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关闭聊天窗口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得不承认,橘子刚刚的话很令人心动。她喝着水在房间里走着,慢慢冷静下来。
房间里安静得吓人,窗外的雨沙沙乱响。苏萤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在桌旁坐下来打开终端,更改了一下开机设置,换上另一个账号登陆系统。
如今自己手里握有第八号机构账号的事被搜查队隐瞒了下去,目前在精神院里只有安晴,沈雷和淳于桓几个人知道。
淳于桓后来声称要物归原主,于是又把苏宁州的账号交给了她。
她于是在他那边顺势改了密码和登陆设置,把父母的两个账号里内容接管整理后,保留了掌握的白城管理权限。
目前手里的这个账号看起来和原本自己那个普通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两个子目录,外部联网功能和系统指定的白城管理员身份。
虽然后面那个身份看起来,除了可以偷偷摸摸地开精神院的院门去购物,在真正的主管会议面前完全用不上。
苏萤摇摇头,直接瞳孔识别后进入联网状态。
「欢迎回来,亲爱的苏萤小姐,这里是隶属于联合区总部的百叶市第八号特别行动处。
小镇白城的权限已经为您自动开启,祝您今天也能度过愉快的一天。」
初始设置的机械女声在她戴好的耳机里欢快地响起,界面上浓郁的深红玫瑰花苞格外渗人。苏萤被这个诡异的语调搞得后背发凉,迅速略过这些,首先调出搜索引擎。
“啪嗒啪嗒…”
她十指飞快地在投影在桌面上的虚拟键盘敲着字,“黑川硐”三个字被输入在长条形的简洁搜索栏上,按下回车。
她需要联网查询一下刚刚橘子提到的这个地方。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张卫星地图。苏萤在屏幕上拨动放大,细细搜寻了一番后终于找到了那个村落。
那是一片呈川字形排列的不起眼村落,被矿山和树林分割成三个区域,北高南低,居民的居住点并不密集。其中村尾在东南处,紧挨从百叶市而过的国道,至于村头则隐藏在茫茫的林区中。
看起来只是一个偏僻的南部矿区小村,甚至十几年来连报道都很少有。最近进入外人视野的一次居然还是一个小报社在详细报道国道肇事案件时,作为关联词条出现的。
她又扫了几眼之后看不出来什么,索性关了悬浮地图,开始在下方词条中随意浏览起来。
下方的词条除了一些当地的宣传介绍,就是一些很早之前关于矿区周边的新闻报道。
外面一阵雨滴猛烈地敲打起了窗户。苏萤被吵得走神,起身关紧后又坐回桌前,咬着薯片忽然皱眉,手指停住。
“5月26号,特大山洪爆发。黑川硐村再度出现大面积坍塌…后村区矿山附近十死二伤…”她喃喃念出了声。
这是一条报道于本世纪初的新闻,她在一堆矿山招聘广告中难得看到条社会新闻,于是点了进去。
苏萤大概浏览了一下,编写新闻稿的人很不专业,乱七八糟的语序看得她有点混乱。但她依旧梳理出来了这件事的大概经过。
——
矿产消耗是一个很难短时间恢复的事情。从几个世纪前开始,黑川硐区域就以贩卖煤矿和有色金属作为主要来源。再加上地处偏远,导致当地管理人员对这个小村落格外疏忽,所以这里就长期处于过度开采的状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世纪末,当新一批地质勘探人员前来检测时,这才恐惧地发现黑川硐地区的山中和地下已经遍布各种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废弃矿洞。
只要再来一场小型地震或者其他自然灾害,那么已经不堪重负的地表随时可能塌陷,使整个村落沉入地下。于是勘探人员当即向政府申报,叫停了所有矿采工作,拨款恢复环境,并再三严令禁止村民下井采矿。
但这并不能阻止失去生活来源,穷困的当地村民背地里建立矿队,私自雇佣矿工开采黑矿。
而据这篇报道说,当年的暴雨来得格外凶猛,山洪预警在几天前已经发出,可是仍然有胆大不要命的村民联络了当时的黑矿队。几个中年村民上有老下有小穷得提不来锅,聚头后一番商量后,决定前往山里的一处较远的老矿井下试试机会。
谁知下井后就被突发的泥石流困在了井里,还没等想办法爬出来就眼睁睁看着陈年的老矿洞塌陷。等到搜查队员闻讯找过去时,井底下的人已经去了大半。
虽然后来当地政府迅速处理了这个事件,给了家属相应的赔偿后,又大面积搜查处罚了当地的所有涉及私自黑矿的小企业,永久性地禁止当地村民对黑川硐区域进行任何破坏活动。
苏萤看完了后,默默退出网页。
这件事毕竟和现在相隔太远,她又在搜索栏上输入了一行字,点下确认。
是淳于桓养父母的肇事逃逸案,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刚才看到过的,提到黑川硐村的相关报道。
——
