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杀:潜伏(下)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此下此景,不正可契合“山有乔松,乃见狡童”之句?虽然山不见山,子充不见子充。

拾柒蹑手蹑手逼近那位蓝衣客,据说这厮叫什么张三,守候马车的另一位同伙叫李四,那岂不是蓝衣客中还有人叫王二麻子?

只见当莫邪剑正要朝那位树下的张三一削,哪想张三突然蹲下了身,伸手在草丛中扒了扒,扒出一个灰蒙蒙的小物,用袖袂反复拭了拭,后道:“撞财运了我!竟然捡着了一锭银子!”

拾柒的莫邪剑没及时收回来,正好被张三捡完银子转过身时,硬生生撞上了。张三被那柄剑潜藏的一股弑气吃了一骇,耷拉着眼睛猛地怒目圆睁,他向斜方后撤数步,一副提防的口吻道:“你想搞什么!”他一面说着,一面做出拔刀的动作,可惜他的刀正被保管在李四那里。也是,哪有人解个手还随身带把刀的呢? “你是不是捡到了一锭银子?”拾柒从容不迫地将剑收起,朝张三做了个伸手的动作,“那是我遗落那里的。”

张三警惕的将银锭收好,道:“你遗落的?那我不管,反正现在我捡着了,银子就是我的了。”

拾柒的目光落在张三背后,惊奇的伸手指了指:“诶,你身后好像又一块银子——好像也是我掉的······”

“在哪、在哪?”拾柒随口一道,这见钱眼开的张三竟然还信以为真,遽顺着她的手势旋过身去翻找,扒开几撮草丛,遍寻无获之后才知自己中了计,刚想返身躲避,下一刻他的臀部便被踹了一脚,真乃痛极!

“去你姥姥的!你差点伤了老子的子孙袋——”

“砰!——”

张三后背一阵暗光闪过,一溅腥血染漶了被树荫切碎的天际,他的视线顿作涣散之态,急躁的喝声登即戛然而止,整个人软瘫瘫地倒了下去。拾柒收住莫邪剑,返剑入鞘,脚底跺住了张三的胸口:“你去谁不行?非要去我姥姥,让她老人家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原本不愿宰了你,但你这样口不择言——那兄台,对不住了,我只能送你上天了。”说罢,张三的尸体便被缓缓拖入了一片蔽丛之中。

马车那端,苦候张三无果的李四,刚想去树丛寻他时,又见同是身着松垮的蓝衣而身骨瘦小的人行了过来。李四心中疑窦丛生,他迎上去问:“你是谁?张三呢?”

“刚刚宋家口那端出了事,”拾柒一本正经道,“那边的老大有要事找张三,就遣我来暂替一下。”

“你是说张三现在去宋家口了?”李四狐疑地打量着拾柒,“你可有令牌?一般宋渡口老大遣人都有特定的令牌,你现在把令牌给我看看。”

“我是新来的,哪有什么令牌?”拾柒面色掠过一丝隐晦的情绪,“而且宋家口事出极度突然,老大的遣令一点也不可耽搁,我就急急赶来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一定按你所说照做,妄计行之,那把老大的要事给耽误了怎么办?这种损失你一个人可承担的起吗?”

“这个······”李四迟疑不决,私自揣度了一下利弊,如果眼前那个小个子所说不虚,临时交替一下班,也无甚大碍。

他对着拾柒摆了摆手,道:“好吧好吧,那你就在马车那儿站一下,不过眼睛得放机灵一点,看看四处有什么闲杂人等,我刚刚就看到前边棵树上有个可疑的影子,后来又不见了,你自己切记提防一下,一有什么动静就要与我汇报,明白没?”

拾柒暗忖,这个李四虽然表面看上去挺憨实的,好像被她的一番虚张声势之言给糊弄过去了,实则心中仍旧是惕凛得很。

她做了个唯唯称是的动作,便借住近况悄悄打量了轩亭内外之情势,另两位蓝衣客各静伫乎亭之一侧,面色较为悍犷而骇人,一阵咄咄逼人之气。相较之下,拾柒觉得身旁那个李四较为面善、好说话一些。

她在心中筹谋了一番,也不过三秒光景,就向着李四挪了几步,故作好奇道:“大哥,那亭中的客人是不是个显贵,要让亭外的另外两位兄弟守得这么严峻?”

这话让李四挑了挑眉毛,略作斥色道:“淮掌事见谁都跟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安分守己就好,此则蓝衣帮的行事规范,你难道不懂吗?”

