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华钳住连城的下颌,看上去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让先前中了四枪,被废了手筋、脚筋都忍着没有出声的人痛得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妍华的眉心有一瞬间的微蹙,登即像甩细菌似的松开了钳制连城的手,捏着袖套的边缘摘下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一气呵成。
洁癖伤不起,反正她有钱任性。
“大小姐,那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司哲艰难道,看上去颇为肉痛。
妍华恍然,上下扫了他一眼,道,“难怪你单身到现在。”原来这么穷。
话未尽,意已明,一句话双重暴击。
妍华没理会他那一副心肌梗塞的样子,垂眸问被人强压在地上的连城。
“我最近似乎没干什么类似挖你们家主子祖坟这种事情来吧?他是抽风了还是怎么,突然想到对我动手?”
姬衡昶不自觉地张大嘴巴,“妍华,他们家祖坟几代前好歹是和你同一个。”
妍华不耐地踹了连城一脚,漫不经心道,“打个比方而已,我像是那种不优雅地去挖人家祖坟的人吗?”
挖祖坟……不优雅……原来还可以这么搭配,真是长见识了。
众人在心里默默吐槽。
连城痛得蜷缩,终是忍不住道,“四个月前大小姐在海城帝苑与三少竞拍,抢了三少的头牌。”
四下陡然一片寂静。
敢情……
这是争风吃醋而险些引发的血案?
姬衡昶觉得,如果有地洞,他一定会选择钻进去。
这叫干的什么事啊?
姬家嫡系出来的两个孩子,去这等烟花之地便也算了,居然还为了,还为了一个头牌相互竞拍。
更甚至,出了此等毒计来报当时之仇,简直丢尽了姬家几代人的颜面。
妍华“啧”了一声,讽笑道,“姬溢翟那小子倒是大言不惭。美人儿何时成了他的所属?也忒不怜香惜玉了些。”
姬衡昶看着完全偏了话题的妍华,心内无语。
“大小姐,您所谓的美人儿,是男是女?”司哲get到了重点。
大小姐和三少爷争同一个头牌,想想就不对劲好伐?!
妍华瞥了他一眼,懒散道,“我性取向正常。”
司哲反应最快,直接吸了一口气。
竞争家主之位的热门候选人之一、姬家尊贵无俦的嫡系三少,居然是断袖?!
这件事,他得缓一缓。
姬衡昶良久道,“我该欣慰这件事的起因,争风吃醋没有占很大的比例吗?”
还有,他的女儿一口一个美人儿,这么攻气十足,他未来女婿知道吗?
家主喜好男风虽然不一定影响一个家族的传承,但对于一个延绵千年、尊崇古礼的家族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短板和缺陷。
喜好男风损了清正优良的家风,损了姬家千年的尊贵,除非姬溢翟优秀出色到能让长老院不在意这一点,否则家主之位一定与他无缘。而显然,至少目前的姬溢翟做不到。
因而,才有了这一条借刀杀人、意欲一石二鸟之计。
“您开心就好。”妍华敷衍道。换了个姿势重新坐下,“若不是连城提起,我险些忘了这一茬。”
妍华说得漫不经心,只是,身为姬家嫡长女的矜贵骄傲,喷薄而出。
“我虽然无意家主之位,但一个只会使阴私手段、气量狭窄,甚至同室操戈、掀起内部纷争的人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也配?”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后,妍华累得瘫倒在了沙发上。
明明已经被姬家除名,本以为可以浪到飞起,没想到她还得劳心劳力,简直不是人干事。
“呵。”
一道仿若金石玉器之铿锵,又如丝竹靡靡之艳丽的声音兀地响起。
妍华登即被吓得抖了几抖。
姬家重祭祀庆典,信鬼神之说,妍华也不例外。
何况,声音蓦地凭空响起,是个人都会被吓一大跳。
妍华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配饰,在心里建设一番后才打开先前从方丈那里拿来的盒子。
玉佩光华流转,华光灼灼。
妍华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戳了戳玉佩,提醒道,“下次要说话先吱一声。”
一阵轻笑传出,只是眨眼的工夫,妍华的膝盖上已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冰蓝色的眼眸流转,是冰山不可攀附的圣洁疏离,也是春风吹落桃瓣的旖旎缱绻。
“花花,几千年不见,你愈发显得蠢了。方才是被吓到了?”
妍华坚决否认,“没有。”
她提起小狐狸脖颈上软乎乎的毛,面无表情地道,“你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第一个说我蠢的。”
蠢这个字不说与她完全绝缘,但至少和用来形容她一点儿也不沾边好吗?!
