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私人会所隐藏在一片二十世纪初建造的老洋房里,绿植掩映,门庭低调。唐婉诗准时到达,被穿着旗袍的侍者引至一个僻静的包间。
唐禹哲已经到了。他比几年前发福了些,面皮白净,梳着妥帖的油头,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试图营造权威感,但那双不时游移的眼睛和过于紧绷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见到唐婉诗,他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过分热情的笑容。
“婉诗!快,让叔叔好好看看。”他走上前,虚虚地抱了她一下,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好,好,长大了,更漂亮了,跟你妈妈年轻时一模一样。”
“叔叔。”唐婉诗微微后退半步,拉开一个礼貌的距离,笑容得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久别重逢的感慨,“您气色也很好。”
落座,精致的本帮菜一道道上来。唐禹哲忙着布菜,嘘寒问暖,从她在国外的生活问到未来的打算,言语间充斥着长辈的关怀,却绝口不提“华裳”的核心事务。
唐婉诗耐心地应酬着,小口吃着菜,偶尔用纸巾沾沾嘴角。她像个真正迷茫的、寻求指引的晚辈,在唐禹哲话语的间隙,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脆弱。
“……其实,叔叔,我这次回来,心里挺没底的。”她放下筷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匙,目光落在汤碗升腾的热气上,声音低了几分,“爸妈不在了,外面看着光鲜,其实一个人,有时候也觉得空落落的。”
唐禹哲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更浓的关切覆盖:“哎,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不是还有叔叔在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华裳’……也永远有你的份。”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继承”变成了“有你的份”。
唐婉诗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抬起眼,眼中带着一点依赖和期待:“真的吗,叔叔?我……我其实一直很喜欢设计,也学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就这么荒废了。可是国内的环境我不熟,自己创业又怕能力不够,让爸妈失望……”她适时地停住,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唐禹哲精明的眼睛快速转动着。他最怕的是唐婉诗直接要求进入董事会或者索要股份。如果她只是想“做点设计”,那危险性就小得多。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给个闲职,既能堵住悠悠众口,显示他照顾兄长遗孤的“仁至义尽”,又能更好地控制她。
“这有什么难的!”唐禹哲大手一挥,语气慷慨,“‘华裳’就是做这个起家的!你想做设计,来公司啊!叔叔给你安排!先从设计顾问做起,熟悉熟悉环境,怎么样?有叔叔在,没人敢欺负你。”
鱼儿上钩了。唐婉诗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绽开一个混合着惊喜和感激的笑容,像阳光破开云雾:“真的可以吗?叔叔!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唐禹哲见她如此“识趣”,心头一松,笑容也真切了几分,“下周一!下周一来公司报到,我让助理给你安排好。正好,设计部最近在筹备明年春夏的新品,你可以先去学习学习,提提意见。”
“谢谢叔叔!”唐婉诗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我一定好好学,不给您丢脸。”
午餐在一种看似和谐融洽的氛围中结束。唐禹志亲自将唐婉诗送到门口,看着她坐上出租车离开,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掏出手机,低声吩咐助理:“下周一,大小姐过来,挂个设计顾问的虚职……嗯,安排个靠窗的工位,手续你办好。盯着点,有什么动向随时告诉我。”
出租车里,唐婉诗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已无半分之前的温顺迷茫,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设计顾问?虚职?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个进入“华裳”的入口。只要进去了,她就有的是办法,让这个“虚职”变得举足轻重。
第一步,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那只老鼠,果然还是胆小又多疑,试图用最小的代价将她圈养起来。
手机震动,是龙海天发来的消息,絮絮叨叨地问她午餐吃得如何,是否需要他开车来接,或者晚上是否有空共进晚餐。
唐婉诗扫了一眼,没回。这只孔雀,暂时还需要晾着。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书店里那片安静的“羽毛”。那个叫秦伍的女孩。和她相处的那短短片刻,是这几天来唯一不需要伪装和计算的时刻。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手机地图,搜索了昨天那家书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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