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玉霓自噩梦中惊醒,借着罗帐外晕黄的烛光,看清韩渐冷峻的眉眼,呼吸霎时一滞,眼泪汹涌而出。

他何必这般羞辱她,不给她留一丝体面?阖府尽知两人已和离,他仍在此留宿。

昨晚他应下和离一事,却不就走,仍如往常那般按着她,好一通磋磨,事毕又照常叫水。那便也罢,左右没说出去,只今早消息传开,她面上难看,叫屋里服侍的婢女轻看了去。

今日可是正经过了明路的。

再者平素他夜里上值,几乎不曾回过府,偏生今日去而复返。

韩渐贴着她耳畔道:“怎么?”

玉霓偏头躲开,两手抵住他胸膛,哽咽道:“既已和离,不……”

她盯着罗帐上勾缠的折枝花纹,将到了嘴边的“不该”咽回,“不必再行夫妻之事。”

韩渐热烫的手摸到她腰间,慢条斯理地抽开衣带结扣,“尚未告知衙门。”

玉霓腮上挂着泪痕,微蹙起眉,“你醉了么?”

韩渐自是不会答她,她亦分辨不出他此刻是否清醒。

他极少这般一身酒气地回来,今日许是因他爹娘要收她为义女,气着了。

她原该理直气壮地赶他走,可积久的顺从不容她有半分违逆。

她这点力气于他亦算不得阻碍,便是掐他臂膊,也如猫犬挠人似的,反被疑心是欲拒还迎。

静室中传出叫人脸红耳赤的动静,玉霓手腕被制住,压在锦枕上,拼命咬着唇,不发出半点声。

成亲后他原没碰她,两年前自并州得胜而归,宫中设宴庆贺,才趁着酒意与她圆了房。过后不久,因杨夫人提及子嗣,他才来得勤了些。

可他恨她,待她全无对妻子的尊重,在外头的事从不与她说,偶尔早归,她在灯下做针黹,他隔着几案在另一头看兵书,一句话也无,她不敢出声,惟恐搅扰了他,惹他厌烦。

名为妻,在他眼里却与妾无异。

玉霓口中溢出极细微的一声低吟,越发咬紧了唇瓣,一面暗恨自己不知深浅,坏了他与薛映慈的姻缘。

他怎会不恨她?

那日她与阿娘给她挑的郎君相看过,路过韩家,正遇上韩渐从外头回来。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一瞬,她立时低头查看自己的新衣可有不妥,明明对他没死心,与人相看只为应付阿娘,偏对他道:“你不用再躲我,有人要娶我了。”

也是争一口气,他有薛映慈,她亦有人倾慕。她倒没骗他,那郎君说只等她点头,他便来下聘。

韩渐没作声,径自穿过院门往回走。

她见他没关门,脚步轻快地跟到堂屋,提起几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等他换过衣裳从卧房出来,忙笑着双手奉上。

韩渐饮了几口,面色很快不对劲,垂眸看着她,眼神沉得吓人。

“温玉霓,你做了什么?”

她茫然地摇摇头。

韩渐叫她滚。

她不肯,随他进了卧房,坐到榻沿,眼见他俊秀的面庞泛起异常的红,额角渗出汗珠,忍不住俯身过去,拿帕子替他擦拭。

等他滚烫的手一把钳住她的腕子,方才有所觉。

阿娘他们等不到她,定会寻她,他此刻已有些神志不清,若她抱着他,与他衣衫不整,被人撞见……

她心口突突直跳,如此一来,他少不得要纳她为妾。

为妾亦是高门妾。

她脱鞋上榻,跪坐在他身侧,手试探着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热么?”

