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克柔在河笙这次彻夜未归之前从未将她当成大人看待,即便妹妹已经年满十八岁在她心里依旧是个小孩。江克柔知道河笙有光明正大恋爱并且解决自己**的权利,她知道自己身为姐姐没有任何立场从中阻拦,她亦知道即便她开口反对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河笙在这种事情上一定会和她对着来。
江克柔只是觉得这件事似乎发生在一个不对的时间段,河笙或许不应在离高考只有一百多天的时候沉浸爱河,妹妹一直都梦想成为远离家庭牢笼的飞鸟,江克柔希望河笙能像阿念小姨一样远离这个晦暗之地,愿她此生再也不必被家中琐事烦扰。
“学姐,你可以陪我去卫生间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方小幸不知何时站在卧房门口。
“稍等。”江克柔迟疑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穿拖鞋,她在照顾两个妹妹长大时早已习惯随时被召唤。
方小幸一进卫生间便耷拉着脑袋睡眼惺忪地坐上马桶,江克柔在外抬手替她阖上了磨砂玻璃门。
“学姐,你今晚真的不陪我一起住吗?”方小幸一边洗手一边再次问江克柔。
“我睡眠浅,两个人睡不惯。”江克柔依旧给出同样答案。
“好吧。”方小幸一脸失落地回到江克柔房间。
江克柔看得出面前的这个小学妹似乎很想依赖她,但她心中的爱已经全部给了家人与月隐,江克柔不想在生活中再多承担一个付出型的角色,那样的关系只会将她生命养分全部都耗尽掏空。
窗外夜幕低垂,星斗黯淡,江克柔刚躺下一会儿便觉腹痛难忍。六年前冬至那晚,彼时正处于生理期的江克柔提着手电筒在外找了一整夜河笙,那以后她便落下了重度痛经的毛病。
江克柔打开灯在母亲梳妆台抽屉里翻出两粒止痛药,咕咚咕咚随矿泉水咽下去,她将空掉的水瓶拧紧扔进垃圾桶,两三支使用过的验孕棒赫然歪斜在那里。
江克柔看到母亲房间垃圾桶里的验孕棒好似被一道雷击中,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再度怀孕。客厅里传来钥匙稀里哗啦地开门声响,魏如愿见江克柔出现在自己的房间着实吓了一跳。
“你又怀孕了?”江克柔开口。
“你怎么知道?”魏如愿反问。
“你房间垃圾桶里有验孕棒,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把孩子打掉?”江克柔一脸平静地望向母亲。
“我为什么要打掉我的孩子,我要生下她,照顾她,我要重新学会做一个好妈妈!”魏如愿微笑着抚摸她尚未隆起的小腹。
“你当年怀阿行的时候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承诺,结果呢,你生完孩子之后根本就逍遥得不见人影,我得替你在家里给两个妹妹当妈妈……”
“姐姐照顾妹妹天经地义,你去问问那些孩子多的家庭,谁还不是这么一路过来?你为我分担一点怎么了?”
“我过去这些年为你分担的还不够多吗?”
“我不管你怎么劝,这个孩子我都得要,你们三个将来都不会管我,我年老时候总得有个依靠。”魏如愿边说边脱掉身上的外套。
“那你就生吧,反正你生出来我也没时间替你照顾。”江克柔起身。
“你这种救世主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魏如愿讥笑。
“你怀了哪个男人的孩子就抱去给哪个男人带,哪有只负责生不负责养的道理!”江克柔摔门而去。
江克柔那晚在客厅沙发上枯坐了一整夜,她认为先前与月隐挑明那些话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自己所处的这个破烂之家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她不想在坠入深渊的时候还多拽上月隐,月隐那么单纯的孩子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个家的黑暗可怖之处。
第二天清早闹钟准时响起,江克柔把方小幸叫到浴室洗漱,那孩子一边刷牙一边在半身镜里偷偷打量江克柔。两个人在附近的包子铺里随便打发一顿早餐,公交车行驶到青川一中站打开车门,江克柔从车窗外看到河笙坐在一辆机车后座,那个送她上学的人腰肢纤细,貌似是个女孩。
“学姐,你今天为什么不开车送我上学校呢?”江克柔身旁的方小幸探过头问。
“因为学姐是个穷鬼,穷鬼得节省油钱。”江克柔从车窗外收回视线。
“学姐,昨晚你和母亲吵架了是吗?”方小幸假装不经意提及。
“见笑了,学姐的家庭就是一团烂泥,小幸一定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吧,你这种天真开朗的性格只有在充满爱与关怀的家庭才能得到滋养。”江克柔想到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顿时心生感慨。
“我出生的时候只有一斤半,所以一斤半成为了我的乳名,大概是因为我年幼时身体过于孱弱,我们全家人一直都在想尽各种方法宠爱我。虽然我们家里不是很有钱,但是家人会为我的需要倾尽所有……
