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报警?牟莉心里没底了。想起云甸镇那个财政所的所长,他在从信用社借出三十多万贷款后便携款潜逃了。在他逃走后的前两年有关部门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抓到他,就这样十年过去了,这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至今成了个解不开的迷局、、、、、、
“唉!如果科学技术能发达到一定程度,这些个犯罪份子也不至于如此猖狂了。”牟莉戚戚地想,“眼下这个事也顾不上了,还是回去照看睿睿要紧。”
牟莉如同一具心被掏了的行尸一般回到了病房。那时睿睿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仍然是人事不知。偶尔从他的小嘴里吐出两个含混不清听着像是叫“妈妈”的字眼,那也是他在痛苦中的无尽的呻吟。
牟莉走上去,在儿子脸上亲了亲,接着便要抱起他。
“不是说要到六个小时以后才能抱起他吗?”梅卿站起来制止。
牟莉抬手看了看手表。
“已经六个小时了!”她说完伸出冰冷的双手抱起了儿子。此刻,儿子只有在她怀里,她才会感到无比踏实。
牟莉抱着儿子坐着,赏卿坐在他们身边,两个人互不搭理,完父母成了对方最熟悉的陌生人。
病床里安静得令人窒息,要不是睿睿偶尔的呻吟声和过道里传来的脚步声,那么就是一颗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听到。要不是儿子真实的存在,估计他们一定会不约而同地逃离这个鬼地方。可是现在,他们不得不坐在一起,各怀心事,如同被人施了魔法般定在那里。为了其同的血脉,他们只能做两只拴在了一起的蚂蚱,怎么也无法挣脱那条主宰自己命运的绳索。
为了打发时光,梅卿掏出手机,将它关成静音,玩起了极品飞车游戏。就在这时,高于昭打来了电话。
“梅卿!你今天休息吗?”
“休息的!舅母!”
“太好了!你跑趟云县!帮你妹夫办个事!”
“改天行吗?”
“不行!这个事有点急,是关乎你妹夫调工作的事!”
“这、、、、、、”梅卿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牟莉。
“你去吧!”牟莉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两个人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电话那头高于昭有些着急,
“你倒是说话呀!到底能不能去?”
“好吧!舅母!”
“那你现在快来我家!”
梅卿挂断电话,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口,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沈稀韩不是一个十分让人待见的人。就算是他即将成为自己侄女的父亲,梅卿还是没能从心底里接受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要不是看在舅母的面子上,梅卿怎么可能抛开病重的儿子去帮他做事呢!
梅卿风尘仆仆地赶到舅母家,高于昭将一封密封好的信交给他,
“你见到稀韩后,将这封信交给他就行了!”
梅卿接过信,装好。
“那么急呀?”他说,“调工作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得好的呀!”显然他对于离开病重的儿子多少有些不满。
“是这个样的,云县扶贫办的会计昨天遭车祸去世了!这位置一下子便空了出来,你想呀!不知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想要这个好差事呢。我们先去跟人家打个招呼总是好事,要是等别人内定了名额,事情就会复杂得多了!事情太急,只有辛苦你跑一趟了!”
人生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就是梅卿心里几百个不愿意,他还是将那封信交到了沈稀韩手里。
在这个小县城里,目前最气派的就数这幢公务大楼了。从里面进进出出的人们,总给人以一种要么趾高气扬,要么不可一世的感觉。混杂在几个手夹公文包的西装男中间,才刚跨进公务大楼的门槛,沈稀韩就被楼里执勤的保安叫住了。
“进来干什么的?”保安对于在大楼里的工作人员,每一个都是再熟悉不过了的。他一边盘问着,一边动用着所有的感观系统对沈稀韩做着评判。
“我找人!”
“找谁?”保安严肃地盘问。
“贾县长!”
“你等着!我打电话确认下!”说完,他转到办公桌前拨打起电话,没说上两句捂住话筒问沈稀韩“你叫什么名字?”
沈稀韩报上姓名,那保安紧跟着对着话筒报上了姓名。在得到对方首肯后,他放好电话,微笑着对他说:“职责所在!你上去吧!这里的七楼!”
将办公室安在七楼,显然是按“七上八下”的意思安顿的,政府官员也信这个?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个地方也不是政府要员们久呆之地,后来毕竟搬迁了,只剩下各大委办局各办事人员坚守此楼。坊间传闻是听信风水先生之说,县委政府大楼与县城边寺庙的大佛相冲,所以官员们屡屡出事。当然这种重大事件不是街坊小民们所能尽知的,也是后话。
见到贾县长怎么说呢?沈稀韩在脑海里不停构思着妥当的言行举止,正自出神,电梯已将他载到了七楼并“叮咚”一声停了下来。
毕竟是面见县长,沈稀韩还是心潮澎湃的,他小心翼翼地敲了下县长办公室虚掩着的房门,得到准许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贾县长有着普通官员的大众款式:方阔口,宽额头,大眼袋。他接过沈稀韩递上的信封,示间他在沙发上坐下,溜索地撤开了信件。向启沛那潇洒的笔墨跃入了他的眼帘。
世谷老弟:
吾侄女婿——沈稀韩,其人为省财经大学毕业生,后分配到县化肥厂,一直从事出纳工作,近闻贵县扶贫办出纳一职空缺,请老弟给予关照并安排为谢!
