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第二天盛锦起床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左右没看见盛时澜的身影,知道对方这次出差一个星期,手里估计又压了不少工作需要处理。

盛锦下来的时候,宅子里很安静,只有何信正眯着一双笑眼站在餐桌旁等着他。

在看见他这副神态的第一秒盛锦立马意识到不妙,然而刚后退半步,就见对方彬彬有礼又快速地凑近,紧接着拉长了声调开口:

“大——小——姐——”

“你别这样。”盛锦站定,拧起眉看向他。

“唉。”何信同样一脸苦恼地停住脚步,嘴里还在佯装叹气,“怎么办呢,我们的‘一个月内不准饮酒’约定在最后一天被打破了——果然我在大小姐心里还是没什么地位啊。”

“停。”盛锦额角轻跳,对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道歉,下个月一定,成吗?”

基于何家对盛家存有的一种近似“家臣”的关系,在近两年何究重新回到老宅照顾盛珩后,他的儿子何信从国外进修回国后便直接接替了何究的职务,成为了这座庄园里的新管家。

对方不过而立之年,外表看似温和但做事果断,谈吐风趣,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内外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和盛锦算得上是朋友。

“好吧少爷。”得到不管会不会被践行的承诺,何信正色了些,躬身给他倒了杯泡好的温热柠檬茶,“感觉身体怎么样。”

“还好,本来就没喝多少。”

等他将柠檬水一饮而尽后,何信又从厨房给他盛出一碗温热的粥,“您这算是早午饭了,还是多吃点。”

很熟悉的砂锅海鲜粥,光是处理好材就需要耗费不少功夫。

盛锦舀起来尝了一口,顿了顿,看似随口问了一句,“他今早几点起的?”

“五点半。”何信面上扬起一副真切的笑脸,“先生给您熬好粥以后没多久就出门了,大概六点半走的。”

“哦。”盛锦没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声,不自觉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碗里的粥,“早餐也没吃吗?”

何信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怎么会,先生原本是准备直接走的,但我和他提了您知道后大概会不高兴,所以才又将就对付了两口。”

“如果不是他实在工作忙,我相信他也和很愿意和您一起用餐的。”

盛锦不再理他,默默地把锅里剩下的粥喝完,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准备出门。

“中午了,您还要出门吗?”

“嗯,下午还有课。”

“那我安排司机送您。”

盛锦离开的时候,何信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将他送上车,又用那副对待一个生活习惯非常不规律的小辈的语调开始絮絮叨叨,“大小姐,学习虽然忙但也要注意身体,饭要多吃,有空多回家,我们都很想——”

“砰。”

话还没说完,车门就已经被人用力拉上,发出一声砰响,何信无奈地笑了下,刚抬起眼,就看见车里的人臭着张脸侧过头,透过敞开的车窗甩出一句很轻的:

“……知道了。”

*

下午的课程安排得很满,课后盛锦原本想和同一小组的成员商量一下小组作业的进展,然而刚走到约定好的教室门前便感受到一股微妙的氛围。

室内站着三个人,两个男生面对着一个女生,双方似乎是在压着声音争吵。

男生他只打过照面,算不上太熟,也想不起名字,女生是班里的学委,他也只和对方有过短暂的交集,知道她叫文烁。这门科目的小组作业是随机组队,刚开始在分配任务的时候也没有人产生意见。

所以现在是为什么吵架?

“先不说我们的任务是提前分配好的,两位同学当时也没有提出意见,再说和当事人的沟通咨询,PPT的制作和汇报,以及最后的辩论等部分都是由盛同学和我负责,已经是承担了大部分内容。”

“只是检索和整理资料,查询法条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们也做不好吗?”

