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很难打到车,黎麦撬了夜班医生的电动车,车上只有一顶头盔,于是又拿了另一辆车的头盔。
黎麦载着玛歌,姑且遵守着交通法,卡着最高限速一路疾驰向警局。
通往警局的岔路口的树丛里,禾琦已经把房门钥匙、枪、子弹和防弹衣都偷出来,用黑色垃圾袋装着放到那了。
夜间城市的繁华路段还是有不少行车,两人躲在树丛里换上装备,然后玛歌驾驶,载着黎麦开向她原来住的地方。
玛歌的房子也在老城区,与巫桦的家在对角线的两端。附近都是狭窄的独栋房子,没有绿化可言,住户极少,经常停电。
一路都比较顺利,她们直奔卫生间。
今天也停电。
借着黎明的模糊天光,玛歌从马桶水箱取出防水袋,在一旁毛巾上抹净了水分。
袋中还有把钥匙,是精品屋后门的。
她们准备离开时听到了车声,从好几个方向传来。
车灯晃过,玛歌与黎麦立即蹲身。
“消息走漏了。比我想象的还快。”
黎麦凝重而镇定打开枪的保险,同时拿出手机给禾琦发这里的地址。
以防万一,黎麦让禾琦等她消息,随时预备着联络信得过的同事前来支援。
但在此之前,她们得熬过这轮死亡的洗礼。
不知是错觉,还是后院那颗死树的叶片被簌簌吹落,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夏夜总是凉爽的,黎麦有些热了,她深呼吸着脱下外套,确认弹夹,把袋子贴着左心塞进防弹衣内衬衫兜里。
见玛歌同样严阵以待,黎麦不禁摸了摸她的脸。
自己一个人来好了。但黎麦没说出来,玛歌应该比自己还要接受险境。不像她,玛歌是个不会后悔的人。
黎麦率先摸出卫生间,客厅摆设简单,能作为掩蔽物的只有沙发,靠后窗的桌子,和门边的柜子。
她将柜子翻倒,横抵门口。
重物甫一倒地,房门顿时多出七八个弹孔。
玛歌锁了厨房的门,拉下后窗的百叶窗,挎刀持枪蹲守于一旁墙后。
卫生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即是厨房。
玛歌的视野正对厨房和卫生间,反应极快地在对方开枪之前,利用破开厨房门的时间差,先两发子弹击毙了卫生间冲出的人。
由于肺被打中,那人满嘴喷血,玛歌见过他,似乎是孤儿院下一期的孩子。而从厨房攻入的是同期,玛歌首瞄打躯干,在她倒下后照着头补了一发。
尽管如此玛歌也不确定这些人是男是女,杀手都是去性别化培养的,日常生活、训练和出任务的穿着都尽量偏中性,以便隐于人群。
在她迷惑这些人的性别和杀手资历之前,黎麦伏守的门边的窗破了一角,漆黑的枪口伸进来,对着门前地板的位置扫射。
往横倒的柜后躲比较安全,但远离了射程也远离了敌人,难保其不会向掩蔽不充分的玛歌开枪。
一瞬间思量,黎麦精神高度集中,预测着躲避射击的线路,几乎是迎着子弹,前滚翻来到窗下,对着窗外人影扣下扳机。
架在窗洞的枪向外滑开,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涂到残破的玻璃上。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后窗贯入。
那是个敦实如铁强壮如牛的人,拿着一块钢板格挡黎麦的子弹,钢板抡来,玛歌只来得及对她运动中的腿开枪。
玛歌勉强可以躲开,但选择硬扛了这一下,拉过窗帘聊做缓冲。
正是这一下,得以让黎麦打中敌人后心。
那蛮牛的一击不亚于被车撞上一下,玛歌扯着窗帘,痛得半跪下来,忽然猛地抬眼看向黎麦,同时甩出刀去。
刀擦过黎麦胳膊,正中前窗伸进的握枪的手。
黎麦立即回身开枪,一连三枪,敌人死透,窗玻璃也碎了个干净。
按理玛歌常是单打独斗,居然很会配合,黎麦想。
当初买窗帘应该挑个厚的,不该图便宜,玛歌想。
连在脑中开个小差的功夫都没有,厨房、卫生间和前窗后窗,像丧尸游戏一样刷新出人来。
黎麦和玛歌在翻倒的沙发后,背靠背对付三个方向四个口子涌现的潮水般的敌人。
有时一方没子弹了,换弹夹的这半秒不到的功夫也是致命的,另一方必须要兼顾。
几人从棚顶突袭,上方撕开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口子,不休缠斗使得室内宛如飓风过境。
子弹不知何时告了罄,黎麦与玛歌接连从手边的尸体身上摸了几轮枪,终于迎来了平息的时刻,她们丢了弹夹空空的发烫的枪,相依瘫坐在弹簧迸出的沙发上。
粗略一数,死在这栋已成废墟的小屋的大概有二十几人。
那个组织还挺有危机意识的,效率也高,是预测到黎麦要将他们推向怎样的穷途末路,才会被如此肆无忌惮的疯狂追杀吧。
天已大亮,尖锐的警笛声远远近近。
感觉过去了很久,实际还不到半小时,悠闲吃一顿午饭的时间。听动静,来了三四车警察,禾琦真找了不少人。那这算快的了。
黎麦扭头打量玛歌,她俩看上去都很糟糕,衣服破烂,满身鲜血,沾着灰尘和难以名状的碎屑。
“你有伤到哪吗?严重吗?”
