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霜雾漫山的清早,天气森寒。

屋里饶是生了火,人们吐息时也冒着白汽。

慧娘担心林烟湄读书时受冻,给她裹了件新缝制的棉袄。

说来,这棉花还是林烟湄买来想给慧娘做棉被的,一个没看住,就被慧娘塞进她的棉衣了。

“你看家,我午后回来,不会做饭就烤鱼干将就着吃。”

慧娘抓过头巾蒙住耳朵,转头嘱咐在炉边烤火的江晚璃。

哪知,江晚璃突然站起身:“我也去集市。”

“啥?”

老少俩齐刷刷朝她投来了诧异的眸光。

林烟湄背起布包,郑重劝阻:

“大冷天冻手冻脚的,镇子在二十里外,不好走。”

“就是,你连件像样冬衣都没,干啥去?”

慧娘背上一篓蒲团,只当江晚璃好奇心作祟,想出去玩,说话时有些没好气。

江晚璃低头打量着身上五花八门的旧衣,确有些难堪:

衣摆长短不等,补丁处处,里外七八层,一眼瞧去,乞丐无疑。

可她就是呆不住了!

家里也不咋暖和,她非去镇子不可。

废话无用,她顺手抄起晒干的草药包袱,径自走去街上等。

以往拎草药去镇上换钱,都是林烟湄的任务,她抢了差事,总能去了吧。

慧娘与林烟湄相视一眼,无奈妥协。

一路上北风刮脸,江晚璃身上苇絮做的棉衣不挡风,冻得她瑟瑟发抖,脚都麻了…

江晚璃怀疑,她再赖在此地,早晚冻成冰棍,小命呜呼。

今日去镇上碰碰运气,希求能撞见寻她的下属或传出些消息。

数月前她遇刺坠江,下属约莫能猜出她沿江漂来下游了吧。下游自萧岭往东,除了高山密林,就是海湾,也仅有雁回镇与附近县城有人烟,能容人苟活。

辰正,阳光透开晨雾,一行人恰抵达了位于镇子中街的集市。

雁回镇不大,但主街瞧着尚算热闹:

脚店酒肆、当铺医馆、私塾饭庄俱全。

慧娘踮脚寻觅着摆摊的位置,随手往南指了指,吩咐江晚璃:

“你把药交去前头药铺。一两药十文左右,咱这是二斤的,价格差不多就给了。”

江晚璃颔首应了,孤身去寻药铺,暗道慧娘的安排正合她心意。

先前她与手下约定,若因伤落难,药铺与医馆就是寻人的据点;

若为躲人而不得不单独行事,则去鱼龙混杂的牙行蹲守。

走到药铺门前,大门关着,但未写打烊。

江晚璃抬眸扫视牌匾,上书[孙记医馆],一旁飘蕃上又写着药铺,或是这地方小,行医售药不分家吧。

她敲了敲门:“有人吗?”

紧接着,内里传来高声呼喊:

“诶!来啦!客官买药还是卖…药…”

门开一刹,伙计与江晚璃四目相对,顷刻愣住了,唇缘抖得不成样子。

江晚璃亦恍惚须臾,定了定神才镇静发问:

“你家可收草药?”

“收…收的,孙掌柜,来卖药的。”

伙计仓惶避开视线,又回屋打包旁的药材去了。

柜台后盘账的中年妇人闻声,疑惑瞄向江晚璃:

“面生啊,外地客商?”

江晚璃把包袱丢上柜台,装得沉稳非常:“我替湄姐儿送药。”

“原是湄姐儿家的呀,快来坐这暖暖。”

听人提了林烟湄,掌柜一改冷脸,热唠地给江晚璃递来暖手炉,边查验药材边说:

“湄丫头叫我孙大娘,你是她啥人呀?”

江晚璃捧着手炉,四下环视不大的药铺,伙计只一人。

她低声道:“我投亲遭了匪,她收留了我。”

“哦…”

孙大娘拖长音应着,熟练地过秤,取了串铜板递给她:

“慧娘采的药成色好,共二百文,你点点。若钱对数,你帮小楚倒腾进木盒,袋子带回去。”

江晚璃记得慧娘说的价钱,心知掌柜并未欺生,就没点钱,拎着包袱跟伙计去了后院。

旧日在京,她常听人编排北地人彪悍凶恶,但实地感受以后,她觉得此处百姓淳朴憨厚,民风与京中传闻大相径庭。

看来,耳听为虚。

“您把药倒簸箕中就好,我来分。”

伙计小楚领她到屋后廊下,温声提点。

“我帮你。”

江晚璃无意离开,闷头帮人给草药分门别类。

小楚得了机会,无声张望一圈,压着嗓子问她:

“殿下可要走?”

“换个称呼。”

江晚璃也警觉地打量着周遭,与她咬耳朵:“镇上都有谁?”

眼前的“伙计”,恰是她新收的那位真正的使君千金——楚岚。

她与人相处时日尚短,还不敢深信呢。

“就我自己,留在药铺三个月了。香茴伤重,没了;康县和旁边镇子也有人等您。”

江晚璃伺机掏出了玉佩:

“帮我换些钱,别弄丢。傍晚私塾旁,你设法给我。”

“您这是不走?”

