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盏中桃花酿!”毓灵手握粉色的通透的琉璃盏杯,那杯子外面还用金箔雕成花蕊、用银箔雕成花瓣的形状,一齐镶嵌在杯子外的黑色藤枝上。那粉色的琉璃盏里再浇上半杯桃花酒酿,一杯入肚,不够辛辣,再来一盏,一盏又一盏,不自觉间,她就喝多了,显出了一丝醉意朦胧的醉猫的姿态。
身旁的白陌涟早就发觉出了异样。契丹使者们都离席歇息去了,宴席上仅剩三五位军官还在酣饮间互相畅谈军机要务。
“早点回去歇着吧,毓灵。你醉了。”白陌涟温柔的男声在她头顶上响起,男人起身想直接把她从酒席桌上拉起来,却遭到小醉猫的反抗。
她还没喝够呢!可恶。
男人夺下她手中的酒杯,连哄带拽,把她拦腰抱起,一路亲自把她抱回了他早前在律音阁为她预留的客房。
而他的房间,就在对面。
将这憨态可掬的醉猫往床上一丢,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揶揄的嘲弄的笑意,俯身看她的睡颜,果真,她只有在熟睡的时候,才跟娴静这个词能沾上那么一丝的边儿。
他抚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正准备起身,竟被她死死抱住了脖子,又拽了回去。
他有些尴尬地侧身将她压在金色的床榻上,想要拨开她禁锢的双手,又听得身下小人儿溢出口的温软的声音:“仙君,不要离开我。”
她在梦中的潜意识里还在记挂着某位天上的仙君?
一股醋意在他心口翻腾,酸倒了他的心尖尖,挥之不散。
他恶作剧般捏了一下她粉嫩柔滑的脸颊。唇,想要落下,临近时,又生懊恼。最终,只是堪堪擦过了她脸颊的皮肤。无意间,却灼烧了他的心。一股火苗在他心中燃起,最后竟燃成汹涌的火势。
他近乎惊吓般地夺门而逃。重重地,严丝合缝地将门关上。这才舒了一口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又是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白陌涟等一众军官忙着恭送契丹使臣离开律音阁,前去宫中朝贡。
想来,这个时候,白陌涟定是忙得人仰马翻、马失前蹄、醉打金枝……等等!现在阁中一定是没什么人留守的,多半看守她的侍卫们也前去送使臣了。哈哈!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毓灵翻身即刻就醒了,昨夜她睡得极好,想来,难不成那桃花酿还有什么安神、助眠抑或驱乏的功效?
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偷偷把房门打开一道缝儿,果然门外无人看守,其他客房也几乎都空了。
还没等她溜出房间,木质楼梯口处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上楼的脚步声。她即刻蹑手蹑脚回房,轻声关好门。
一位律音阁的侍女来到她门前扣响了门框。
“请进。”
来人手里端着一碗冰糖绿豆汤,放在她屋内的桌上,又拿起桌上的小叶紫檀的茶壶斟了一杯凉茶,一碗一杯齐齐放在她桌上,又道:“毓灵小娘子尝尝这醒酒汤,昨夜您喝多了,都虞候很是担心,今晨恭送使臣前还特意吩咐小的给您煮一碗清甜的绿豆汤,说是可以解乏、解酒,若还是头痛,就再喝点律音阁特制的凉茶,都有清神、助眠的功效。”
“谢谢姐儿费心了。”
“您客气了,应该的。对了,一会儿都虞候送完使臣回来,还要在阁内接见朝中的两位大臣商谈军事,今日怕是还要留宿律音阁,他吩咐了,您今日还是呆在房间里休息一日为宜,明日再和他一齐回白府。”
毓灵嘴上连连答应。
待人出门,她舀了两勺绿豆汤送进嘴里,果真清甜无比,软糯的豆子口感沙沙的,绵密又清新爽口,不知不觉间已一碗下肚。
既然今日无事,她又神清气爽,哪有呆在房间里荒废一日的道理?她是答应明日一齐回白府了,可是她可没答应今日半步不离房间呀。
见阁中人丁稀少,她就一路溜回了汴京东城的听雨轩客栈。
而今日,正是对面客栈——金澜小筑开张大吉的喜庆日子。
毓灵右手拿着一个灵巧的团扇,扇来扇去,给自己降火。素绢制的扇面上用精美的刺绣绣着一只黛蓝色羽毛、黑喙的灵鸟,那鸟停在一簇粉色牡丹的花枝上,眼睛绣得生动无比,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这一看就是顶尖的绣娘苦练多年的绣工才能做出的刺绣工艺。
旁边的伙计文心插话道:“今日金澜小筑开张,东城的名流政客几乎都来遍了。看来,这家客栈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背后的东家一直不曾露面,我此前在向一些与官府有往来的东城富商打听了许久,竟无一人知道此人的背景。由此可见……”
“绝非等闲之辈。”
毓灵幽幽出口,一直扇着团扇的手停住了,从身上掏出一块半透的真丝素帕系在脑后,遮住了下半张俊俏的鹅蛋脸。
峨眉一挑,轻灵的声音从素帕后溢出:“我且去探探虚实就是。你,跟不跟我同去?”
