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场里换完衣服，吹干湿发，蛇蛇一溜烟跑上车，盘缩在角落。

它将头垂得低低的，像个犯错的小朋友。

“腿还疼吗？”裴君凌看它这幅样子，递去一杯姜茶，没什么情绪道：“马上就回医院了。”

姜茶还冒着热气，捏着的手骨节分明，食指节上有一道浅疤，看起来是新伤。

闻到刺鼻的姜味，蛇蛇秀气的柳眉微蹙，它非常、非常不想喝！闻着就臭哄哄的。歪头瞄了眼男人，被他眉宇间的阴郁震了震，又怯生生抬手，却被烫得猛地回缩。

“烫疼了？”瞧见它不停搓手，裴君凌将姜茶放进杯槽，不由分说扯出它缩着的手。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蛇蛇被他这阵仗弄得有些懵，又因淋了雨，说话声瓮声瓮气的：“我没事的，就被烫了一小下下。”它想抽回手指，奈何男人的力量过于强大，只能任由他掰扯。

少年的手掌过于冰冷，还有点发青，唯有指尖微微泛红，裴君凌轻轻朝那里哈气。

“人的皮肤是生肉，跟猪一样，烫了就熟了！”他好生没好气的说，元家不让它出门就算了，怎么连不能淋雨这些基本生活技能都不教。天知道他看见少年整个人倒在雨幕中有多害怕。

蛇蛇似懂非懂的点头，不自觉鼓着腮帮子，盯着他认真的侧脸。轮廓硬挺，眉尾锋利，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到底生气没有啊！

刚才在商场换衣服的时候，男人十分生气的警告它不能淋雨，不能一个人乱跑，不能吃那么多甜食，语气可怖的像下一秒要吞了它似的，现在又像个柔情小娇夫，还贴心的帮它冰手。

原来人类真的有两幅面孔。

蛇蛇肯定点头，想着在它的《人类观察日记》中再添上一笔。随着在人间游荡的越久，它的日记本就越厚，但智商却没有什么长进，总是吃一堑再吃一堑。

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想回洞里生小蛇、小小蛇、小小小蛇了。

想到这，它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丧着头，额前碎发都要戳到掌心了。

“骨头断了？”裴君凌食指戳着它眉心，对上它黯淡的眸子。

“啊？”蛇蛇骤然抬头，撞上他冰冷冷的视线，又飞速埋下去。

这应该是生气了吧？

蛇蛇睫羽轻颤，盯着男人衣角，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真的会好好听话，以后也不会让你担心，你说一我绝对不做二。”

裴君凌瞥见它蜷起的脚趾，诧异挑眉。他承认他心情是有些不爽，语气也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把它吓成这副模样吧？

他伸手想抚摸少年的头，却被它一躲，手僵悬在半空中。

“你这哪里叫听话？”

蛇蛇乍然昂头，蓝宝石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幽光：“我哪里没有听话？”它伸指细数，“让我换衣服我换了呀，让我去理发店洗头我也去了呀。”

见男人半晌没有回应，它往前挪了挪屁股，精致的脸曝在光下，眉心微蹙，甚是疑惑。

裴君凌微微敛眸，喉结上下滚动：“你不让我碰你。”

蛇蛇反应过来，它方才好像是躲了一下，但那不是怕他动手嘛！

它撅着嘴，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略微思忖，总不能让他现在摸回来吧。

裴君凌又伸出了手，这次还没靠近，少年就拿羽绒服的帽子盖住了头，还佯装很忙的捋头发，神色闪躲，一看就不想被摸。

“……”

他重重叹了口气，正要收回因尴尬而发僵的手，掌心却倏地贴上了个东西。

触感绵软。

蛇蛇乖乖低下脑袋，微凉的脸颊轻轻陷进对方温热的掌心里，像只收起爪子的猫，眯着眼，依赖地蹭着。

说实话，男人的掌心有薄茧，弄得脸颊疼疼的，但它能感受到对方愈发僵硬的手部肌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又把他惹毛了吧？

蛇蛇抿唇，蹭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下巴却被钳住朝上抬，对方冷峻的面容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闯进视线，它倏地瞳孔骤缩，有点儿紧张。

“别人不开心了你也这样吗？”

“啊？”理解他的言内之意，蛇蛇眨巴几下眼睛，脱口而出：“对呀。”

从前元蘅不开心的时候它就会变回蛇，窝在他的腿上，任凭他捏自己。类比一下撸猫撸狗，它也习惯了被撸，看来裴君凌也很喜欢嘛。

蛇蛇怡然眯眼，微微弯唇。

裴君凌盯着少年“陶醉”的表情，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暗自发酵。他喉结滚动，拇指摩挲着蛇蛇白皙的下巴，那里已然泛起了红：“还有谁？”

“多着哩……”蛇蛇从他手中拔出下巴，正欲挨个给他介绍，驾驶位的车门就被拉开了。

突然窜进的冷气惹得蛇蛇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抖了抖身体。

华生扣紧安全带，转头叮嘱，“元先生，您没喝姜茶吗？小心发烧了，这个季节发烧很折磨人的。”他将KFC包装袋放在副驾驶，又将ipad递给后座的裴君凌，“老板，明天早会前都没安排。”