“我还有事。”

江晚璃说完就提着布包出了药铺,耽搁久了,慧娘怕要生疑。

香茴是陛下派给她的贴身侍卫,她曾怀疑行踪泄露遇刺是此人的手笔,但这人竟殒了命,她想查问也没机会了。

事情扑朔迷离,回朝不急。

但弄些钱防寒保暖,特别急!

回集市寻慧娘的半路,江晚璃途经了个包子摊,热腾腾的香味直扑鼻腔,久未吃到白面的她走不动了:

“包子怎么卖?”

正和面的老婆婆热情地掀开蒸屉:

“菜包一文俩,肉包一文一个,要几个?”

近来,家里时常添置过冬物资,江晚璃没少听林烟湄炫耀砍价的本事,硬生生从一个挥洒千金不皱眉的贵女,转变成了认可勤俭持家的村姑。

她眸光一转,周旋道:

“五文六个肉包,可以就买。”

“你这小娘子…唉罢了,大冷天的卖就卖吧。”

老大娘看她一身破衣烂衫,摇着头拣了六个特饱满的肉包,包好油纸塞给了她。

于是,蹲摊位前抱臂搓手的林烟湄,意外闻到了久违的肉香,没吃早饭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

香味经久不散,一直萦绕在她身侧,她想瞧瞧是哪个好命的有肉包解馋,哪承想,抬眸一刹,与江晚璃含笑的媚眼撞了正着。

可林烟湄没瞧见江晚璃手上有包子。

这人偷吃?

吃完不散味道还馋着她?

林烟湄委屈地撇撇嘴,身为家中账房,她伸手与人讨要起卖药钱:

“拿来,多少文?”

“一百九。”

江晚璃昧下了五文钱,给她凑了个整。

林烟湄寻思钱数大差不差,接过铜板揣进了荷包,丝毫未生疑,也没问肉味哪来的。

存心想逗人的江晚璃却是憋不住笑意了,蹲下身问她:

“小姑娘的蒲团怎么卖?”

“两文一个,五文给仨。”林烟湄送她一个白眼:“别闹。”

江晚璃变出了五个铜板:“喏,我买三个,送你一个坐。”

“嗯?”

林烟湄狐疑皱了眉。

不对呀,孙大娘给钱从不给单数,不是一百九只能是两百文!

小鬼哼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江晚璃的袖子捏啊捏。

袖袋热乎乎。

林烟湄搜出了六个肉包:“好啊,你拿钱换了肉包子。”

“吃吧。”

江晚璃暗诽小鬼机灵过了头,也不遮掩眼底的宠溺:“慧娘呢?”

“她在西街,分开卖的多。”

林烟湄嗷呜一大口,满足地咀嚼着:“香,你吃过没?”

江晚璃故作可怜模样,巴巴盯着她:“没。”

“给你。”

林烟特别大方地分她两个,起身要走:“你看摊,我给婆婆送包子去。”

留守的江晚璃无声叹了口气。

她眼瞅着林烟湄把剩下的三个都包了起来,傻孩子只给自己留一个不成?

看来这个家要想致富脱贫,还得靠她开源啊。

西风渐紧,浓云蔽日。

临近傍晚,街边百姓加紧了脚步,都说这天像要下大雪的。

蒲团还有几个没卖完,碍于天气差,慧娘不敢耽搁,收摊去寻中街的江晚璃:

“我收摊,你去私塾接湄儿,咱得回家。”

冻了整日的江晚璃如蒙大赦,跺跺脚一溜烟跑去私塾门口了。

书院中仍有朗朗书声,还没放课。

江晚璃规矩大,做不出闯进门接人早退的事,便在门外徘徊。

不多时,有个小乞丐拉了拉她的裙角,送来个大荷包:

“街角有人叫给姊姊的。”

江晚璃掂了掂,足有三十两白银那么沉。

望向街角,楚岚探了个头又匆匆跑了。

她取块碎银塞给小孩,这才将荷包揣进怀里,继续等候。

“咳咳…你,找谁?”

大概等了半刻,街口迎面走来一病怏怏三十多岁的女子,手里提着药包,看人的眼神冷冷的。

“等湄儿放课。”

江晚璃见她往门口来,自觉侧身避让:“您是此地教习?”

教习?

哪家私塾师傅用这俩字?

女子眉心骤紧:“慧娘呢?”

江晚璃一怔,这人竟知道慧娘,看来是熟人了:“在街上。”

话音未落,一直不见人回来的慧娘一瘸一拐找了来:“湄儿呢?”

“怎这般急?还没到时辰。”

那女子收回推门的手,不等江晚璃接话,先劫了话茬。

慧娘指了指天色:“夫人叫她出来吧,下雪不好走啊。”

“会落雪么?”

女子望向长毛的黑云,比起疑问更似喃喃自语,她默了默,忽而提议:

“既如此,你别与天斗了。书斋暖和,放课后容你三人过夜不难”

慧娘怔忡当场。

留她们过夜?

冷漠的林夫人这是吃了哪门子错药?

被迫省吃俭用的小江:赶集不好玩!冻死了!日子太太太苦了

小林手捧肉包嗷呜嗷呜:还是有个小阿姊幸福啊,一起吃肉包!

太后:我可怜的宝贝闺女,这是作践成什么样了??!看摊接孩子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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