说话的女生沉稳冷静,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面前的两个男生自知理亏,嘴巴张开又闭合两下,最后其中一个男生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开口,“反正像你说的,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完,我们做得再烂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烂不烂的问题,是根本没做。”

学委是个很板正的女孩儿,被这种态度对待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们,“如果你们不按时完成的话,我会把你们的名字从小组合作的名单里删去。”

“既然是商量好的事情,不按照约定完成反而这么理直气壮地撒泼,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盛锦环臂走进教室,行走时步调很懒散,配上那张极具攻击性的脸孔,却无端让人幻视在丛林里散步的雄狮,直到最后两个尾音落下,他挺拔的身影也正好挡在文烁面前。

“无、赖。”

他一字一顿地撂下这两个字,犹嫌不够,接着又补充道,“下/流货色。”

先前说话的男生因为他的突然到来先是一惊,接着又被他说话的语气激起了火气,“不就是一个小组作业,犯得着骂这么难听?性格这么烂,平时光会得意——除了家世你有哪一点好?之前你得的那些奖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水分!”

“还有刚才说的那些工作,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自己做。”

另一个人也在这时附和道:“我们又不像你,不用努力也能有好的前途——凭什么浪费时间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盛锦简直要被他们蠢笑了。

他余光看见身后的学委皱了皱眉,似乎想要替他反驳,于是抬手挡了一下,向前迈了一步,他身量很高,眼睫微微下压,不笑时便呈现出一个从他人看来极其傲慢的姿态,“都说了是‘小组作业’,知不知道这个名称的意思?”

“对我有意见可以,但至少对事情负责,如果普通人不幸遇上像你这样轻易被个人情绪左右的检察官、法官或者律师,那我真为他们感到可悲。”

“哦——前提是你们真能当上再说。”

“如果看我不爽或者接受不了这个专业,那就趁早转。”

盛锦心头压着火,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他们说话间,门口已经吸引来了好些看热闹的学生,那两个男生眼见汇集的人群越来越多,脸色也变得相当不好看,最后留下一句“切,那你们就自己做去吧”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盛锦沉着脸目送他们离开,刚收回视线,抱胸的手肘就被人轻轻拍了拍。

“盛锦同学,很感谢你,不过没必要和这种人生气。”文烁冷静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接着说,“他们似乎不打算参加法考了,会有这样的做法我当然——”

学委停顿一秒,才慢慢续上了刚才的话,“既不尊重也不理解。”

“……”

“噗。”

盛锦没忍住,低声笑起来。

文烁平常打扮得很朴素,是很典型的学霸形象,听人说她经常独来独往地去图书馆自习,看上去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给人感觉很高冷,所以没什么朋友。

对方刚开口时,盛锦还以为是要为那两个人说话。

“学委,你说话反差好大。”盛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不生气,他们是针对我,下次如果遇上这种事情直接找我就好。”

文烁点了下头,然后和他说起今天的正事,“这次的作业既然他们不参与,那就我们两个人做,得重新分配任务……时间可能会比较赶,这个过程中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没关系,人少意见更统一。”盛锦对这种事情倒没有太大所谓,只是提了一个问题,“最后的辩论你来吗?”

“你愿意让给我吗?”

“什么叫让?”盛锦笑了下,分明是白天,却好似有星光在他眼底流动,晃得人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之前的模拟法庭你完成得很好,论辩很犀利,能够始终贯彻自己的立场。”那时候盛锦和她并不在一个小组,只是作为旁观对她的表现记忆深刻,“其实最开始我以为你会更擅长处理文书类工作。”

“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事情我都会选择做到最好。”她似乎不太习惯被夸赞,偏开视线再次托了托眼镜,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盛锦,你这次暑假准备去律所实习吗?”

盛锦每年的假期都会参与实习,大一寒暑假是在法院,大二开始则在京市的大律所实习,今年假期不出意外也是同样。

“嗯。”他淡淡点了下头,思考两秒后偏过头问,“要一起吗?”

文烁表现得有些意外,“我的意思……其实只是想问问你目前的实习情况。”

盛锦眨眨眼睛,歪了下头,再次直白地发出邀请:“所以去吗?”

“去。”这次文烁应得很干脆,但是话说出口后又忽然犹豫了一下,“会不会很麻烦你?”

