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心里惊诧，面上却不显。

看来不是草包，有点能耐。

姜昭意味深长：“原是鬼神之说。”

裴青寂像是没看见她眸中深意，话锋一转又道：“公主如今魂体不算稳定，还需每日服用药物，多休息。”

姜昭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这会又开始说些废话了，怕不是在试探她？她凉凉一刺：“那还真是多谢国师惦念了。”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而入，姜昭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少年扑了个满怀：“皇姐！你终于醒了！”

姜昭生出一股将人一脚踢出去的冲动，但因着身体乏力遗憾作罢，她拍了拍对方的背，语气森然：“小弟，你是想谋杀我吗？”

来人正是她一母所出的弟弟姜恒，姜恒闻言，和姐姐相处的过往浮现在眼前，却没从她怀里退出去，声音也有些哽咽：“皇姐，你吓死我了！”

姜昭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胞弟已经比记忆中高出许多，是个大孩子了。

她欣慰地笑了笑。

看吧，这才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裴青寂看着纱幔被拉开一角，露出姜昭的半张脸上，隐隐有黑气缭绕。但他没说什么，这其乐融融的画面，也不适合他继续在场，便退了出去。

姜昭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青寂离开的背影，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这家伙的底细。

姜恒被他们的父皇拉开。

姜昭抬眼看去，只觉得父皇苍老了许多，鬓边都有了不少白发。

“好孩子，醒过来就好。多亏了裴国师，治好了你的离魂之症，朕太高兴了，待你调养好身体，便大设宫宴，为你庆祝！”

“多谢父皇。”

姜昭又看向父皇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含笑望着她。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她无言地说。

姜昭脸色变了，难看又古怪，她的视线又落在父皇脸上，开口问道：“母妃呢？怎么没来看我。”

她本以为第一个来看自己的人会是母妃的。事实上，母妃也的确来看她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姜恒更是整个人都僵住，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父皇一眼，嗫嚅着不知怎么开口。

姜昭心里那股不好的情绪又蔓延开来，她这才想起，刚醒过来时，小桃并没有叫人去知会母妃。

她追问：“不说吗？”

皇帝对上姜昭的眼神，面不改色的开口解释：“你母妃她病了！你昏睡这一年，她忧思郁结，身体大不如前，朕便让她在院中修养。太医也说，不要总是经历大悲大喜，便没有叫人通知她，等你身体恢复如初，亲自去给她个惊喜，如何？”

姜昭挑不出什么错来，脸色却冷了下去，她确认似的看向姜恒：“真的是这样吗？母妃只是病了，你们没有骗我？”

姜恒茫然地看着她：“当然了，我们为什么要骗你？皇姐，你也要养好身体，等你好了，我们就去一起看母妃，好不好？”

听他这样说，语气里还带着些小心翼翼，姜昭沉默地点了点头。

谁都看不见，除了她。

父皇身后那个一身白衣、脖颈上缠着三尺白绫、脚不沾地的女鬼，正是她的母妃——宸妃。

宸妃此时正在哀叹：“好孩子，希望你见到母妃，不要失望。母妃只要你平安，别无所求。”

虽然知道旁人无法听见她说话，但她还是柔声安慰。

姜昭艰难的别过头，装作看不见母妃的魂魄。

她还记得，幻境再三强调不能暴露曾经的经历。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从幻境离开了，却还能看见鬼魂。还有母妃，为什么突然间就撒手人寰了。看父皇和小弟的样子，他们似乎并不觉得母妃已经离世，这其中显然其中另有隐情，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绪越来越乱，姜昭突然想到离开前，幻境说的“小礼物”，感觉后脊一阵发凉。

她要搞清楚。是不是幻境搞的鬼。

但此时此刻，姜昭看着婢女端上来的数种美食，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抗议声。

罢了，先养好身体再说。

母妃的魂魄还在这儿，真相她早晚都会查清楚的。

用过膳，姜昭以疲惫为由，遣散了众人，身边只留下小桃一个。

看着小桃尽职尽责的忙前忙后，姜昭忍不住说道：“小桃，你过来，陪我说会话。”

小桃闻言，立马走了过来，端坐在塌边，脸上笑盈盈的：“公主想说些什么？”

“就说说我的母妃吧，”姜昭看着她的眼睛，虽然语气温和，但透露出的感觉却是不容置喙，“她究竟得了什么病，现在哪处院子调养？”

她说这话时，宸妃还在一旁飘着，听到她的话，柔和的笑了笑：“总说我做什么，你这孩子。”

宸妃当然思念自己的孩子，很多次不经意与姜昭对视，她都差点以为姜昭能看见她。

但怎么可能呢？

她已经是孤魂野鬼了，若是姜昭能看见她，反而不好。她叹了口气，突兀地消失了。

另一边的小桃则是一脸惶恐：“这……奴婢不敢说。”

