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头也没回,手中的伞往后一倾,伞柄架在肩膀上。
只听“噗噗噗”几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被伞面挡了下来。
攻击没有继续,显然那人也被她这不合常理的盾牌给惊到了。
江陵这才转过身来。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目平凡,只是双目炯炯有神,下巴留了一撮小胡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是休闲装,但一看就价格不菲。并不像是她预想的那种假道士,眼前的男人,若是换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在社会上混得还不错的成功人士,一如之前遇见的那个严朗。
云栖一步跨出,虚空飘在她身后,撕下了那层人的伪装,白衣广袖,风华绝代。
“千年厉鬼?”那人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的凝重,“你是清溪峡的鬼王?”
“你认识的?”江陵挑眉,故意问道。
“江南市那么多术士,真真假假,我哪有时间一个个去认识。”云栖不屑道。
中年男子的表情连着变了好几次,最终挂上了一丝笑容:“我虽然是初来江南市,但也从同行口中知道这里的规矩。只要不出人命,鬼王是不会管人类之间的事的吧?”
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迅速盘算。
他当然知道裴氏这个单子不好接,原本也劝过雇主,横竖是窃取财运,何必非要挑裴氏下手,柿子都知道挑软的捏呢,只是雇主一力坚持非裴氏不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思忖再三,还是接了下来。毕竟雇主也不是要把裴氏弄破产这么严重,以他的能力,应付江南市的玄学圈中人绰绰有余。而且顺利的话,根本不用惊动别人。
然而,怎么会把“那一位”给惊动了呢?
传说中,那位虽然是千年厉鬼,却一直只是镇压妖鬼,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
“谁定的规矩?”云栖问道。
“什么?”中年男子怔了怔,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问,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给他定规矩。”江陵笑眯眯地接口。
“……”中年男子哑然,想说话,但随即想起来,鬼王不管人间事,那是玄学圈的默认,可不是他自己发布的规矩。只不过今天之前,确实也没见他管过罢了。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
“云栖,你看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一个江湖骗子都敢给你定规矩了。”江陵偏过头,一本正经地告诫。
“你说的是。”云栖点点头。
“你放心,我教训他。”江陵说道。
“小姑娘,你学了几天术法,要教训我?”中年男子被气笑了。
江陵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扯了扯云栖的衣袖,一指,“云栖,揍他。”
“???”中年男子简直被她的无耻惊呆了。说好的她要教训自己呢?
“我一个召唤师,叫鬼使揍你不是天经地义?难不成我自己动手。”江陵一抬下巴,骄傲道,“我啊,是有靠山的人呢。”
“是。”云栖被她的小模样给逗笑了,“当然是我动手,你歇着。”
“!!!”中年男子的脸都绿了,就算他再觉得自己厉害,那也是对人来说的,从没想过和一只千年厉鬼单挑啊!
“揍他!”江陵又说了一遍。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地扔出一个东西,自己急速后退,就要往大楼中间的空洞里跳下去。
江陵见状,手一翻,抖出一块红色的帕子。帕子一转,将那东西裹了进去,快得让人都没看清那是什么。
这是喻明嫣用过的十丈软红,从东湖隧道回来的第二天,喻明嫣来过一趟,说是得了父亲的同意,用十丈软红换傀儡符,把她惊得不轻。
到了现代,玄学界早已式微,这些法器,哪一件不是各个家族传承的秘宝?像她这样的散修是绝对不敢想的,除非是她手中的伞这般的“特例”。可喻家为了一个傀儡符居然愿意送出一件法器,这手笔也未免太大了,也是喻家家底雄厚。
不过,送上门的好处她也没有往外推的意思,只是除了傀儡符,她又教给喻明嫣好几个自创的符咒,权当赠品了。她也不看中什么专利,朋友喜欢的话,本来免费她也愿意教的。
喻明嫣传达了喻家家主的意思,喻家不能白拿别人自己创造的东西。
当然,江陵也研究过了十丈软红。不可否认这件法器是强大,可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件比较鸡肋的法器。理论上,妖魔鬼怪、法器符箓,十丈软红无物不收,堪称无敌,可事实上,十丈软红和主人的灵力息息相关,它收不了比自己强的鬼怪和法器。换句话说,它只能用来欺负比自己弱的家伙。
江陵不是不知道,喻家拿十丈软红来与她结善缘,未必没有这件法器难用的缘故。强的人不需要它,弱的人用不了它。
然而江陵觉得,法器和能力一样,没有不好用,只有不会用。
比如现在,她只是试探着用十丈软红去收对面的法器一举成功,那就说明:自己比对方强。
一目了然。
何况,人弱,法器不一定弱,都抢到手了就是她的了!