韩渐目色赤红,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她大着胆子,手指在他肩上一点,“我帮你脱、脱衣。”

他被她推得倒在榻上,胸口急遽起伏着,勉力拨开她的手,怒视着她。

难得他这般虚弱,任她摆布,她心一横,撩起裙裾,跨坐到他腿上,慢吞吞将他外衫襟口往下扯,一面安抚他道:“你且忍一忍。”

韩渐敞露着一小片结实的胸膛,眸中火光愈盛。

她心虚地垂眸,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只脱上衣短衫即可?要脱短衫必得先脱裙,束带正卡在胸口。

她迟疑着去解束带。

冷不防韩渐单手掐住她的腰,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重重喘息着。

她慌张地看着他,彼时尚不解男女间事,只道一应隐秘处皆不可示人,更不可触摸。

她只想假作有肌肤之亲,并非当真要与他有肌肤之亲,阿娘再三告诫过她,须得待成亲后才可亲密。

“你可是难受?忍忍就好……”

回应她的是刺啦一声,她那身才穿过一回的齐胸衫裙被他撕扯得粉碎。

她趁人之危,他是身不由己。

所有人都认定是她在茶水中动了手脚,韩渐亦然,可他仍提出纳她为妾。

爹娘阿兄都不肯,富家妾侍多是任人打杀的可怜人,日后嫡妻又是公主之女,宁可她此生不嫁,也不愿她做妾。

她却鬼迷了心窍,以为是上天赐她的良机。

嫡妻未进门,怎可叫妾侍僭越了去?只等来年他娶了薛映慈,再迎她过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过了约莫一个月,刚到西京,她开始有反应,起初还道是水土不服,天又热,诊过脉才知有了身孕。

薛映慈如何也不许她留下孩子,命人将药送到她和阿兄的住处。

被几个仆妇按在簟席上灌药的那一刻,她才生出悔意。

是阿兄拼死护住了她,又为她去求韩渐。

她又悔又怕,既觉孩子可怜,也怕因落胎丢了性命。一夜未眠,天没亮,收拾了包袱,守在坊门下,预备逃回东都,怎料门一开,才行了几步路,腰身一紧,有人将她掳上了马背,仰头一看,赫然是韩渐。

给薛映慈准备的聘礼将她与阿兄住的小院填得满满当当,爹娘很快被接来西京,送她出嫁。

阿兄叹息,爹娘无言,这门亲事没人高兴,只她一人不知忧愁地笑。

出阁那日,阿爹嘱咐她,“两家门第悬殊,韩渐多少心有不甘,卫国公夫妇兴许亦存芥蒂,阿霓嫁过去须得以夫为尊,孝顺公婆,莫如在家时事事由着性子来。”

阿娘道:“韩渐因你失了薛家娘子,难免不称意,你且忍让些。”

阿兄不允,“这人情便算哥哥欠下的,哥哥当牛做马还他,你该如何便如何,莫要多想。”

如此大费周章留下的孩子最终却没能留住,来得不合时宜,走得亦不合时宜,韩渐甚至疑心她的身孕根本有假。

玉霓闭了闭眼,泪珠顺着腮旁滑落,亲事原就结得不体面,他自是不肯给她体面,可她想想又觉委屈。

“无论你信不信,不是我。”她至多是顺水推舟。

韩渐目光一凛,动作忽地重了些,将她两只细腕压在枕上,俯身尝她咸涩的泪,低声警告道:“温玉霓,莫要分心。”

“叫我。”

从前叫他夫君,现下已和离,如何还叫得出口?玉霓暗忖他定是醉了,否则不会这般话多。

“不是想与我为兄妹?”韩渐不咸不淡地提醒她,不耐烦道,“叫哥哥。”

玉霓粉白的脸立时羞得通红,嗓音破碎地辩解,“并非因你,我、我不过舍不得阿娘。”

韩渐不知信没信,只一味折磨她。

玉霓给他逼得无所适从,到底喊了声:“哥哥。”

韩渐却又脸色一变,喑哑着叫她住口。

玉霓忍着泪,趁机劝他道:“阿娘他们大抵是为了我日后再嫁容易些,才想到收我为义女,你不肯便罢,莫与二老置气。”

