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照耀在冷白色的脸上,
办公室内,宋清然帮许知微慢慢地揭开右手缠绕的纱布。
带血的脓水已经浸透白色的纱布,凝结成块。揭开最后一层时,血肉与纱布早就粘连在一起。宋青岚没好气地拿起镊子和简单,一点点地挑去血色的纱布。
许知微眼角慢慢流出一滴泪,是刚刚未流尽的余泪。
以为她是疼哭了,宋青岚放慢动作:“有点疼,忍着点。”
许知微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不疼,我没感觉的。”
宋青岚:“怪不得,如果不想要这只手,早说呀。”
许知微:“已经很小心了。”她又伸出左手补充道:“这里有他的指纹。”
“一会儿我收集一下,和那位身上的指纹比对。”
“还是帮我把戒指取下来吧,昨天试过,没拔出来。”
“忘记和你说,刚刚陈辉电话到急诊,打探你的伤势。没开单子,系统查不出来。”宋青岚试探地瞄了眼对面,“你说我这天天给你干些违规操作,容易吗。”
“谢啦。”
“不急。”宋青岚为许知微重新上好药,才开口道:“下个月医院竞聘,我们科另外一位副主任候选人刚拿了国自然。你知道的我爸反对我继续做医生。”
心领神会般,许知微打趣道:“我脑子里这颗定时炸弹,是不是专门建个实验室观察比较好。”
“从专业的角度讲,如果引入最先进的仪器,可能效果会更好。”宋青岚最急哦啊忍不住微微上扬。
许知微:“你说的对,我让沈淮序联系你。”
此话一出,许知微感觉手心稍紧,最后一圈绷带,宋清然是带着点私人恩怨缠的。
看着对方仿佛在说“你有病吧”的眼神,许知微换了个话题:“我记得国自然你不是也有。”
用胶带做完最后的固定后,宋青岚有些无奈地开口:“对啊,但我们是一男一女竞争。”
许知微:“为了离婚,我的资产大部分隐藏进了海外信托。但是以现在的形势,海外捐赠可能会弄巧拙,沈淮序最合适。”
“可是我却有愧。”
“青岚,你知道为什么即便飞跃IPO,沈淮序掌权,乌月还是不肯回来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派人监视他们。”
许知微:“沈淮序要的是爱情和权力,乌月要的是爱情、权力和独立。”
权力不再是母亲和爱人赠予,名字不在是某人的附属。
她继续说:“爱情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如果为了爱情失掉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青岚,你也一样,愧疚可以用其他方式弥补,但你想为此失去京大最年轻副主任医师的头衔吗?”
“但,总归是要避一避。”
许知微轻笑:“益川商界皆传沈淮序为了上位,罔顾亲缘,冷血无情。如今有机会出来做点好事,他巴不得。我赌合同签订那日,他会给全国媒体放足预算。”
他们在金钱堆里长大,总归是朝利益看的。
出医院后,许知微独自一人回到酒店。她牵头沈淮序和宋青岚合作,并非存了撮合的意思。
宋家旗下有国内三大院线,若是两人借此机会和好,日后也免得乌月那家影视公司入驻国内水土不服。
不靠,不意味着不利用。
走到酒店门口时,倒是遇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谢总。”
对方没回她,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向她空空如也的左手。
许知微将手举起,手背朝着谢钲:“没想到谢总也关心我与傅承嗣的婚姻关系。”
“所以呢?”
对啊,那又怎样呢。
许知微垂下眼眸,掩藏住失望的神色。月光皎洁,是因为月亮刚刚挂在天上,难以触碰。
“叫我谢钲,或者Christian。”
她微微一怔,思绪仿佛被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2003年,谢氏大陆首家私人医院落地益川,当时的承建方是益川沈氏。谢总当年可曾去过枫山,可曾记得有一个女孩···”
“不记得了。”
“打扰了。”
离开的背影带着落寞,或许这就是答案,不想提及比不记得更诛心。
那场大流行席卷全国,同样带走了她的母亲。那年益川下了20年不遇的大雪。幼年的她,跪在沈家门前,祈求沈家为母亲安排医生,带她去见母亲。
幼小的身体跪在雪地,满手通红,她已经冻得麻木。
是一位少年出现,将她扶起,对她说:“走吧,带你去见母亲。”
她也不知道何来的胆量,竟跟着他上了车。车内温暖的环境,让她身上滴水,落在皮质座椅上。她瘦削的身体艰难地挂住微笑,她付不起责。
少年没有责怪,给了毛巾,将她裹在大衣里。
他陪着她看着母亲离开。
他告诉她:“王座由流血的胜利浇灌。”
但她说:“我记住了,但能不能请你记住我叫许知微。”
后来,她知道,那天沈家的客人是华裔资本谢氏集团总裁和他的公子谢钲。
21年的时光,需要勇气跨越。
27岁的许知微只能勇敢一次。
20岁的许知微是怎么回答的呢?谢钲记得是:没关系,你再回忆回忆。
为什么不一样了呢?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谢钲握住口袋里的药膏——治冻疮的特效药膏。
今晚,酒店的每一位住客都领导了一支冻疮药。经理说京市天冷,以防万一。
京大的梧桐遍布校园,冬日落雪满头。
吴教授说得不错,今年的冬天格外长,格外冷。京大的梧桐都冻伤了。
望着眼前挂着液带的枝干,
许知微想自己和这些病树有什么区别呢?冷得冻骨,却感受不到风,感受不到雨,感受不到阳光。
或许它们还有园丁拯救,
而自己,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来了怎么不进去?”
