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家夫郎

闹来闹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谁曾想会闹得这么大。

那些汉子,尤其是其中的孙游,双手哆嗦,连旱烟都夹不稳,烟气从嘴中吐出,压不住心底深处不断爬出来的恐惧。

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敢想了,只期盼着关童生真别气出个好歹。

其他汉子打肿脸充胖子,没孙游那般慌张,可这口血也将他们吐醒了,怔愣着眼睛,饮冰茹檗。

说到底,关应平日在村中再脾性好,也是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里杀出的秀才,一手策问《治国策》,全篇共计一万三千二百字,包括农学、商学、医学等民生弊端,问的巡抚大人是哑口不言。

以他的才学有望中举不算太难,只是中途放弃了学业,留在福泽村当个教书夫子,娶个夫郎过农家恬静好日子。

他们这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自小就笼罩在关家大儿是才子的阴影下,在村里,无论有多显赫的背景或能力,在这颗珍珠下都黯然无色,关应,无为是他们的噩梦。

靳大夫家的大儿靳付,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看的人心尖颤。

苦涩的中药味架着锅,不知道熬了多久,围观的人都尝到鼻尖的苦味,靳大夫面露难色,在他诊治的茅草房里来回踱步。

这件事情闹到现在,连村长都知晓。

村长林海,如今已经五十有三,家住河西,他手握拐杖慢慢走,走过来还有段时间。

来了后,他盯着一地红色鲜血,容不得他半点忽视。

他睥睨了一眼其余人的神色,问来问前因后果。

知情的婶子如实相告,指出是他们先咄咄逼人。

汉子两嘴碰碰,想说话,林海没好气道:“行了,都安分点,还嫌事情不够大!”

靳大夫迟迟不言,只留下屋外焦急的看客。

关应死命团着手,掐出血痕都没感觉到疼痛:“要是早知道他们偏偏今早去,我定不带我儿去学堂,叫他在家中读书也好啊。”

靳大夫叫他放宽心:“你家里不是新娶了个小福星,有一句话叫什么,就是越坏的结果就是最好结果,什么否什么来?”

关应稳下心态:“靳大夫,是否极泰来。”

靳大夫捏着银针,稳稳地朝孔最穴、神门穴等大□□位施针,他额头滴了汗:“对对对,就是这个。

“我先替他止血温神,等静下来再谈。”

关正卿嘴角的血缓缓随着针法止住,只是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靳大夫朝他摆摆手:“先出去,针先扎着。”

关应看了关正卿苍色的脸,握着拳出门,靳大夫唤来靳付:“你去,看着针,一刻钟后拔出来,然后给他将药喂下去。”

靳付端上药,那扇门又重新闭上,遮挡住底下一群探出头的眼睛,他应道:“知道了爹。”

林海见着人了,拐杖在地上敲了三下,示意底下的人安静。

靳大夫摇了摇头:“说不好治也好治,只是要废些功夫。”

林海松口气,朝下面喊道:“听见了吗,关童生出气多进气少。”

孙叔先怂着肩,就差跪下来讨饶:“关秀才,我们一时入了鬼窍。”

桑元刚做完最后一单生意,将油锅放到灶台上,心尖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疼的他手一松,不慎掀翻了一叠陶碗。

他这具身子体弱,也不至于有心脏病吧,分明做些简单的体力后都是能撑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桑元徒手去捡陶瓷片,也没想出来是何种原因,突然心神慌乱,打了岔子。

稀碎噼里啪啦声音引来孔却,他见着桑元去拿,连忙阻他,拿来扫帚:“做什么用手,等会划伤了。”

桑元将大片的丢到一旁簸箕里,孔却扫着碎渣。

桑元解释道:“阿爹,大的扫不动,而且我很注意,没有划到自己的手指。”

这会也快到吃午饭时辰,旁边的柳家已经开了灶。

桑元想着今日中午炒个小油菜,把剩下的五花肉和土豆炖了,再放些粉条白菜,吃大米饭,农家的米都精贵,连米饭都是精米和糙米两相搅合在一起,吃多了,桑元甚至能苦中作乐,形容自己有一口好牙口和好嗓子,经得住糙米的挫折,以后包成大器。

菜备好,就剩下锅炒上一番,只是门口凄凄凉凉,孔却有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他们左等右等,也不见家中的两位汉子回来,隔壁间的柳家灶火都停了。

桑元想到刚刚心下不安,净手,看着安静绣花的孔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阿爹,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们要是不回来,不给家里报信吗,学堂是有事绊住了。”

孔却拧着眉,思索了一番:“没有,也就前几天有事,村长找关应问些学堂扩建的事情,其次就没了,学堂能有什么大事,都是小事,很快就忙完了。”

就算学堂有事,按关正卿的性格,事情分轻重急缓,要是不着急,他早就回家和他贴在一起,恨不得将家中大小事情全自己包揽,因为他不舍得让桑元忙,而自己只享受,一到中午都是他们二人搭伙做饭的,桑元不放心:“没事不回吗?阿爹,我去学堂找人。”