给蛇蛇擦完鼻涕，裴君凌一眼便看见裁决书上的部分败诉，沉声开口，“那去她墓前看看吧。”

她是谁，蛇蛇并不知晓，更不在意，它的注意力全被华生放在副驾驶的黄色袋子吸引。

香香的，是鸡！

它半个身体都趴在副驾驶座椅上，双臂下垂，眼巴巴的望着袋子，口水都要往下流。

华生以为它在找姜茶，自以为很贴心的将中控台的杯子端起来，“在这，还热乎着呢。”

茶被塞进蛇蛇手里，它木然望着华生，对方微笑着，做了个喝的手势，它又盯了盯黑乎乎的液体，实在是难以下口。转头向裴君凌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奈何他熟视无睹。

黄袋子里的鸡是华生的，要想吃就必须要他同意，现在看来只有喝下这杯不明液体，这个有点无理的要求才有被同意的可能。

在脑子里等价交换了半天，蛇蛇才皱着眉将杯沿往嘴边放。

“对，对，喝下去就能驱寒。”华生神采飞扬，像家长第一次看见小孩走路。眼见少年喝下去了，眼角炸花，颇为满意点头，转头朝裴君凌邀功：“老……”

板字还未出口，“噗——”，被泼了个落汤鸡，浅褐色茶水顺着发丝往脸上流，他伸手揩了把脸，转眼便对上蛇蛇无辜的大眼。

它还委屈上了？

蛇蛇还处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意识到做错事后，悄悄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角，软软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音落，朝男人肩膀上靠。

裴君凌察不可觉的牵起嘴角，递给华生一盒纸巾，“擦擦吧，好好开车。”

华生听的出来，他话里话外都没有责怪蛇蛇的意思，反倒还说他不该转头。擦干脸后，他捏着纸团，讪讪一笑，“这茶喝了好，真的好，还是进口的呢。”

他把头扭去前面开车，蛇蛇却不乐意了，有些焦急的扯了扯裴君凌衣角，又指了指副驾驶，意味不言而明。

而裴君凌却像是没有感觉般，专注盯着手中的ipad，眼神没有半点偏移。

蛇蛇叹了口气，果然男人都靠不住。它抽出几张纸巾，乖巧的擦干台上的水渍，邀功道：“华生，我把这些都擦干净了！”

华生在倒车，飞快扫了眼，机械启唇夸赞，好棒好厉害好懂事。

蛇蛇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眯眯笑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奖励？喷了他一脸茶还想找他要奖励?

但奈何人家老公是给自己发钱的人，华生只好耐着性子，哄孩子般：“那你想要什么呀？”

一听这话蛇蛇眸光亮了，它兴奋的直指座位上的黄色袋子，“我想吃这个！”

“这个啊……是给我女朋友带的。”华生颇有些为难，得罪女朋友也不是，得罪元蘅更不是。

“那我可以当你女朋友吗？”

话音刚落，蛇蛇就感觉车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它对上华生震惊的眼神，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后者平静地望着它，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哦、买、噶！它忘记人类是一夫一妻制了。

蛇蛇眸光一闪，抓过男人的大手，用脸去蹭，笑容讨好：“老公，吃完我就不当他女朋友了，我永远是你的女朋友！”

裴君凌闻言，从鼻腔中哼出冷气，抽回手臂。他在的时候都这样，更别说他不在了，别人随便一点吃的都能把它骗走，看来关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男人冷硬的态度，蛇蛇只好又贴上去，“我只是有点饿，口不择言了，对不起嘛，你就原谅我吧，原谅我原谅我原谅……”

但任凭它如何摇动男人手臂，却始终没能掰开一条缝，硬如磐石。

嗅到危险的气息，华生空出只手，想把袋子递到后面去，还没碰到袋子，中央的隔板就缓缓升起，将他隔绝在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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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累了，看样子也吃不到鸡了，蛇蛇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屁股却被打了一下。

沉闷的啪声在车内回响，暧昧至极，它倏地红了脸，神情震惊的望向裴君凌。

唔！他，他怎么能打蛇蛇的屁股呢！不知道蛇的屁股摸不得吗！

双手撑着座垫直起身，蛇蛇想找他理论，结果一抬头就对上男人阴郁的眼神和紧皱的眉心，看样子比它还生气。

裴君凌：“怎么了？”

“没，没事。”蛇蛇怯懦的躺了回去。好吧，它这不叫怂，这叫从心。

被皮带膈着很是难受，蛇蛇在男人腹部蹭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反倒却瞥见他ipad上的文件。

它简体字认得不是很多，但方平二字繁简一致，很好认。

嘶~这个名字，它好像在哪听过。

突然，屁股又被拍了一下，“别乱动！”

蛇蛇撇撇唇，又不敢反驳。

不对，方平！

是小女孩让它帮忙杀的人！

想到这，蛇蛇猛然弹坐起来，额头猝不及防地磕上男人的下颚，两人都疼得倒吸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