向来只有她说别人蠢的机会,什么时候她沦落到被别人鄙视智商了?
昀华笑出了声,声音中都蕴着浅淡的笑意,沧桑悠远,温柔怀念。“还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昀华蹭了蹭她的手,“花花,我们缔结灵魂契约吧。”相存相依,生死不离。
小狐狸咬了妍华一口,不满道,“你当初若早与我缔结了契约,说不定还能避开生死劫,纵然避不了,你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天天浪荡得很开心的妍华一脸懵逼……
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几个意思?
见妍华神色茫然,昀华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心疼。
小狐狸挣开她的手,跳上妍华的肩膀上,用脸蹭了蹭她的脸颊,毛茸茸的尾巴扫来扫去,看上去又蓬松有柔软。
“反正以后都不准丢下我。”昀华瞪着澄澈如水晶的冰蓝色的眼眸控诉道,“你当初见色忘义,为了君沉渊甩了我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清楚。”
妍华怔然地眨了眨眸,下一秒便笑将开来。“呐,我忘了。”
她说得毫无负担、理直气壮。
“我对美人儿一向没有什么原则,你该懂的。”
昀华呵呵冷笑,“是啊,我懂。你当初把我捡回去的时候,扬言只是因为看上了我这张脸。”
妍华略略挑眉,捏了捏小狐狸肉嘟嘟的小下巴,诚恳道,“我实在没能从你这张狐狸脸上看出什么倾国倾城的天姿。”
昀华气得想咬她。
但他没有说,他和妍华初见时,他已修成了人形。
只是为了她,逆天改命,变成了一只法力低微的小狐狸,甚至维持不了人形
漫天神佛,因为法则的制约,不能救,也救不了。可妍华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法则想要剥夺他在世上唯一的温暖,这怎么可以?
他是六界九尾天狐的唯一血脉,有天道的气运加成,可也只护住了花花的大部分魂魄。
神魂破碎之痛,历经轮回之苦,凭什么花花就得承受这一切,就因为她是佛界唯一佛骨天成且是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的神祗?
法则看似公正,但它对天道的宠儿,又岂是严苛残酷这四字能够概括的?
妍华见小狐狸蔫蔫的样子,顿了几顿,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毛,声线放软,“怎么,生气了?”
小狐狸摇了摇头,“没有。”
他怎么舍得对她生气呢?他用了千年的时间才找到她,这么漫长的时光岁月,又有法则的阻挠破坏,没有他护着,不知花花历了多少人世艰辛、阴私算计,尝了多少世情冷暖、世态炎凉。
昀华心中酸涩,岔开话题,“方才你与你父亲说的那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妍华挑眉,“我自觉我先前说的那些,已足够感人肺腑了。”
昀华“呵”了一声。
“你最初那些话,玩笑是占几分比例,但更是为了打压你父亲喧宾夺主的嚣张气焰,拿回话题的主动权。”
妍华嗯哼了一声。
昀华续道,“何况,你父亲如果真的表现得你像先前说的那样无能,恐怕,等不及你出生,你父亲就被人扳倒了。”
妍华浅浅勾唇,“他想与我卖惨,我不配合,岂非不孝。不过。”
妍华漫不经心地顺了顺小狐狸的毛,“过犹不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花花,你是说……”
“或许他在十二年前的查账一事上,不知道是我的手笔,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如果还不知道是我出的手,那才是真真蠢得没边了。”妍华撑着下巴懒懒道,“五年前我自请姬家除名,恐怕他还以为我只是想继续在暗处辅佐他?啧,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种错觉?”
“所以你把这些事情扯出来先将他一军,针对他故意在你面前做出的无能姿态,再一本正经地劝他放弃家主之位的争夺。啧。”昀华感慨道,“花花,你这一招,当真漂亮。”
妍华弯唇浅笑,看上去竟颇有几分淑静娴雅的端庄姿态。
没有被父亲算计的哀伤,也没有反将一军的自得。
在姬衡昶那些属下看来,大小姐是顺势而为,反戈一击,是光华耀目,惊才绝艳。
可他们焉知,掩盖在这略不世出、庙算神谟的棋局之下,是父女之间不动声色的交锋,更是,妍华不费兵刃的轻描淡写呢?
妍华抱起小狐狸,“呐,不提这些事了。若非姬溢翟那蠢货想算计我,我根本懒得费这脑子。”
昀华瞅了她一眼,“你最后说的那些……”
妍华微笑,一派端庄。“装逼。”
……
很好,这很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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