“大哥,我懂、懂,我肯定懂的。”拾柒自掴了一下嘴巴子,心下暗道,这李四的口风怎么这样紧?早知道,她就先不把张三给宰了,先从他身上套出一些情报再说。现下,她多少有些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境地——进一步去询问呢,会被李四怀疑,退一步而撤退呢,那她苦心营造的计划岂不是就全化为乌有了?

正忖虑之间,不想那位李四对拾柒这一声“大哥”很是受用,脸上的戒备之色稍霁,扬起一掌拍了拍她的肩道:“小兄弟,你得体谅一下,近些时日的情况有些特殊,淮掌事每日都会警戒我们慎言慎行,我听得耳朵都出油了,不过该遵行的还是得遵行。”

“淮掌事······情况特殊······”

拾柒咕哝了一声,将李四的话做了一下过滤,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挑出了重点:“大哥知道我也是个新来的,对宋家口很多事物还处于摸索阶段,就如你刚刚说的什么‘情况有些特殊’,我就不太明白。”

“老大没跟你说嘛?”

“哎哟,大哥这是说笑了,”拾柒也学着李四的姿势,拍了拍的他肩膀,“老大只跟我说了有一个叫暗鸦的江湖组织,近些时日似乎热衷于找蓝衣帮的麻烦,淮掌事为此事很是忧虑——”她推敲着李四的脸色,斟酌着措辞道,“小弟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哪想李四当下就捂住了拾柒的嘴,像是对她的某些话神经过敏了似的,他的举止泄露出一些慌然与不安,对着轩亭中人看了几眼,确认没受惊扰之后,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压低着嗓门对着她道:“嘘,你小点声!你可知道亭中坐在淮掌事对面的那个大人是谁?”

“戴饕餮面具的那一位?”

“你知道饕餮大人?”李四嗅出气息不对,反问道。

“大哥,恭州不过是弹丸之地,而饕餮大人的名声就像浪潮,不想让人知道都难吧?”拾柒话中的尾音稍扬,让李四挠了挠颈部,觉得自己多疑多虑了。

“你知道便好,但你知道不知道饕餮大人是属于鸟笼中人,与暗鸦组织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关系?”

“有这样一回事吗?我没有听老大提起过······”

“大哥我现在不就在好心提醒你吗?”李四眉心微蹙,觉得眼前的小个子仍是一副懵懂的蒙样,厘定不清其中计较,不由有种‘孺子不可教也’的慨叹,接着道,“现在我跟你说的话,你须铭记,以后切忌再问,懂否?”

拾柒做出一副铁憨憨的样子,撮着掌道:“小弟必定谨记在心。”

“一句话归述就是,目下我们蓝衣帮除了由淮掌事掌执,还有鸟笼做我们的后背倚靠,我们与鸟笼合盟,才有了宋家口现今这个粲烂的盛世,暗鸦呢,就是要破坏宋家口的盛世之毒瘤,所以,你方才提到暗鸦,对于亭中的淮掌事与饕餮大人都是忌讳的。”

拾柒强忍住内心满腔的岔愤,面色变作一副受惊的模样:“原来如此啊,小弟受教了!不过,小弟有一点不明白了,方才大哥说蓝衣帮是由淮掌事管理,那么宋寅,哦不,宋老爷呢?”拾柒忆起今早在街衢上,官舆与其马车相撞的那一场事端,宋寅明显有恃无恐,连知府大人也要避他三分,对其一切言行皆作吞声忍气之态。假令鸟笼真真是蓝衣帮的后背倚助的话,那么知府大人对宋寅做出退让畏葸之举,虽出了她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宋寅表面上是风光无限,那依据方才所闻,淮掌事似是掌舵了宋家口与蓝衣帮很大的权力,俗言有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淮掌事如果是宋寅的肱骨与左膀右臂,那四处挥掷豪银的宋寅难道不会想到有那么一日,淮掌事是否会将“黄袍”加诸己身——将所有权利占据己有?以及,淮掌事、宋寅与宋柯老爷子的关系是什么?

以上是一个疑点,另一个疑点,便是吴某的香货失踪一案,蓝衣客与鸟笼合盟作案的话,那么让香货与人、船从江上凭空消失的手段到底是什么?谅所有船上船役均遇害了,但船只与货物呢?如何转移?转移向何方?算那饕餮大人真的是一只饕餮,饥不择食,但也不能将所有赃物深藏胃囊之中,所有的赃物在江上消失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毕竟他们不是神,也不是鬼,鬼神在**之外,而她无论如何也不信同样为人的蓝衣帮与鸟笼——他们真能让赃物凭空消失而一切举止言行均万无一失。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她忽略的细节与漏洞!就如水面之上的涟漪,它们只是暂时消散,但仍有回响。

“你说宋老爷宋寅?”李四道,“他是淮掌事的大哥,曾前宋柯老爷子老疼爱他了,自从老爷子走后,唉,宋老爷就无心再管理帮务了。”

“你的意思是······”

拾柒还想再问些什么,冷不丁,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猛袭上她的后背:“你们俩个在嘀嘀咕咕、费什么话呢?没见淮掌事要上马车吗?”