姜昭眯了眯眼，故意拿乔：“你是本公主的贴身婢女，现在连几句话都问不得了？”

果然，小桃更加惶恐，直接跪下来，身体都抖成了筛子：“奴婢不敢！”

姜昭当然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于是她佯装落寞：“小桃，我身边的人，就属你最衷心。昏睡了这段时日，身边的人换了不少，如今连个肯对我说真话的都没有。”

见姜昭有些伤神，小桃忍不住说道：“不是的，皇上和恒殿下是为了公主的身体着想，而且他们说的，其实没有错。”

小桃接收到姜昭疑惑的目光，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宸妃娘娘的病，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姜昭出事之后，宸妃的身体每况愈下，确实大不如前。但真正发生转折，是在一年前。

宸妃入宫之前是将军之女，其父兄驻守边关已有数十载。但近几年战事吃紧，边关屡屡来犯，而内又恰逢旱灾，几年来颗粒无收，内忧外患之下，就有人叛国投敌。

宸妃的父兄就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消息传回来时，已经一死一伤。

不知怎地，宸妃竟得知了这一消息，在巨大的打击之下几欲轻生，试图用三尺白绫了却残生。

好在有宫人尽心尽责，救下了宸妃，但也是从那之后，宸妃性情大变，好似换了一个人。

“……从那之后，宸妃性情大变，竟然沉迷戏曲，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小桃一口气说完，忐忑地看向姜昭。

姜昭眉心早就紧锁，内心觉得蹊跷。怎么在小桃口中，母妃也还活着？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母妃消失的地方，既然母妃在这里，那活着的那个又是什么东西？

姜昭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但她还是想不通，既然有国师在，为何这么浅显的把戏都看不出来。

姜昭侧头问道：“母妃如此……父皇没有叫人来看吗？”

小桃点了点头：“国师大人曾去瞧过。”

“然后呢？”

小桃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只说让宸妃娘娘在院中修养，不许任何人探望。”

姜昭挑了挑眉，内心对裴青寂更加好奇。

这人应该是瞧出了些端倪，但视而不见，究竟是实力不够，还刻意隐瞒，就难说了。

看来，她不仅得找机会碰碰那个冒牌货。还得调查一下这个国师。

姜昭叫小桃拿来了自己的梳妆匣，里面的珠宝首饰样样不缺，每一个都干净整洁，想来小桃经常打理。

她从中挑出两个镯子，放在小桃手心：“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小桃有些惶恐，但眼睛却湿了。

姜昭眼底划过一模狠厉。若非情况特殊，她很想亲口问问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并没急着调查，而是先专心调养身体。这具身体卧床太久，体能实在是太差，她在环境里学会的那些东西，得有一个强硬的身体才能发挥完全。

而自她苏醒之后，姜恒常常来探望，也总会带些新奇的小玩意逗她开心，每每这时，母妃的魂魄便也会现身，目光慈爱的看着他们。

这日来的格外早，远远地便能听见他的声音：“皇姐！”

姜昭刚刚晨练完，舞了两套剑法，听见他来，便放下手里的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什么事，一大清早便来了？”

姜恒笑嘻嘻地：“父皇说，初冬刚过，三日后是个好日子，要给你置办一场盛大的春日宴呢，也是庆祝你久病初愈！”

春日宴？

姜昭愣了一下：“怎么想起搞这个？”

姜恒大咧咧坐下，憋着嘴说道：“这几年你病了，母妃又出事，那些个老东西逼着父皇立太子呢。要我说，父皇正直壮年，不过几年天灾，还熬不夸我们姜国。”

这话在理，但姜国数百年来风调雨顺，这奇怪的天灾，一出现便是三年，倒也叫人起疑。

正想着，姜恒一拍手：“姐，我觉得你醒的时候刚好，直接叫父皇立你为太女，堵他们的嘴！”

姜昭闻言皱了皱眉：“小弟，谨言慎行。”

姜国国风开明，女子也可为官为将，立太女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姜昭重病之前，皇帝对她的培养一直和姜恒是一致的，甚至更为严格。

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她所学习的要比姜恒更多。

也正是这些，才能让她在幻境中杀出重围，成为第一个活着出来的人。

而今几年过去，她对朝中局势并不明朗，也没有坐上那个位置的念头了。如今来看，胞弟也没有那个想法。

姜恒摆了摆手：“算了，不要说那些讨人厌的话，最近母妃情况稳定，父皇这次很有可能会让母妃也参加，”他眼中闪过一抹怀念，“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母妃了。”

闻言，姜昭眼前一亮。

她终于有机会，去看看那个冒牌货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