我幸福童年的唯一缺憾就是妈妈在我六岁时跟一个卡车司机私奔到外省,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我时常很想念妈妈,我想念她把我抱在怀里睡觉时的温暖感觉,我想念她在被窝里宠溺地刮我的鼻尖。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离开我们共同的家,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舍得离开我?每当夜里想念妈妈的时候,我脑海里都是她笑着叫我宝宝、宝贝的样子,既然我是妈妈最爱的宝贝,她又为什么会舍得离开我?”方小幸深陷于过去回忆。
“乖孩子,别难过。”江克柔动容地将方小幸拉到自己怀里揉揉她的头发,原来看起来那样快乐的一个孩子心中也藏有这般遗憾。
“学姐,你可以叫我一声宝贝吗?”方小幸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向江克柔。
“宝贝,如果想哭就哭吧,你的妈妈不是不爱你,她只是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只是想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江克柔目光落在方小幸红通通的眼眶。
江克柔在课堂上逼迫自己认真听课不要胡思乱想,中午她去学校食堂简单吃了一餐,戏剧社团几个小伙伴凑在一起聊了聊《玩偶之家》的排练细节,江克柔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动。
“你们先聊,我去接个电话。”江克柔从餐桌前起身到食堂门口接祁亚蓝来电。
“江克柔,你现在马上来学校一趟把你妹妹河笙领走,我没资格教这种学生!”祁亚蓝讲完这几句便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江克柔立即跑到青城大学门口打车,二十分钟后她便抵达青城一中,祁亚蓝双手抱在胸前坐在办公桌前,河笙低垂着头现在祁亚蓝身旁。
“祁老师,我来了。”江克柔敲了一下祁老师办公室门。
“克柔,你回手锁门。”祁老师低声道。
"祁老师,河笙发生什么事了?"江克柔忐忑地看了一眼祁亚蓝被气得煞白的脸。
“克柔,你去看看河笙的脖子。”祁老师抬抬下巴。
江克柔听从祁老师的吩咐摘下系在河笙脖子上的围巾,她在河笙颈子和胸口上见到十几处惹眼的吻痕。
“我今天上课的时候看见她戴着围巾听课,便让她摘下来放进桌膛,她死活也不肯听我的话,我把她拽到办公室一看果然有重大发现……克柔,你再来看看这是什么?”
班主任祁亚蓝从河笙书包里倒出一把指套和一套颇为暴露的内衣内裤,河笙面颊一瞬在姐姐面前羞得通红,姐姐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家长做派,她鲜少与姐姐讨论这种私密话题,谁料祁天蓝今天竟把她们姐妹置于这么尴尬的场面。
“克柔,你看到了吧,河笙这孩子什么东西都敢带到学校,我还以为她每天白天在学校里犯困是因为晚上刻苦学习,谁想她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
“祁老师,我会与河笙好好谈谈,您消消气。”江克柔连忙上前安慰祁亚蓝。
"祁老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自由。"河笙在一旁不服气地辩解。
“如果你能做到成绩不下降,我就给你这自由,但是你做到了吗?克柔,河笙这学期第一次月考是680分,第二次月考是630分,第三次月考是560分,周一刚结束的月考成绩是350分。你经历过高考一定知道这个分数意味着什么?”祁亚蓝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河笙。
“河笙,你快向祁老师保证尽快提高成绩,你脑子那么聪明,只要用点心成绩就会名列前茅。”江克柔见状焦急地用指头戳了一下河笙后背,她知道祁老师一向心软并不会真正放弃妹妹。
“祁老师,我保证下次考试成绩一定提高,你也得保证不干涉我的恋爱自由,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河笙在江克柔施压之下一脸不情愿地向祁老师做出保证。
“我不准干涉你的恋爱自由,你的意思是……你还敢弄出一身吻痕来班级?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其他同学的感受吧!”祁亚蓝见河笙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博然大怒。
“祁老师,河笙不是那个意思。”江克柔在一旁替河笙解释。
“祁亚蓝,今天要不是你非得要我在课堂上摘围巾根本无事发生!你凭什么那么多事?你能不能收敛一下自己的控制欲?我成绩落后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考不上大学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非得跟我过不去!”河笙突然指着祁亚蓝的脸破口大骂。
“你……你……你回家吧,我教不了你这种顽劣学生。”祁亚蓝不由分说地将姐妹两一同推出办公室,哐当一声锁上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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