不知何时,轩亭中人已然话毕,淮掌事与饕餮双双自亭下闲步而出,淮掌事辞别饕餮之后,朝着亭外守住一方的蓝衣客道:“王二麻子,备马车。”

王二麻子抱拳领了命,就径直来到亭外林荫开外的马车前,正巧撞见了两位蓝衣客正如侃大山一般,没个平时的正经,压根不像个样子,索性就吼了他们一声。被吼了的拾柒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整个人还是被惊出一身冷汗,真是失策啊!她套着李四的话,套着套着,反而罔顾了时间的尺度,届时把自己也套了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她不敢转过身去看那王二麻子,只是背对着,闷声道:“哦,小弟明白了,小弟这就去准备。”

王二麻子显然可不是如李四那么好忽悠的,当下扬臂探肘一把捉住拾柒的肩膀:“等一下,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还有,张三他人呢?”

被拾柒糊弄过的李四,倒是有情有义,罩着拾柒说话道:“这位小弟是新来的,老大没来得及给他颁发令牌,所以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但他说宋家口那边出了事,那边的老大有要事要寻找张三,就让小弟他来替了张三,”说着,李四用一脸信赖的目光望了望拾柒,“小弟,我说的对吧?”

“什么狗屁!”王二麻子抬眼剜了李四一眼,“这种拙劣的鬼话能瞒过你,但瞒不过我!”说着,他施加于拾柒肩上的劲道猛增,一个收肘,便把拾柒旋了过来,虎目死死审视她,诘问道:“你究竟是谁?从实招来!”

这个王二麻子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狠角色,拾柒当下决不可硬碰硬,避免投鼠忌器,遂是低声道:“小弟就是一个新来的,大哥何必为难小弟呢?大哥如果怀疑小弟的话,那恕小弟不奉陪大哥这种猜疑游戏了,小弟现在就回宋家口找老大说事去。”

说罢,拾柒刚欲抬手削开王二麻子那缠在自己肩上的魔爪,可那只魔爪骤增一股蛮力,蛮力嵌入她的筋肉之中,绞得拾柒痛的“嘶”了一声,她都如此自贬了,那王二麻子还是不松手,她的脾气瞬时被激发出来了:“放开我。”

“臭小子,我现在暂不能把你放走,你很可疑——还有,你说你没有令牌是吧?”王二麻子的眼睛溢满了峻意,语气不容转圜的道“那好,你报上你的名讳来,然后跟我回蓝衣帮里核对一下身份。”

“我······”拾柒的脑袋顿时卡顿了,意识之中有一瞬时的茫然,失了航向,迷了津渡,乱了分寸,这个局面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王二麻子的话俨似是一根绞棍,将她脑袋之中所有的计策与应对之辞悉数搅乱了去,若是夜猫大人在场的话,他肯定能够应付的游刃有余,三言两语便把那该死的王二麻子给呛得说不话来!这么想着,拾柒心中有点愕然,为什么在这种略显无助无措的时刻,她会突然想起他,会觉得,他在的话她定会有一种无可言喻的安全之感?

“王二麻子,发生什么事了?”

数尺之外,淮掌事察觉马车那端动响不小,遂生虑心,三步并作两步行上前去。在旁的饕餮见此,面具上浮现一抹食髓知味般的意趣,他容然甩了甩袖袂,双手负于身后,雁步跟了过去。

“掌事,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见淮掌事察觉了端倪,王二麻子一不做二不休,将拾柒揪到面前,恭声道,“我要将他到会蓝衣帮去核对身份。”

拾柒在内心早已把这个杀千刀的二货千刀万剐了一回,她咬了咬牙,抑制住内心躁动的恍茫,目光不卑不亢的直直与那名谓淮掌事的人打了个照面。

淮掌事被这个小个头的少年眼神炙了一会儿,后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帮内好像没有见过你。”

“我叫落霞,”拾柒故技重施,“我真的是宋家口那边派来的人,因为宋家口那端的货物出现异况,好像与暗鸦有关,所以我是来禀报消息的。”

“诶?”李四疑惑道,“小弟,你不是说是老大派你来交替张三的吗?这会儿怎么又变成来禀报消息的呢?”

这一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把整个局面给凝冻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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