“老师。”许知微收回自己的思绪。
今日这间屋子没有昨天热闹,却显得温馨许多。
天花板上的吊灯,一两盏泛白光,一两盏泛黄光。
“灯泡换了又换,这灯罩却一直留着。人老了,拆不动了。”吴教授端着两杯茶,一杯递给许知微,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改明儿我帮老师买个新的,现在家居都能上门安装。”许知微微笑着说道。
“算了,也没坏,留着吧。这灯还是当年你们帮我换的,我记得你扶着梯子,沈淮序爬上去装的。你们师母还给你们烧了排骨。”
“老师,对不起。”
“去年校庆,沈淮序回来,我才知道你们这些年都过得不容易。人都有难处,重点是现在。”
许知微放下茶杯,就像学生时代那样,语气诚恳地说:“老师,今日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吴教授:“嗯?”
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那支基金可不可以···”
“哈哈哈···”没等许知微说完,吴教授无奈地指着她,“你们啊。这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具体何时推行,怎么实施,由谁实施都还是个未知数。看来有些部门得查一查了。”
许知微脸上透着一丝委屈,洋装辩解道:“冤枉啊,我可半点风声没收到。能猜到,完全是老师您当年教得好。况且,您不是有属意人选了吗?”
吴教授:“我那些学生,论脑子都不如你。”
许知微:“但是你在犹豫什么呢?”
“柏林资本是不错。但他们的合伙人,有些时候太激进。”吴教授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笔基金关乎亿万老百姓生计,我无法把它交给罔顾金融底线的一群华尔街豺狼手上。”说完,他将茶杯重重地扣在桌上。
水面掀起的涟漪,让她想起了当年老师课上痛斥次贷危机的凌厉锋芒。
她想了想,认真地开口:“我记得柏林资本官网有句话——让有价值的企业更有价值。我相信他不是随随便便写的,这两年柏林资本的价值投资占比逐年上升。他们在做出改变,请您相信他。”
吴教授:“原来今天是来给柏林资本当说客的。不怕傅家人说你吃里扒外?”
许知微睫毛轻颤:“老师,我和傅承嗣已经离婚,况且谢钲曾于我有恩。”
吴教授:“傅家这些年吃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只是我希望这笔基金能有一个合适的人掌握。“
傅家从一开始就不在选择范围,昨日傅承嗣能入席,不过是挡箭牌罢了。
许知微:“老师,您别指望我了。我现在的专业能力,恐怕还比上一个大三学生。”
吴教授瞪了她一眼:“哼~你那些手段都是我教你的,骗骗傅承嗣就得了,还想蒙我?”
博古架上是2012级京大经管学院的毕业照,当时她在外巡演,无法到场,是沈淮序举着她的人形立牌拍摄的。
许知微:“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吴教授:“没人拦你啊,休息个一两年,回来继续工作。知微,老师老了,这个位置还能再坐几年,谁也不知道。”
·······
从吴教授家里出来,就遇上了个不速之客。
许知微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有事?”
“我猜你就在这里,特地来接你。”傅承嗣站在那里,双手插兜,脸上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真的是猜吗?”她也难得和傅承嗣虚以委蛇。
“戒指呢?”
没有直接回答,许知微只是不在意地开口:“不戴戒指的夫妻有很多,更何况是假夫妻。”
傅承嗣:“下周有个宴会,你陪我参加。你姐的手术安排在宴会之后。”
许知微淡淡地“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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