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钗落,玉簪碎,太子被废不过眨眼一瞬间。
苏凝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秦丞相率先发难,罗州紧随其后,二人将太子欲对千阳郡主除之而后快,太子与朝臣勾结,意欲对皇后和六皇子不利等等证据一一呈上。
后有长公主一袭宫装,凤世子墨衣白氅推波助澜。
最后,定国侯府跪求皇上还一个公道成了压垮太子的那根稻草。
太子瘫软在地,周遭所有声音都在诉说他的不堪。
但他又何曾心甘情愿踏入此等境界,不过是被人逼迫!
秦琛面上为他所用,暗地却上了凤宸这条船,这是条毒蛇!
凤郁苏不肯站他这边,杀了又何妨?
至于苏凝……不过是他让凤郁苏痛苦的一枚棋子!
他想提前登基又有何错?他的父皇,看似宠爱于他,却在近几年扶持凤宸与他争锋相对!
他是当朝太子,他该得到最好的。
父皇乐意给的,不乐意给的,都得他先挑,挑剩下的才轮得到凤宸!
再好的东西,再想要的人,一旦不能掌控在手中,就都得毁去!
太子不觉有错,但他承认年三十那晚受了秦妤妍蛊惑行人伦之事,这是他这辈子犯过唯一的错,是他最不该踏入的陷阱!
“太子被废了。”冷宫,皇后凤袍加身,头戴凤冠,熠熠生辉,居高临下的看着薛玉瑶狼狈的模样。
不过短短半月,昔日明艳动人的明妃已经苍老至此,耳鬓隐隐可见白丝。
薛玉瑶咬牙,活着血吞入喉:“你们算计我,算计我的孩子!他是太子,皇上素来宠爱,不可能……”
“薛家早该死了。”皇后屏退所有伺候的人,殿门合上,遮住外头耀眼夺目的阳光,“他一直在等着这一日。你们薛家欠他的,他都记得啊。”
“你胡说什么?”薛玉瑶当真没听懂皇后之言。
“你当皇上是谁?薛家缘何能有如今形势,不过是随着凤氏先祖谋朝篡位,才得了这样的好福气。”皇后轻轻捏住薛玉瑶的下巴,“本宫忍了你这么多年,你可痛快?但今日,本宫痛快的很!若非你这张脸,他早该对薛家动手了。”
这话,薛玉瑶是第二次听到。
第一次,她在凤姌口中听到的。
“即便如此,他也曾对太子寄予厚望。太子从小聪明伶俐,待人接物随和谦让。不知不觉……他也成了如今这模样。”皇后轻笑,看着薛玉瑶不可置信的模样,终是吐出了真话:“他很重情,你于他是替身,他却动了情。他给了本宫足够的敬重,但登基后这些年,所有的疼爱全给了你。薛玉瑶,你该知足的。”
“薛家……薛家纵使有错,但这与太子无关!”薛玉瑶尖声道,“皇后,臣妾求您,看在太子从小叫您一声母后的份上,保他一命。”
皇后恍若未闻,“你和凤姌长得很像。”
薛玉瑶面色发白,一寸一寸,红色消失的干干净净。
隐秘的心思被戳穿,她终是晃着身子,闷头栽倒在地上。
“薛家猜到了。”皇后神色从容,语气坚定,“所以,薛家把你安排在皇上身边……殊不知,算错了。”
算错了皇上的身份,算错了皇上对凤姌的心思并非不可得,而是不能得,更是被凤姌坚决拒绝的得不到。
“薛家想通过你保他们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无忧,他们想渗透朝廷各个角落。”皇后起身,抚了抚耳边歪斜的金簪,宽大广袖拂过倒地的薛玉瑶,转身,挺直脊背端庄华贵的往外走!
“你当真……不愿保他一命吗?”
沉重殿门从外打开,薛玉瑶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皇后未回头,看着渐渐西斜的日落,“本宫愿!可薛家结党营私,罔顾人命,谋财害命,卖官鬻爵的事已出,证据确凿,我没这本事保住薛家。”
薛玉瑶何尝不知薛家所做的这些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登基后,薛家的确收敛,默默无闻。
但他们在先帝一朝所做的那些事,只要有了证据,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太子……不该动苏凝的。”不知为何,皇后说完那话没立刻走,反倒是在此刻回头,挡住外头光线,浅浅看着薛玉瑶,声音轻如呢喃:“他更不该动凤郁苏。”
苏凝是定国侯苏岑的女儿,苏家于皇上,有救命之恩,有兄弟情义,有舍生成仁。
凤郁苏么,皇后勾着唇角,不说也罢!
*
皇宫乱成一团,相比之下,也算漩涡中心的苏凝和凤郁苏反倒成了最闲的人。
上元节问名后,翌日凤姌便将合过的八字送了过来,这一日,正是苏凝十六岁的生辰。
天赐姻缘四个字落在正正板板的帖子上,苏凝看了后默默的收了起来。
凤穗难得被皇后放出了宫,躲在苏凝的绣楼里,让她回宫也不回。
“我不回去,阿凝,你可别再说了。”凤穗捂着耳朵,掩耳盗铃,“你不知道,如今宫里乱成一团。那些人都进宫找父皇求情,求父皇饶恕薛家,给薛家留下一脉。可那薛家以前做的那些事,害死了多少人,害的多少人妻离子散,远走他乡。就这样,他们也好意思求情呢!”
苏凝幽怨的瞧了她一眼,“殿下,您要在我这里待多久啊?”
