。

身后的护卫们也纷纷冲进了杀阵,邬玊退居其后,为他们远程辅助,箭无虚发。

颜桑同她一样,退居在后。

先前林间那回遇袭,邬玊没机会顾及他,这回才察觉,这人竟是自始至终躲在她身后,好似一副怯战的架势。

她知他身手,即便是张千里也绝非是他对手,上回林子里受伤,她就觉怪异。

哪怕是为了护她,那一刀他也不该躲不过。

察觉到打量,颜桑朝她笑了笑,假装若无其事地揉了揉上回受伤的小臂,还不忘皱了下眉毛,好像因为这伤口吃痛了似的。

邬玊看着他一副柔弱模样,额角抽了抽。

再回头,只见张千里手上扭着个人过来了——正是那个被马踹到半死不活的匪首。

张千里将人押至马前,正准备审问,却不料那匪首竟狠心一咬舌,当场自尽了。

“哈?”

张千里没料到山匪被擒还能有这么一出,蒙圈的状态远大于震惊。

“少主,这年头当山匪的都得这么有血性了吗?”他懵着脑袋问道。

邬玊目光凌厉,看着早已没了生气的山匪头子,冷冷道: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匪,是兵!”

“啊?”张千里一会子工夫连懵两回,当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颜桑接着话茬,询道:“何以见得?”

邬玊没接他的话,只对着张千里道:“张护卫,你可还记得咱们邬家的马都是从何而来?”

张千里被问得纳闷,但还是老实答道:

“自是军营里的战马,有些个还跟着咱们琰朝大军征战多年了,对,少主你这马就是上过战场好几回的,比新兵营里的生瓜蛋子经验丰富多了。”

“原来如此。”颜桑了然点头。

“这话怎么说的,小兄弟你快给我讲讲啊。”张千里不明所以,着急地挠着后脑勺问道。

颜桑贴己地为他解惑:“既是征战多年的战马,自是对敌人的气息了如指掌,我朝与寺澜对战最多,方才少主这马面对山匪的靠近,表现得十分不安与警惕,分明是如临大敌。”

他眸光转了转,视线锁定在死去的匪首掌心,接着道:“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邬玊截断他的话,接了过去,“张护卫,你仔细看看那人拿刀的手势。”

“拿刀手势?”

张千里将人扔到地上,扒拉开土匪头子手上握着的刀,端详着他持刀的手。

“我明白了!”

张千里一拍大腿,道出了其中关窍:

“这群贼人手上用的武器虽都寻常,但看手上的老茧,分明是常年编队训练的痕迹,而且……”

“而且,练得都是反刃的刀。”邬玊声线冷下去。

“弯刀反刃,是寺澜士兵才会用的武器,”她打量着山谷间的落石,悠悠道,“看来,是有人想让我们此行有去无回。”

恐怕爹爹上回边境遇袭,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什么山匪横行,什么边境作乱,只怕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念及此处,邬玊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她一拍手,“我记起了!”

“记起什么了,少主?”张千里问道。

邬玊:“他们说琰朝语时怪异的腔调,我记起是在何处听过了!”

张千里:“在哪听过?”

——“林子里!”

——“林子里。”

邬玊与颜桑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张千里左瞅瞅、右瞧瞧,“林子里?”

邬玊看着颜桑,后者面不改色。

原来,他也听到了。

那日,在林子最后砍向他们二人的刺客,说得正是口音别扭的琰朝语。

那人说的是——“邬家必亡!”

她今日听见这些寺澜官兵开口,才明白此前遇刺竟也是出自寺澜国的手笔。

邬玊按捺不下心中悸动,她想不到寺澜的细作竟已潜伏如此深入,手都伸到京城周边了。

又或许,不只是周边。

京城之中恐怕早已……

只是,敌探如此深入竟不是冲着皇家,而是冲着他们邬家,邬玊暂且想不通其中缘由,她不知寺澜究竟对琰朝了解了多少。

……

一段并不美妙的插曲揭过,邬玊一行终于从边陲递交文牒入了关。

许是正式入关后再下手的声势过大,邬家人总归是再未遇袭,就如此平静安然地入了寺澜京都。

进城时已是申时末,邬玊未急于一时,决定先在城中寻一客栈休整。

简单用完晚膳后,她回到自己的屋中整理细软,听闻敲门声,只道是自己吩咐的洗澡水送来了,便想都没想就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颜桑。

邬玊并未让门,将人堵在门口问道:“何事?”

“送药。”颜桑将手上的托盘举高了些,回道。

听见回答,邬玊眉头蹙紧,悄悄将缠绕在手腕的毒针取出,藏在指尖。

“什么药?”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邬家那个大夫嘱咐的,说是你、你每个月都要喝……唔!”

见他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弱,邬玊一把将人拽紧屋,闭紧了房门将人抵在门上。

颜桑后背猛地撞在门上,赶忙举高了托盘。

两人之间再无阻碍,邬玊贴近了身子不给他任何动弹的余地。

她将毒针抵在他颈项,凉凉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莫非,他已知晓自己每月服药压制蛊毒之事?

衣襟经过二人的争执已有些凌乱,凌乱的衣襟正巧凑在邬玊眼前。

光洁紧实的胸膛似露非露,收束进夏夜里单薄沁湿的衣衫。

她想起重逢那夜见过的袒露,强壮坚硬的肉·体并不会过分魁梧,筋肉的线条有着男人恰到好处的力量与美。

是的,美。

就连噬种蛊带来的诡秘紫藤,盛开着盘踞在他腹部时,都迸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

颜桑红着耳朵,将目光移开紧贴着自己的丰腴,喃喃道:“说,咳,说是给你调理月信不爽利的汤药,让我记好日子提醒你服药。”

邬玊观察着他的神色,倒不像是诓骗,渐渐松开他。

颜桑脱离桎梏,将举过头顶的托盘慢慢放下,小心翼翼护着药盅,生怕撒了。

邬玊端过药嗅了下,确实是抑制药不假,想来是李知庸故意寻的由头。

以女子月事为藉,当真是个可以每月用药的好理由。

虽信了他的说辞,邬玊却迟迟未送药入口。

颜桑有些落寞垂着眼,道:“可是信不过我煎的药?”

语罢,他抢过药碗,毫不犹豫喝了一口。

一滴淡褐色的药汁滚落唇边,滑过他因吞咽滚动着的喉结,坠落地面。

邬玊取过药,浅浅尝了一口,眉眼间平添了几丝疑惑。

但见试药的安然无恙,她索性也将药一口饮尽了。

回味着药里的余味,她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有一些时隔太久的记忆像盖了一层纱,灰蒙蒙地藏在深处,无法轻易捕捉。

……

翌日。

邬玊一早用过膳,随后交了帖子,等着入寺澜王宫。

半个时辰后,终于来了人引路,但挡下了其余众人。

她对此等谨慎之举早有预料,欣然应下后,只领了颜桑一人作译,二人一道进了寺澜王宫。

入宫后,沿着高墙兜兜转转又几轮,二人终于被带到了殿中等候。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邬玊活动了活动坐僵的腰肢,再等传唤时,却等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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