她是好意,怎知惹得他更为粗鲁,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一口咬在他肩头。

齿间见血,他却只微微拧了眉,依旧如故。

更深露重,烛泪将尽。玉霓无力地伏在枕上,一头青丝披散,半掩住红痕斑斑的雪背。

韩渐起身套上长裤,玉霓听见响动,知他要叫守夜的仆从备水,忙忍着浑身酸软坐起身,扯了寝衣掩在胸前,急道:“莫惊动她们。”

韩渐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玉霓眸光盈盈,小声道:“求你。”

韩渐脚下未动,她当他答应了,掩好衣襟,趿了鞋下床,腿脚一软,手在床架上扶了扶,方才立住,不敢耽搁,径自往东次间去。

她在曲屏后稍稍清理过,端了盆架上的铜盆,折回卧房。

韩渐坐在床沿,只穿了条薄薄的白绸裤,赤着上身,胸腹肌理分明,既不单薄,又不似胡人武将那般过分魁梧,眉眼鼻唇随了杨夫人,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只更浓墨重彩些,轮廓也更锋锐,因而多了几分英气深邃。

玉霓没多看,将铜盆搁在几案上,绞了帕子,走过来递给他。

他却不接,转过身,将背对着她。

玉霓瞧见新旧交错的几道血痕,显是她的指甲挠出来的,脸上不由发热。

他一向不要人服侍,偏要难为她。横竖只剩这一晚,权且忍一忍。

湿帕触及肌肤的一瞬,韩渐一僵,回头看她道:“凉水?”

他身量高,便是坐着,目光也几乎与她平齐。

玉霓抿着唇,半夜三更,若非灶上温着的,哪来热水?他自幼习武,寒冬腊月也敢洗冷水浴,这时节天已转暖,反倒用不得了?

她用的亦是凉水,若要热水,必得惊动听岚她们。

所幸韩渐似只随口一提,没再问,扯走她手中帕子,起身下了脚踏,抄起铜盆,去了东次间。

玉霓悄悄松了口气,趁他不在,换了条干净褥子。

翌日一早即走,虽疲累,仍是天没亮便醒了。因韩渐尚在,她面朝里躺着,不敢动弹,听他带上门,脚步声远了,才坐起身。

原想将换下的脏褥子在火盆里点了,又怕烧起来气味浓,索性藏到了包袱里。

行李昨日已收拾好,幸而东西少,多了没处安置。

她暂不打算回东都,阿爹阿娘不在意她和离,可邻里定会传些闲言碎语,当初便有说她使了狐媚手段,攀公府高枝的。

阿兄虽在西京有了着落,然俸禄微薄,西京居大不易,冒然前去叨扰,嫂嫂恐有怨言,亦非长久之计。

她盘算着离开韩家后,先往南城找间邸舍落脚,再慢慢寻个合适的宅子,不用多大,干净即可,若有个小小的庭院更好。

西京城北富南贫,南城住的多是平头百姓,赁房便宜,她攒了些银钱,可支应一阵,待安顿好,再谋个营生,虽比不得在韩家富贵清闲,吃穿总不用愁。

至于以何为生,她从立柜一角取出个精巧的螺钿木匣,搁在膝上,小心翼翼地将内中一幅绢底手卷展开。

画中男女或不着寸缕,或半解衣衫,女子丰肌秀骨,容貌娇美,男子眉飞入鬓,颀长健硕,场景刻画亦丰富多变,自屋内陈设,至室外山石草木,无不雅致精细。

这秘戏图是她数月间断断续续画的。

大齐朝嫁女都有一册秘戏图压箱底,多是勾线粗劣、设色驳杂,女子尚可,男子面容、身形往往不堪入目,便是用作赏看的,也少见上乘之作,盖因圣手大家不屑此道,市井匠人技法又略逊。

她这册图若能卖上价,也不枉她花费的那番心思。

韩渐徒有其表,实则武夫做派,无趣得很,与她无非正面、反面,也或者是无意对她用甚花样,她特地去书肆买了几册,反复揣摩过,才得下笔。

她将手卷收起,连着木匣塞进包袱,忽想起件要紧事,忙去榻旁一只黑木箱里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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