“听你这么说,我心也跟着慌。”

“俩小鬼头怎么也不见得回来。”

桑元心里发毛,在家待不住,拔腿跑出门,差点摔在门槛上,古代的门槛越高,证明地位就越高,他们关家的门槛自然做的比农家要高上一截,桑元之前从没在这方面栽跟头,今日是第一次。

孔却喊他:“你们新婚燕尔,离不开人也正常。”

“元哥儿,毛手毛脚的。”

刚出门,他的担心似乎得到了验证,临几家的灶火还冒着黑烟,可再往靳大夫家的地方看,没有一家升起灶台,吵吵嚷嚷。

其中还夹杂几句这闹大了谁都逃不了干系,村中商量事宜,多是在村长家的大堂前,哪里能坐下十几个人,可若是在靳大夫门前,那就是出了人命关天的事。

桑元心一沉。

这念头在看见关兴文那刻,瞬间崩塌。

关兴文两眼泪潸潸:“二嫂嫂。”

他看见身后晚来的阿爹,扑到阿爹怀里哭。

孔却连忙扶泪:“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二哥被气吐血了,晓晓吓坏了,蹲在墙角,我给她放了些石头玩,她才不哭,二哥会不会死啊。”

小小年纪,关兴文已经懂得了什么叫生离死别,按照大爹教给他的话就是,变成蝴蝶飞往另一片天地:“我不想二哥长出蝴蝶翅膀飞走。”

要不是抱着关兴文,孔却早就要晕过去了。

关兴文的话如一声惊雷,砸的桑元心中的情绪东几块西几块:“兴文,你二哥不会飞的。”

“兴文,你扶着阿爹进门,灶堂里有饴糖和红枣,还有桂花糕,给阿爹拿出来吃,你如果饿了也吃些。阿爹,你等我去看看。”

孔却呆愣一般,应道:“关二不会出事的,那道士都说了,元哥儿,你好好看看。”

桑元觉得自己空人过去,起不到什么威慑的作用,在家里扫视一圈,拿刀过于危险,拿棍子又不好反击,思来想去直接拿上锅,能打能抗。

“什么鬼窍,你们是见出事了,这才怕了!”桑元一来,就在关晓晓口中得到了事情的经过。

关晓晓年纪虽小,表达能力不错,抽抽噎噎的还能把那些人说了什么话一一复述出来。

“书中有一个词语叫开智,说的是人与牲畜的区别。”桑元很生气,话说的也重:“就是有自己的思考,不会被人当刀使了。”

这些人和他无冤无仇,干什么针对他,背后恐怕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些人,在陌生的脸上划过,没头脑问道:“谁是何昌?”

孙叔脑袋一翁,被点醒:“何昌没在这!”

旁人被他大嗓门吓了一跳:“你突然声音这么大作甚。”

有个小孩道:“爹,他心虚了,他要吃牢饭了,他差点害死关童生。”

他知道了,一定是何家给他下了套子!

将线索串联在一起。

孙叔面露温愠,好像有什么成了珠子,逐渐清晰。

桑元见他神色慌乱,吞吞吐吐的,刻意将事情往严重了说:“连一个稚童都知道读书人是最金贵的,出门在外都是捧着的,你一个汉子,怎么连小孩子都比不过,蓄意谋害童生者,当诛九族。”

桑元手中拿着锅,防着这群人,要是敢冲上来他,高低今天这锅要拍下去。

孙叔毫无征兆的下跪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日何家夫郎突然登门,嘴里威逼利诱说自家二儿马上就有出息了,以后可是要搬去县城住元哥儿,是我对不住你,都是何家夫郎叫我们这么说的。”

“她说关秀才看着和善,说有教无类,实则看人小菜,咱们村只有聪明的娃娃才能在那读书,说是当然关秀才收了他们家一百八十文,学还没上,就不叫家里三个娃念了。”

“可是如今,捕风捉影一两句,说元哥儿你读上了书,他看不惯,说一个哥儿读什么书,等关正卿病死了,就是个鳏夫,再嫁人也不值钱,他好心施舍你去他们家,你该感激他才是。”

桑元扶额,差点气笑了,无语了一瞬,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算知道为何那天关正卿要问他何昌是谁了。

他不解,自己是犯了那条太岁,遭这种人惦念,还害得关正卿如今性命堪忧,朝不保夕。

关应朝他们道:“简直一派胡言,我关应做事,问心无愧。”

林海头疼:“孙叔,你叫那何家当家何尧去找我,叫何家夫郎也去,别在靳大夫家门口闹了。”

“其余的,别围着了,关秀才,劳烦您跟着我走一趟了。”

桑元本想跟着去,关应以关正卿这边还需要一个照看的人,拒了他。

孙叔颤颤巍巍:“我说了,我把我知道都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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