她看完之后,又去看了其他的报道。但是就算如她所看这几篇,描述的已经够详尽的新闻,她所能了解的案件信息还是不够充分。苏萤双手捂住脸揉了揉看得发酸的眼睛,默默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发呆。
这张照片和她之前看到的都不太一样。是拍摄于淳于桓养父母在签署领养协议后,带他离开孤儿院的路上。
照片上,深冬的天色并不明媚,空中下了细细的雪。一辆黑色高档轿车里从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下驶过。
临近傍晚,车窗内保养得精致优雅的两位老人为了避免拍摄灯光,仍旧戴着墨镜坐在前面。车后则是低着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宽大兜帽外套,和洗的发灰白色短T的清冷少年。
她看着照片上细雪刮进没有关紧的车窗。车内,十几岁的淳于桓正把不合身的灰色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颌,正在弯曲身子蜷缩坐在后座椅上,躲避各种镜头拍摄。
苏萤不知为什么,心头有点发紧。
他的脸上死死绷着毫无表情,那个时候他还完全不适应暴露在镜头面前时应该去怎么做。于是自己此刻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浑身紧绷,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离人群的流浪狗一般又害怕又警惕。
鬼使神差一般,苏萤手指在那张电子照片上悬停片刻,把它保存了下来。
“轰隆——”
窗外有雷声响了起来,一道惨白的闪电透过窗户,落在了女孩的脸上将她浅色的眸子照亮。她还悬在空中的手指被雷声激得一抖,瞬间缩了一下。
她看了看上方的电子钟表,时针滴答滴答地响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了十二点。
凌晨十二点三十分,死寂的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见鬼,苏萤嘟囔了一句,准备关掉屏幕上床睡觉。
她从椅子上起身打算离开,正要抬手关闭面前的屏幕时,忽然看着桌面上的玫瑰纹样顿住,手臂缓缓放了下来。
“小玫瑰,ROSE…玫瑰…”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语,眉头逐渐紧锁。
白相原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忽然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苏萤俯身,单手静静地拉开已经放回去的椅子,重新坐下盯着屏幕。
你终究会想起来的——想起来什么?
“熟悉的事情,熟悉的场景…”她的思维迅速运转着,目光呆滞而魔怔。药剂厂的一切在她脑海中重新浮现,碎片般拼凑着。
空旷荒废的工厂,跳楼,病毒药剂,咏叹调…隐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苏萤嘴唇翕动,深吸一口气把杂乱的信息重新开始梳理。
不对,有点说不通。她咬着嘴唇几乎要从椅子上起身。
如果白相原的替死行为与病毒药剂有关,那么他为什么要选择让尸体跳楼的这种方式?
还有已经死去的户柔雪,明明当时她被病毒感染后,已经没有活下来的机会…白相原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身份和药剂的风险去救她?
最重要的是宁克那场精心布置的咏叹调死亡现场。碰巧就是面对搜查队的大楼,碰巧就是充满戏剧性的咏叹调。
他这是要把这一幕死亡展示给在场的人看…但是究竟是给谁看?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萤想得头愈发地痛了。她揉了揉额头,听见窗外的磅礴大雨中,有鸟雀扑腾翅膀从树上飞落的声音。
鸟…户柔雪站在天桥上,暗示前对自己最开始唱的那首童谣是什么来着?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苏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浑身颤抖地睁大了眼睛,飞快地敲打出什么登录了一个网站。
是一个漫画搜索网站,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休刊的漫画还挂在首页最下角的排行榜上面。苏萤当即也没时间去想自己排名掉落的事,匆匆点进去迅速翻动着。
“第二十八章…谁杀死了知更鸟?”
女孩的手指停下,看着上面亲自绘制的漫画封面喃喃低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