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武藏国的巫女桔梗和一位西国大妖的后代大约在五十年前,的确是有过一段没有结果的孽缘。
这传说颇像年久失修的砖瓦,被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苔藓,真实之形也就隐匿进了时光之中。直至今日,变得模糊难辩。
有妖说,那个巫女最后含恨而终,如今再回世间,也不过是一具不复当年清华的怨灵之体。
也有妖说,她早已放下了当年旧事,却也与那位大妖的后代形同陌路,死生之外,不复相见。
对此,有妖惋惜,说人妖果然殊途,就算有情亦不得善终;有妖忿忿,说那西国后代竟没有将那可恨的巫女杀个干净;有妖唏嘘,直说世间种种,终不过落得百年之后的洋洋字话而已。
这些传闻,别的妖听得,猫又自然也听得。
可深居在武藏国的猫又不知道的是,传说里的西国那位大妖的后代,不止一位而已。
于是,当桔梗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幅难以理解的画面——
一个拄着人头长杖的绿面小妖正在垫着脚尖洗刷着那只身形颇大的坐骑。这坐骑生得奇怪,竟有着两颗一模一样的头颅,身上那看起来坚硬又粗糙的皮肤被洗刷的水浇得湿漉漉的,在这昏暗的清晨里散着零星微末的光。
坐骑的旁边倚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女童。天色尚早,她也仍耽在睡梦中,眉眼间透露着一股安详之意,想来是梦中甜美,便丝毫没有被那绿面小妖的动静叨扰到。
此时此刻,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转醒,绿面小妖便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赶紧跑了过来。
见到妖怪的接近,她立即直起身,反射性地要去抓起手边的弓箭——显然摸了个空。
而对方尚且没有注意到她的奇怪之处,在靠近后,也仅仅停在了距她一米开外的地方,神情恭敬而不敢逾越,更丝毫没有凶狠之色。
“您这么早就醒了吗?杀生丸少爷。”
什么?
她一怔,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只绿面小妖话里的意图——更令她不安的是,这场景看起来也并不像一个幼稚的陷阱,因为这妖怪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确有其事。
尚未来得及给出任何回应,那小妖又仿佛恍然大悟般,自顾自地加上了几句来。
“难道!难道杀生丸少爷您是被我吵醒的吗?我明明已经很轻声了才对……哼,都是阿玲,昨天非说什么阿哞身上脏兮兮的,拜托我去给它洗洗……”
不动声色地听完了绿面小妖的叨念,她也依旧没有从中提取出当下所处情景的因果联系,只是大概地知道了当下的“自己”、以及那个黄衣女童的名字。
对这两个名姓,她都颇有印象。
阿玲——是那个黄衣的幼女,前些日子她们还见过的——是在白灵山,在睡骨的毒手之下,她救下了她。
而杀生丸……杀生丸,她也不会轻易忘记这个名字的。就算前尘往事已然过去,关于犬夜叉的一切也依旧在她的心中盘踞一方。
来自西国的大妖。
以及,犬夜叉同父异母的哥哥。
▲
“你觉不觉得,杀生丸少爷今天好像怪怪的……”
听到邪见的嘟囔,坐在阿哞背上的玲回过头来。
“怎么啦?邪见爷爷。”
邪见耷拉着脑袋,一会儿看着自己脚边的泥土若有所思,一会儿又看看森林深处的方向,眉心紧皱,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事马上就要压在他窄窄的肩膀上了。
“阿玲,杀生丸少爷进去多久了?”
玲想了想,也随着邪见的目光看进了森林里:“唔……大概也有两炷香的时间了吧?”
邪见又重重地叹息一声。
“唉!你说吧,咱们这本来好好的往蓬莱岛走着,眼看着就要到了,怎么今天杀生丸少爷突然又叫改变路线了呢?”
大概是实在想不明白,便又继续嘟囔了一阵:“改了就改了吧,可还往反方向的武藏国赶了这么长一段路,这不是前几天的路就白走了嘛!而且也不告诉我们原因……虽说也的确是没必要让我们知道啦,但是我还是觉得,今天的杀生丸少爷有点不太对劲。”
“邪见爷爷,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唉,算了,小孩子才不会懂我这种老妖心里的苦楚。”
“哦,那我们要进去找杀生丸大人吗?”
“找什么找!杀生丸少爷是何等身份,怎么能随便被我们打扰的?!”
“哦……那这样的话,我们就还是在这里等等吧。我带阿哞去那边溪水那里喝点水哦,邪见爷爷你要是口渴的话,也可以和我们一块来。”
邪见闻言,却把头耷拉得更深,再一次发出沉沉的一声叹息。
“杀生丸少爷哟……我们何时才能再次启程呐……”
▲
她看着湖中的“自己”,已经看了好一阵了。
银发,金瞳,清冷的眉眼,和不怒自威的薄唇。又俊美,高挑,仿若精雕细琢,宛如天神。
这张脸,与犬夜叉有六分相似,可分明又不是。
她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灵异蹊跷之事,有朝一日,她竟会变成了犬夜叉的“哥哥”。
不,大抵应该不能说是“变成”。确切来说,“附体”二字才会囊括得更加精准一些。毕竟,她还是她才对——她还有自己身为巫女时的所有记忆,身前生后都是。
原本的灵力随着魂体的分离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具西国大妖身上天生所拥有的灵敏的嗅觉,自由的躯体,和无比强大的妖力。
莫非是触碰了什么未知的罪孽?还是说,这也是四魂之玉在作祟?她昨日才刚刚从村中启程,今天却已寻不见了自己原本的身体……
但不管如何,至少这具躯体上灵敏的嗅觉,总归令她对此略有迹可循。
她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味”越来越接近了。
水纹渐渐波荡了起来,好似有看不见的微风拂过,吝啬地以这平静水面告知世间它存在的痕迹。可岸边的花草又丝毫不为所动,好似一尊尊沉默的雕像,作壁上观地看着这里即将发生的种种。
“杀生丸”那张映在湖水中的俊脸,也随着这股波浪而一起模糊了。
她凝了眉,忽然屏息,手从宽大的袖襟里抽出,慢慢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这里的一切都好似是静谧的,明明没有风声,湖面却有水纹——就如现下的她,没有魂,却有体温。
来了。
下一秒,她眼光微斜,只见远方森森的林木之间,突然飞来了一支闪光的箭镞!
它破空而来,速度之快,可见射箭之人使足了气力。生死之际,她瞬时应变,即刻拔出了腰间长剑,银光乍现,下一秒便与那箭镞的锋厉之光碰撞在了一起。
分秒之间,令人目眩。
“叮——!”
清脆的响声惊起林间的几只飞鸟,湖面亦再次有了反应,只是这一次映出的,不仅仅是“她”的白衣银发。
一抹鲜艳的火红应声入戏,点缀于这白衣与绿林之间,随着飞箭的落地,施然而来。
箭过之后,湖岸之上,森林之间,一人一妖,一红一白,相对而立。
她看着对面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抚上了被那支箭震得微微发疼的手,道:“用这样大的气力出箭,不怕它刺穿了你的身体?”
随之,林间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清冷,好听,不怒自威。
就像他的样貌一样。
“我的身体,我自知它能否避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