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鸡叫的第一声,沈颐拙就醒了。
他侧着身,后面陆沼跟个括号一样包着他,挤得他都快贴墙上了。
鸡叫第二声的时候,陆沼被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蜷起身子,后果就是,他离得沈颐拙太近,一膝盖顶在沈颐拙尾巴骨上。
沈颐拙这次是彻底醒了,捂着尾巴根直接蹦起来了。
陆沼睡眼惺忪,迷茫地看着他。沈颐拙不好意思说自己屁股被他一膝盖顶了,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睡这么死,水淹的拖鞋都飘起来了也不知道,起来起来!”
陆沼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被他赶出去了。他自己坐在床上缓的差不多了才走出去。
院子里陆沼正扯着一块塑料单往梯子上爬。这活沈颐拙干不来,瓦片淋了雨,太滑,陆沼也担心他摔了,就让他在底下接接东西帮帮忙。
收拾了一早上,陆沼终于把房顶踩塌了,踏出来一个一脚长的洞。
双方都挺冷静的,陆沼面无表情地把腿拔出来,沈颐拙扶着梯子,扶着他从上面下来,俩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陆沼憋了半天说:“忙活了一早上,可真是辛苦我了。”
沈颐拙扶着他的肩膀笑出了声,笑得弯腰捂着肚子,陆沼无奈的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两人笑得爽朗开心。
好不容易止住笑,沈颐拙拍拍他,“辛苦哥,咱俩晚上怎么睡啊。”
“去隔壁问问吧,奶奶那有空房子。”
“求收留啊。”
陆沼嗯了一声,把淋湿的衣服拿出来挂上,背着包往门外走。
奶奶倒是挺乐意收留他俩的,就是条件有限,只能腾出一个房间给他们。
“这张床够大,你们兄弟俩躺一块也没事。”
这要是亲兄弟倒没什么,关键是他俩是亲过的兄弟啊,沈颐拙一抬头发现其他人都在看自己,好像在等自己的意见。
奶奶看他没说话,摸了摸拐杖,“要是嫌挤,奶奶再去把仓库那张弹簧床腾出来,就是不知道压在哪儿了,得好好找找。”
沈颐拙当然不好意思差遣老人家去给他找床,他摆摆手,赶紧拉住了奶奶,“就这样,挺好的,我俩昨天晚上还是一块儿睡得呢,奶奶你别担心。”
他这会儿接受良好,甚至在想幸好昨天晚上已经睡过一次了,今天也不至于太过于尴尬。
奶奶笑了笑,“成,你俩收拾收拾,我去给你俩做饭去。”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俩了,沈颐拙看他一眼,把背包放在桌子上。这间房间不仅就一张床,而且空间还小,他一个人就能占一半过道,左边床右边桌子挨着衣柜,就没地方了。
陆沼也走进来,这下彻底没位置了,沈颐拙感觉自己被堵在里面了,陆沼体温偏高,陡然上升的温度让他有些不舒服。
“先让我出去,这儿太挤。”
陆沼侧身贴着桌子,空出一条缝。沈颐拙刚抬脚,陆沼突然转过身来,一条胳膊搂了一下,沈颐拙被吓了一跳,控制不住的拽了一下旁边,两人双双摔在木板床上,脑袋磕脑袋,磕得他眼前直冒星星。
“你他妈有病啊。”
“我以为你摔了想扶一下来着。”陆沼连忙起来,看了看他,“磕红了。”
沈颐拙揉着脑袋翻出去,“你真是铁头,快脑震荡了。”
撞了一下,他也不感觉尴尬了,坐在床上揉脑袋。
“我去给你拿药。”
“别折腾了,不是还有事呢吗,抓紧时间。”
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上坟祭祖,昨天收拾宅子没顾得上,今天刚好七月十五,两人打算今天去。
坟头在后山的地里,陆沼借了辆摩托带着他过去。
在路边停了车,沈颐拙站在麦隆上朝里望,昨天刚下过雨,地里一片绿油油的麦田整整齐齐的看不到头,里头有几个地方孤零零的种了树,格外显眼。
“走吧,就在那颗树底下。”
他一边走一边解释,这边人习惯把坟埋在土地的庄稼里,算是一种保佑,棺材埋地下,找棵野枣子树种地上,方便认坟,也算是这边的习俗了。
土地湿湿的,一脚踩进去能挂半脚泥,越走脚越重,沈颐拙走的无聊,就拉着前面的陆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包里装的什么?”
“纸钱鞭炮打火机。”
“坐牢三件套啊你,知不知道山里一把火所长爱上我?”沈颐拙跟在后面,累的没型了,陆沼的脊背都没弯过。
陆沼笑了笑,“开玩笑的,没带那些,也没打算点火,就摆摆样子。”
两人小心穿过麦田来到树下,还没到成熟的时间,青色的果子挂在树上,树枝稀疏,撑不起一片阴凉。树下三个小土包一字排开。
中间这个和右边的是太姥姥和太姥爷,左边的土新一些,是奶奶的,陆沼上大学那年去世的,老人家跌了一下,再加上年纪大了没救回来。
陆沼和奶奶感情很深,把包里花最多最好的那一束摆在前面,站了挺久,这份感情是旁人插不了手的。沈颐拙自觉站远了些,躲到旁边的麦隆上,留下空间给陆沼。
站在这边只能看见陆沼的身影隐在起伏的麦浪里,风吹过来,投在他脸上的光斑像蝴蝶振翅一般晃动着。陆沼好像说了些什么,只有风能听得清。
沈颐拙想抽烟,但是在这地方扔烟头不太好,他只能无聊的往地上的土坑里踢小石子,踢了半天钻出来一只野兔,吓得他往后一退仰头倒了过去。
没摔实,陆沼从后面接住他了。
“完了?”
“嗯,我把你的事也跟奶奶说了。”
沈颐拙挠挠头,“那我是不是该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啊。”
“这泥地,你一跪就是一腿的土,算了。”陆沼背着包往旁边走,“那边还有两个,等我去祭拜一下。”
另一个地方的就两座坟,应该是一对夫妻,姓常,其他的沈颐拙就看不出来了。
“他们以前是住在一块的邻居,帮了我很多,后来车祸去世了。”陆沼给他介绍。
“这就结束了?不是还有位去世的姐姐吗?”
提到姐姐的时候,陆沼明显愣了一下,“她……她被爸妈带到南方的城市去了,她在那边去世的,也就在那里埋葬了。”
沈颐拙感觉陆沼对这个姐姐感情好像很复杂。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说的秘辛?沈颐拙一边帮忙,一边猜来猜去,心思就没停过。
“她在我高考那年去世的,那会儿我有事,没来得及去看她最后一眼。”陆沼声音淡淡的,“她是个很好的人,和爸妈对我不一样。很小的时候,爸妈带着她住在医院,她会专门打电话给我,怕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有的时候也会给我带零食。我很大一部分都受到了她的影响。”
好像真的是个贴心温柔的姐姐,的确和陆沼平常的风格很像。
沈颐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伤心。”
陆沼摇摇头,看着他平静的笑了笑。
“那时候年纪小,觉得所有人都喜欢姐姐,所以做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模仿她。我不知道和她学对不对,但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很像她了。”陆沼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捉摸不透,“拙哥,我还挺想她的。”
沈颐拙一个晃神,没听清楚他说的到底是“想她”还是“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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