伙计的惨白的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东家,不是我不想和你去,我天天在听雨轩里坐着,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这金澜小筑就开在咱正对面,门口来来往往的伙计,就算心里生分,几天下来这也都眼熟了。怕是对面的伙计会认出我来,但您不一样啊,自从听雨轩开张,您几乎就没来过几次,对面的下人们定是看您眼生,绝不认识您。”
“此言有理。那你就在听雨轩继续招呼客人吧。”
再打眼一看,听雨轩内几乎无人问津。真是越想越生气。
文心赶忙打哈哈:“现在的时辰还早,到正午,客流量肯定就会暴增的,东家……”
没心思听他胡扯,毓灵一鼓作气,径直往对面客栈门前走去。
门庭前挂着纯金的匾额,用端正的楷书刻着“金澜小筑”几个大字,门前金碧辉煌,连门槛都是青铜镀金的。
毓灵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脚跨过了这道门槛。
立即有两个身穿黑色锦衣的侍从拦住了她的去处,开始盘问她的底细,并要求她出示请帖。
“哈哈,是这样。我是西城白府的侍女,我家都虞候听闻东城的‘金澜小筑’客栈开张,特命我前来恭贺,二位请看,这是白府的门牌,以此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再者这几片金叶子还请二位笑纳,白府虽未收到请帖,但前来恭贺贵店开张的心可是比黄金还真的呀。您总不能折了我们都虞候的面子吧。”
两位小厮收了金叶子,窃窃私语了一番,又叫来客栈的一位姓李的掌事,那位李掌事反反复复看了那个白玉令牌,确定毓灵的身份属实无疑了,这才恭恭敬敬、满脸堆笑地将人迎了进来:“小娘子莫怪,门前的侍从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莫往心里去才好。因为客栈开在东城,自然主要邀请的是东城的名流,更何况西城都虞候是皇亲贵胄,白府的门槛如此之高,负责草拟请帖的云掌柜就没敢给白府递请帖,生怕扰了白府的清净。还望小娘子恕罪啊。您此番登门,真是使我们‘金澜小筑’蓬荜生辉啊。”
毓灵趁机套话:“‘金澜小筑’主打的不是客栈吗,总觉得内部的装潢太过奢靡,平民百姓又有几人住得起呢?”
李掌事暗自低头一笑,脸上满是褶子,又笑意盈盈地引她去客栈一楼西厢房门边的贵宾席上入座,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神秘兮兮的味道:“这个,小娘子就算说对了!本店主要面向的群体就是达官贵人、政界名流,可供大家商谈要事,私密性绝对是一流的。”
毓灵点点头:“懂了。”
她捏碎一个鲜桂圆,剥开外壳,咬掉里面清甜鲜嫩的果肉,吐出黝黑的核。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她的面前已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金黄色的桂圆壳。
周遭都是东城的达官显贵,她便安生地坐在贵宾席上,悠闲地听着四周的政客名流在窃窃交流着什么。
附近的客栈的伙计见她喜欢吃桂圆,赶忙把她桌前的果壳收拾干净,又拿了一大盘鲜桂圆加五个软糯的无花果放在她的席前。
咋地?这是竞争对手想要胖死她?
她反而没有胃口了。
“小娘子,我家东家有请。”一位小厮忽然上前,可把她吓了一跳。
这背景神秘莫测的金澜小筑的东家,竟会主动来请她?难不成是,她的身份已然败露?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往三楼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能跟着小厮上了楼梯。
最后,两人在三楼东厢房的门前停住。
小厮敲了敲门:“老爷,毓娘子到了。”
好家伙,她不过在这金澜小筑的一楼坐了几刻钟的功夫,竟连她的名字都查得一清二楚了,不得不说,这位东家的手下们办事确实效率一流。
难道,刚刚的下人都在用拖延战术?怎么都虞候白陌涟的名号也不好用了呢。果然求人不如求己。
她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在小厮眼神的示意下,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她刚一进门,门就被小厮在外面重重关上了。好家伙,该不会是瓮中捉鳖吧?可是大家都是公平竞争,她此番也只是来学习视察的,能盖起这么气派的高档客栈的背后的主人,应该不是心胸太过狭隘之人吧?
室内十米长的过道间挂着错落有致的一串串珠翠穿成的珠帘,这般奢华果真是挥金如土之地。
珠帘掩映下,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对面似乎坐着两个人影,两人相谈甚欢,专注于面前局势复杂的棋盘,似乎思考着下一步该怎样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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