盛锦看了她一眼,笑了,“我以为你会拒绝。”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文烁抱紧了手里的书本,仰头直视盛锦的视线,“虽然我自己也能联系到不错的律所,但是没人会拒绝在头部那几家实习的经验,如果可以,谢谢你。”

这样的实习经历,可以说是既不可遇也不可求的。

“不客气。”盛锦脸上再次漾开一个很漂亮的笑,“谁让我‘除了家世好一无是处’呢。”

*

忙完手上的课业没多久,盛锦就接到了一通来自老宅的电话。按照惯例,每个月至少有一天的时间他们需要回到老宅和盛家夫妇进行家庭聚餐。

于是即使两个人处在冷战阶段,在接到这通电话后也得一同坐车回老宅吃饭。

虽然盛锦有意掩饰,无奈他们之间的气氛较之往常变化太过明显,以至于在餐桌上被盛珩以玩笑的形式点出来,“怎么啦?你们两兄弟吵架啦?”

“没有,爸。”

盛锦面上勾起唇角画了个完美无缺的笑,在桌下则用了点劲儿踢了踢对面男人的小腿。

盛时澜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没说什么,神色如常地将手边刚剥好的一小碗虾放到盛锦面前,才淡淡开口,“没有。”

“真的?”

“嗯,就是累到了。”

“是嘛。”

盛珩左右看了两眼,明眼人都能意识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刚准备再调解一下,一旁的温如琢伸来一筷子菜打断了他,“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少操心,对身体不好。”

她说完,又对一旁的盛时澜示意,“吃完以后和我去书房。”

于是话题便彻底告一段落,盛珩看出两个人都没有说开的意思,便也不打算再管。

接下来的时间盛锦默不作声地吃掉了盛时澜给他剥的那碟虾,吃完后下意识地想张嘴,但是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了下去。

其实按照往常,他会直接要求对方给他再剥一碟,但是由于目前仍处于单方面冷战阶段,实在不想向对方低头。

他索性埋头苦吃,然而没多久,一碗新剥好的虾再次被放在他面前。

随后,对面的男人垂着眼,用湿巾擦净手,留下一句“慢用”便起身跟着温如琢进了书房。

盛锦看着对面没怎么动过的碗筷,不自觉皱了皱眉。

吃完饭后,盛珩温和地发出邀请,“小锦,要一起去后山转转吗?”

盛锦犹豫了下,“您的身体……”

“不碍事。”盛珩轻笑着用手掌搭住自己的腿,“这两年身体好多了,最近经常和你妈妈出去散步呢。”

盛锦观察着他的状态,见确实面有血色,一旁的何究也没有阻拦,便应道,“好吧。”

老宅的后山盛锦不常来,却始终记得这里有一片非常广阔且柔软的草地,和在康涅狄格以及新庄园的那片草地尤其相似。

盛锦从幼年到少年时期,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在下午太阳不算热烈的时候躺在庄园后山的草坪上发呆或者玩耍,青春期最躁动的那两年也常常跑到那里,有时候是想事情,有时候则是单纯地休息。

还小的时候偶尔玩累了会被人抱回去,大了些后,他停留的时间只要超过一小时,身边就会出现一道静默的人影。

他的许多烦恼被流放在这三片相似又不同的草坪上,被阳光普照的土地交给他最纯粹的欢乐与自由。

十年,光阴变迁,他的影子在这些翕动的草影间渐渐拉长,他身边的那道身影却始终未曾离去。

“小澜专门叮嘱了要让人好好修缮草坪,他说你喜欢。”

盛珩拉着盛锦一起坐在被风摇动的草间,目光望向远处,语气轻且温柔,“他是个固执的孩子。”

说完他转过头,望向盛锦时,眼神宽和而包容,“你也一样。”

盛锦沉默着,他无法反驳,于是这也成了一种默认。

但是很快,这种莫名沉重的氛围被盛珩陡然扬起的话音打断,“不过话说回来,爸爸可不是来劝架的。”

“阿琢说得对,你们的事情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年轻人嘛,吵一吵也好。”

盛锦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见盛珩微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意味深长道:

“吵架很多时候也有利于问题的解决,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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