“说得那么厉害,真是银枪蜡杆头,中看不中用。”江陵掂着十丈软红,一脸的嘲讽。
那中年男子听在耳中,不禁气急。
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又是法器,又是鬼王,难不成是江南市哪个家族的继承人?
“回来。”云栖手指一点,那方方正正的洞口就被一片怨气覆盖了。
中年男子一个急停,到底没勇气跳进千年厉鬼的怨气里去,咬了咬牙,手一招,香案上那把桃木剑腾空而起。
“我的!”江陵眼睛一亮,十丈软红一卷,桃木剑没了。
原本那柄剑摆在香案上只是个道具,可这会儿被术士的灵力牵引就成了法器。
中年男子还维持着伸手的动作,脸上忽青忽白,十分滑稽可笑。
云栖也楞了一下,不由得哭笑不得。
十丈软红这法器在喻明嫣手上十足高人风范,怎么在江陵手里简直像用来抢劫的。
中年男子很快反应过来,法器不能用,再次甩出几张符纸:“风……”
才吐出一个字,又没了。
“还有吗?”江陵甩着帕子满足得笑弯了眼睛。
除了活人和死物之外,十丈软红来者不拒。
“没了?真穷。”江陵扁扁嘴,一指他,娇蛮道,“揍他!”
云栖一声低笑,手指勾了勾,怨气化作锁链瞬间缠绕住男人的身体,将人举到了空中,随即一拂袖,中年男子整个儿被无形的力道扇飞出去,“呯”的一下重重撞在水箱上,顺着水箱壁滑落,“啪叽”一下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就这点能耐还敢在江南市放肆?”云栖居高临下看着他,就像看一只蝼蚁。
“呵呵……”中年男子忽的笑起来,勉强抬起一只手,擦了擦流下来的鼻血。
“有什么好笑?”江陵皱了皱眉。
“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中年男子鼻青脸肿的脸上 露出一丝诡笑,沾了血的右手用力往地上一拍。
“小心。”云栖提醒了一句。
“该死的是你们!”中年男子抬手,灰黑色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个殷红的血手印。
一瞬间,天台上的光线都昏暗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似的,耳边的风声也隐约夹杂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江陵低头,只见地面以香案为中心,闪闪烁烁,出现了一副阵图。
原本阵图的符文是用炭笔画的,可如今因为那个血手印,就像是线条都被血染红了似的,而且那血色还在飞速扩散,很快就覆盖了大半张阵图。
江陵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这人明明这么弱,还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原来不是弱,只是偏科,他最擅长的应该是阵图。这里的阵图多半是以防万一的布置,只是云栖太强势,一个体术不佳的术士,连发动阵势的时机都没有,最后只能靠自己的血来启阵。
然而,只要想到那血是鼻血……就有几分滑稽。
“要我帮忙吗?”云栖问道。
“不用。”江陵摇头,反问道,“不是叫你揍他吗?这就揍完了?”
云栖被噎了一下,瞥了还趴在地上的男子一眼,手一抓,怨气再次将人提起来,再像拍皮球一样,重重砸到地上。
就几秒钟的功夫,地上的符文活了一般,丝丝缕缕缠上了江陵的小腿,似乎要把她拖进底下。
江陵叹了口气,有点兴趣缺缺。
这阵势应该很厉害,反正她不认识也不会破,要是前几天遇见还挺为难,不过现在嘛——
十丈软红“唰”的张开,欢快地吞噬着阵中的灵力。
“你……”被砸得晕头转向的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这也行???
“你自己太弱,再高明的阵法也就是花架子。”江陵毫不客气。
十丈软红无物不收,原理是收“力量”,包括了灵力、怨气、妖力……等等。
阵势再厉害,可灵力的主人比她弱,那布阵的灵力就能被十丈软红收取。
这是“法则”。
“呯!”中年男子再一次被砸在江陵脚下,这回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明嫣说得对,基础最重要,要不然就像他一样悲催了。”江陵感叹。
云栖好笑地摇摇头。
喻明嫣估计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不能否认,十丈软红在江陵手里的作用……怕是喻家主都想不到。
“说吧,你的雇主是谁。”江陵一抬脚踩在男人背上。
“就算我斗法输给了你,你也不能这么羞辱我!”中年男子像是被踩住了龟壳的乌龟似的,挣扎了两下动弹不得,气急败坏地喊道。
“是吗?”江陵挑了挑眉,指了指地上已经失去了力量显得死气沉沉的符文,“盗窃坐牢,可杀人偿命,懂?”
“我对想杀我的人,从来不会客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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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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