玛歌咬着下唇摇头。
黎麦稍感安心。
疑惑警察都不进来,还停在外面做什么,黎麦也稍微歇过来了,撑着沙发起来。
黎麦移开视线,玛歌迅速瞟了自己的左脚一眼,也试图站起。
正欲走出,黎麦手机轻响。
她庆幸自己看了。
禾琦刚回了她消息: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快到了!
黎麦透过徒留窗框的窗望向外面。
清晨淡蓝的空气中蓝红光芒在警车上方轮换闪烁,映照在车边的人的脸上。
她们不是禾琦叫来的。
也不是辖区警察听到枪声出警,因为带队的是佘晴。
黎麦与佘晴遥遥对视一眼,她即刻退回,拉着玛歌趴在没有碎玻璃的地面,向卫生间移动。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投降,畏罪潜逃和协助潜逃都可以从宽处理,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黎麦已然成了协助罪犯逃跑的黑警。
佘晴放下扩音器,等了几分钟,这几分钟里,黎麦按着胸口的证据还有心率过速的心脏,想通了一切。
那次黎麦从监狱探视回来,只告诉了佘晴,尤里管理杀手评级,负责颁布验收任务;
尤里还主持过密信的加密方法和暗号的设计。她以为这不重要,跟黎麦讲的时候只是含混带过。
不是每个杀手都会被用密信联络,只有最直接隶属于高层的顶级杀手才有。
可以想见,加密信算是某种终极手段,平常根本用不上,所以尤里说自己的位置十分边缘。
同时也至关重要。
乔瑟夫想用那种传令,可能都不记得怎么操作,要问过尤里,而他也确实从没用过密信。
密信用处的发挥是以绝对服从为前提,任谁都可以想象,假使被人伪造了密信会有多么危险。
密信的格式、暗号和密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密信书写方式的只有尤里。
尤里之所以进了监狱,顶罪也不是主要原因。而是组织要他这个活的情报密码箱与世隔绝。他被判处的死刑自然也是三年五载不会执行。
佘晴也属于组织,甚至合理猜测,她已浸淫组织多年。
她从黎麦那听到尤里的曾经所处的位置和经历,联系许久以来对组织杀手体系的了解,一下子通晓了她就可能是那个密信设计者,佘晴一直寻找但残缺的那一环。
她立即通过监狱的关系,假借黎麦的名头,从尤里口中问出了乔瑟夫和玛歌的密信,伪造了一封,全程不到一小时。
以往黎麦怀疑到佘晴这环,总把这一小时当做为她开罪的依据。
佘晴时间不够,没有动机。
佘晴是最支持自己查组织的人……
佘晴扬起手,斩落而下。
众警员顺着她的信号放枪,对着房屋无差别扫射。
狭窄的卫生间里,黎麦与玛歌于盥洗台和马桶之间的缝隙挤着。
黎麦向玛歌苦笑,下眼眶晃动着点泪光;
出于对佘晴的失望,对这“追捕的凶手成了战友,昔日信赖的上司成了敌人”戏谑现状的难过,还有对玛歌的愧疚。
玛歌伸过双手,因为掌心满是血污,便用手腕蹭她的头,最后抵住她的耳朵:
“你尽力了。”
对这件事没有比黎麦做出的决定更好的选择,也不存在一个更安全的行动方案。
黎麦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黎麦受了大孩子的欺负,玛歌就是这么安抚她的。
外面流弹飞窜,密集得令人心惊,透过门缝能看到有催泪瓦斯丢了进来,所幸这里五面透风,效用不大。
有极为偶然的几次,从窗外射来的子弹从她们头顶飞过,嵌入卫生间的墙壁。
但因为有玛歌,黎麦可以不听,就像对那些大孩子粗野的吼叫一样。
外面的动静忽然停了,黎麦轻按下玛歌的双臂。
半晌也没等到有人闯进来。
想是禾琦带人赶到了。
但她能对付得了佘晴吗?
黎麦告诉禾琦的信息很含糊,只说秘密取证,她并不百分百信任禾琦。
禾琦不信她,相信佘晴也是正常。
由于伪造密信一事绝密、匆忙,还有阅后即焚的规矩,密信上极有可能留有佘晴本人的指纹。
发现玛歌与黎麦连夜溜出医院,她肯定立马就能意识到玛歌没按规定销毁密信。
账本对组织不妙,但她应该更担心密信这一对她个人而言毁灭性的证据。所以她才这么不顾一切,发动组织的杀手来,甚而亲自带警察来。
即使这样,黎麦也想过,消息是禾琦走露的,佘晴可能是误会了黎麦协助玛歌逃跑。然而监狱的关系和尤里的死刑是铁证。
这些禾琦都不知道,她相信佘晴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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