闻言,凤穗收起义愤填膺的脸色,刹那间委屈的眨了眨眼,挤出两滴泪水,“阿凝是嫌弃我了吗?果然重色轻友四字是有道理的,古人诚不欺我呀。”
说到重色轻友,苏凝就想起了凤郁苏。
想起了凤郁苏,她便记起来那一堆佛经了。
苏凝暗暗发笑,撑着下巴勾了勾凤穗的手腕,意味深长道:“殿下,你上次让我找世子要的秘戏图,我要到了。”
“当真!”凤穗一拍桌子,杯盏承不住,掀了盖落在地上,在那铺着的地毯上滚了好几圈,洒下一地水渍。
苏凝啧啧道着可惜,“这可是大哥从江南带回来的,我第一次用呢,殿下就替我毁了,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大哥了。”
“别说苏漠了。”凤穗摆摆手,“大不了我替你去赔罪便是。快,将我那秘戏图给我呀。”
苏凝见她上了勾,让柳叶去搬了小箱子过来。
棕色的箱子放于桌上,还未打开,凤穗便双眼发光,仿佛那箱子里的东西已经自动跳过开箱,站在箱子上冲她招手。
苏漠过来时,凤穗还在感叹凤郁苏果然对苏凝最好。
苏凝让柳叶下去迎了苏漠上来。
“哎呀!凤郁苏对你可真好呀,厚厚一大叠秘戏图,也只有你去找他要,他愿意去找来给你的……”
凤穗的话突兀的停下,她挑起一本,怨气深重的看着苏凝:“这……”
“秘戏图?”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落在绣楼中。
苏漠捏着扇子的手指收紧,眉目冷峻,看着那箱子。
苏凝偏头,掩去眼中的揶揄。
凤穗倒是个厉害的,毕竟看了这么多话本和秘戏图,见是苏漠这个熟人,她“啪的”盖上盖子,“对啊!世子可不能去背地里告状,让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秘戏图又被收了。”
苏漠挑眉,“小人行径,我无兴趣。”
凤穗满意极了,赞赏的瞧着苏漠,还不忘给凤郁苏上眼药,“阿凝,还是你这亲哥哥上道。不像某些人,一听说我带着你看秘戏图,转身……诶!你干嘛去!”
苏漠突然的转身,见他有了下楼的趋势,凤穗立刻喊住他。
“我猜……”苏凝终于忍不住,把脸闷在手心,欢快的笑了起来:“大哥是觉着做一次小人也无妨。”
也不看看场合,带着人家一个还没成亲的妹妹看秘戏图,不被算账才怪呢!
“知我者,阿凝也。”苏漠那玉柄折扇,轻轻敲打着栏杆。
“笃笃笃”的声音,听得凤穗冒火,抱着箱子猛的砸在苏漠脚边,“凤郁苏带坏你亲妹妹,她想要什么,他就给找!你怎么不去找凤郁苏算账啊?”
苏漠坦然,“打不过。”
凤穗:“……”
苏家这群人脑回路与旁人不一样吧!
若换成她的父母兄弟,定把凤郁苏召进宫,不打也得骂一顿。
“一箱子佛经。”凤穗埋怨的看着苏凝。
苏漠上来时,她便瞧见了,还没控诉凤郁苏的狡诈,便被苏漠给气着了。
她冷哼了一声,屈膝坐在软榻上,“阿凝,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苏凝想起了正事,但苏漠在这里,她得先听听他的事。
苏漠很识时务,“长公主殿下派人来问话,想问问阿凝今晚生辰宴可愿挪了地方办?”
十六年前的正月十六,苏凝和凤纤呱呱坠地,人生错位十五年。
“二哥那边?”此次生辰宴,苏岑交给了苏越去办。
年前,苏越便准备了好些东西,若非昨儿宫里出了那么大事,今儿一早,就会有不少人过来。
凤穗来的也巧,自然,她心中亦是想着苏凝生辰的。
“你若愿换个地方,让他去和殿下的人交涉。”苏漠道。
苏凝轻轻点头,乖巧一笑:“我都听哥哥们的。”
苏漠含笑,“好,那我先下去了。”
凤穗一声冷笑,苏漠活脱脱是个笑面虎。这种日日挂着笑容的男人,里子大半都是黑的。
苏漠听到这声冷笑,脚步微顿,看着散落出来的佛经,带着笑意道:“在下觉得凤世子所送之礼很适合公主殿下。佛经修身养性,能驱心中欲念……”
“滚啊!”白玉茶杯落在苏漠脚边,崩碎。
苏漠笑意不变,唇角弧度甚至都与之前无差别。
等他走后,苏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捂着笑的翻腾的肚子,“咳咳,我找殿下是为了罗姐姐的事儿。听说殿下和罗姐姐关系很好?”
“泱泱啊。”凤穗勉强压住羞恼,“她很好啊。”
“我当然知道罗姐姐很好呀!”苏凝轻声的将苏珩和罗浅之间古怪的关系告诉了凤穗,“我有点想知道怎么回事。”
凤穗蹙眉,“泱泱很少出门,上次出门还是她之前定亲的那人死的那日,她带着奠仪去祭奠,却被那家人赶了出来。”
苏凝捂唇,“罗姐姐是无辜的!”
“她当然是无辜的。”冲喜这种做法本就不厚道,凤穗撇嘴,眸色渐渐凛冽,“那日泱泱彻夜未归,罗大人担心的不得了,派了很多人出去找,但都没找到她。翌日,天色还未大亮,泱泱自己回来了。”
“啊。”苏凝轻呼,若有所思,“那罗姐姐可说了什么?”
凤穗摸了摸鼻子,摊手无奈道:“她忘了。那晚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我猜,她大概是被人找了麻烦,晕过去了。”
苏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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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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