向启沛 2003年3月21日
贾县长看完信,将它锁进抽屉里,抬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对问:“你就是沈稀韩?”
“嗯!”这是沈稀韩第一次与这么大的人物接触。他有些紧张,眼睛都斜视着墙上的“三个代表”宣传图。
“你舅舅打过电话给我呢!让你来,是想看看你这个人咋样!也算是小小的一次面试吧!”贾县长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和笔,“把姓名和电话留那上面,安排妥当后通知你!”
“好的!”
沈稀韩在那张到访人员花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千恩万谢地走出了县长办。
三月的阳光不瘟不火地照射着大地。杜鹃花一团团,一簇簇开得正艳。玉兰花在枝头高傲地慢慢舒展着花资。抢尽小城风光的冬樱花,这会吐出了细长的、翠绿的新叶,在春风中尽情显摆着,柔弱而娇嫩。相比那些妖艳的东西,沈稀韩更喜欢冬樱花那种芬芳落尽后复活的美。
沈稀韩调到县扶贫办速度的惊人,如一块巨石落在水里,掀起了大大小小的波澜。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声音传来,不过在他以静制动的处理方式中很快又平复下来。尽管他对这些人没有多少感情可言,但面子上的东西做得还是很到位,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他请了离别晏。不管是真情舍也好,还是逢场作戏也罢,那一晚他被人们灌了个烂醉。
深夜,烂醉如泥的沈稀韩在张书记的搀扶下回到宿舍,那时梅华已进入梦香。
房门打开后,见梅华在家,张书记将沈稀韩扔到床上后,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回去了。
一直打不通对方电话的梅华,本来就有些不高兴,这会不但要面对沈稀韩那一身的酒气,还得挺着圆个滚滚的肚子,勉强弯下腰脱去他的鞋子,费力地将他的双脚放到床上去。
“梨子!我想吐!”沈稀韩说完,没等梅华拿过垃圾篓便吐得整个床边都是。
他那句话喊得很轻,梅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厌恶地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拿来扫帚清扫着那一大摊污物。
“梨子!”沈稀韩迷糊中一把拉过站在床边的梅华,“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梅华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扫帚“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她听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也掉落了。她无力地坐在床沿上,手脚有些冰冷,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梨子!”他拉过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
“我不是你的梨子!”梅华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也娶错人了!”
“是的!”他有些懊恼,“我娶的是梅华!不是你!要不是你那么倔强,我也不会、、、、、、”后半段话他打住了。
那个惊天的大秘密,就是在这样一种昏醉的状态下,他也能守得住!这一点不得不让人叹服。
“好吧!趁着他醉了,酒后能吐真言,看看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梅华这样想着,将脸凑到他耳边低低地问:“你不是娶了梅化吗?怎么还惦记着我?”
“我是娶了!但是我和你、、、、、、” 沈稀韩说到这里摆了摆手,“算了!不和你认真了!”
“梅华呢?她在你心里算什么?”梅华紧张地追问。
“梅华算个什么东西!” 沈稀韩迷迷糊糊,但却异常清晰果断地回答,“梨子才是我最爱的人!梅华算个什么东西、、、、、、”
沈稀韩断断断续续又说了些模糊不清的话,最后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至于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梅华觉得已经不重要了。要命的是,她知道他爱的是那个叫梨子的女孩!而不是她!完了,我的人生就这样完蛋了!一种世界末日般的感觉席卷着梅华。她坐在床沿上,任由泪水噼里啪啦地滴落在如小山般挺起的小腹上。
也许是被泪水浸痛了吧!那胎儿在她腹中狠狠地踢了一脚,似乎在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孩子啊!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呀!”预产期已然临近,引产是不可能的了!
梅华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愧疚,但想要结束这段婚姻的想法此刻无比强大地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她想要站起来,脚下似有千斤重物往下坠着,让她动弹不得。她低下头,猛然发现,自己的双脚似乎肿了起来。为了确认事实,她伸手在自己凝似浮肿的地方按了下去,果然那地方立即出现深深的陷窝。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以折磨自己的方式拼力站起来,找出纸和笔,趴在书桌上
无比愤慨及嘲讽地写下了这段话:
沈稀韩!感谢你把我当做梨子睡了这么长时间!我成全你们,孩子一生下来我们就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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