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花月明。
这个名字是池剑寒给她取的。
这名字并无什么特殊由来。
某一日傍晚,夕阳西下,池剑寒正在处理府中琐事。
明日唐门老爷子庆生,要送礼;后日五虎断门刀彭家大少爷娶亲,要随份子;接着是峨眉派的女弟子随野男人跑了,峨眉师太发了通缉令,烦池家帮忙缉拿;又是池家弟子在送礼途中和点苍弟子打了起来,两败俱伤,正想法子和解……
如今江湖有四大世家和各大门派维护,已和平不少,不像十几年前那般腥风血雨,满地白骨。
大事少了,小事就多了。身为池家大公子,大小事务全权交由池剑寒处理。
闲话少叙。话说池剑寒正处理公务,小茉莉趴在窗前,看着后院那一片小小花海在风中起伏如波浪,夕阳一点一点腿下山去,一轮胧黄的月牙儿悬在树梢,映着树干上几只家雀儿。
晚风穿花而过,送来暗香阵阵,虫声、鸟声散在天地间,如梦如幻。
“越发呆了。”含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小茉莉回过神,故意瞪着眼睛:“你说谁呆?”
“说不知道自己呆的呆子呆。”
“我才不……”呆字还未说出口,小茉莉忙住了嘴,瞪他几眼,道:“你才呆。”
她早已看透他这个人了。
素日虽不太说话,一旦说起话把人噎个半死,竟是个再嘴坏不过的主儿。
小茉莉呸了一声,转头继续沉思,池剑寒负手立在她身后,忽听她道:“取一个名字吧。”
“什么?”
“我爹,我娘走了后,我就没有家了,他们既放得下我,我又何必念念不忘,索性连名字也忘了,从此一刀两断。”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旋即用一种又轻松,又愉快的声音道:“我想了几个名字,你帮我选选。”
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小茉莉认真掰着指头数:“欧阳莺莺、白若月、陈夕霞、沈圆圆、许小小……“她仰头看他:“我想了好半天,哪个好?”
池剑寒俊美的脸上故意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小茉莉看出他嫌弃自己,正要说话噎他,只见他眸光微转,眼里映出满院花海和月亮,他浅浅弯起唇角:“花开月正明,不如就叫花月明。”
“花月明……”她喃喃念叨,忽痴痴地笑起来,笑得又甜,又狡黠,像偷吃了几斤糖的小狐狸:“池前花,剑上月,寒……寒夜将明,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池剑寒愣了一下,淡淡道:“又说胡话。”
花月明性本敏感,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的神色,莫名有几分低落,干笑道:“我说笑的。”
正值青春的少女,如果整日对着一个又俊美,又儒雅,又稳重,又有名的公子,都一定会心动的。
她很喜欢他取的名儿,忽地计上心头,故意用话探他一探,却见他淡了脸,心下不免有几分受失落,赶紧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自那日试探后,花月明再见池剑寒时,心中便不自觉生出几分尴尬之情,话也不多了,也不同他闹了,每日安分端茶送水,不在话下。
池剑寒比花月明长了**岁,经历的事,见过的人都比她多,心思也比她深沉,他很快察觉到她旖旎的小心思,慎重地思考几日,还是决定推开她,遂将她调往别的院子去。
花月明听管家说了这事儿,也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去了,临别时也不曾见他,只怕看见那张脸心里忍不住发酸。
不久后,她从人口中听说要长公子将与徐家大小姐徐紫箫订亲的事儿,心里有些失落。
她趁众人闲聊时,装作八卦的样子打听一番,得知这徐紫箫是徐家堡的大小姐,她爹爹正是昔日以一柄火凤枪纵横江东的徐凤阳,也是池老爷子的拜把子兄弟。
如今两人已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势力,为了亲上加亲,也为互相扶持,早早便替孩儿结下这姻缘。
花月明一面有些伤心,一面又忍不住想看看这大小姐生得什么模样,得知徐大小姐来府中做客时,拖着扫帚,假装四处扫地,悄悄溜去看了一眼。
那徐小姐果真是个美人儿,俊眉修眼,雪白肌肤,双眉细而长,眉尾微微上扬,柔美中带着几分英气,瞧起来真真像个脂粉英雄。
花月明偷看时,冷不防被池剑寒看了一眼,她急急缩回脑袋,一溜烟跑了。
江湖儿女不比闺阁女子礼数多,徐紫箫虽尚未同池剑寒成亲,却是三天两头就来府中玩玩,更多时间是去院子里同池剑寒说话。
花月明偷偷去瞧过,两人或下棋,或射箭、或比试手脚,或闲聊,其他也无过分举动。
纵然花月明调往了别的院子,但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花月明在走廊碰见池剑寒时,也不敢像以前那般缠他,只是规规矩矩行礼问好,低着头匆匆离开。
某一天,昔日同在池剑寒院子里当差的红渠来寻她,神秘兮兮地说:“日入时,有人在后山等你,切勿失约。”
花月明很是疑惑,问她是何人,红渠反问:“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红渠既是池剑寒院中人,除了池剑寒,还有谁能驱得动她?
花月明一时又惊,又喜,又奇,又难为情。
惊的是这人这样神秘,难道是池剑寒?
喜的是池剑寒主动找他。
奇的是不知池剑寒有什么要同他说?
难为情的她对池剑寒的小心思似乎已被他知晓,加之许多日不曾说话,这下子见了面,也不知怎样面对他,表现得活泼一点?规矩一些?冷漠一些?温柔一些?
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午,到得约定时辰,她趁周围同伴不注意时偷偷溜了,独自来到后山。
约定地点在林深处一株系着红绸子的白杨树下。
花月明怀着忐忑、好奇的心走进林中,方寻到那株白杨树,只闻一阵簌簌声响,树叶无风自动,一阵凌冽杀机自树中倏忽而现!
手中流苏灯笼一闪,花月明早已脚尖点地飞身向后,堪堪避开。
“身手不错,他教你的?”
冷笑声罢,一道黑影已从树上轻飘飘落下,清亮的月色透过树缝,映亮她的脸,赫然竟是徐家堡大小姐,徐紫箫!
约她的人并非池剑寒。
花月明心下不免小小失落,旋即敛了心神,正色问:“不知徐小姐约我来此地,有何赐教?”
徐紫萧负着一只手,缓缓逼近,淡淡道:“我们之间不必卖关子,我找你来,只因为他的之事。”
听她口气略有不善,花月明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也淡淡道:“大公子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为什么要问我?”
徐紫箫笑了:“你是他带回来放在身边教养的,怎么不相干?你的名字是他取的,怎么不相干?你三天两头跑到院子外偷看,怎么不相干?你心里念着他,怎么不相干?”
花月明口才并不比她差,本有一肚子话要噎回去,却因着对方气势过强,说的话又正中她下怀,遂一肚子的话就变成了一肚子草包,再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花月明没有说出来,徐紫箫已看透她心中所想,用一种大人看孩子般的眼神看她,淡淡笑了:
“小姑娘的心思总是比较容易被看透的,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我和池剑寒都不知道?”
花月明在心里暗暗道:“你也不过大我几岁,说得自己像个小老太婆似的。”
徐紫箫寻她来,并不是与她交谈的,是以她说不说话都无关紧要。
她接着道:“但你竟不知他似乎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
花月明蓦然抬眸,面露惊讶:“你说什么?”
徐紫箫道:“那日你在走廊碰见他,你走开后,他转身看了许久。若不是对你有意思,他看你做什么,呆子吗?”
徐紫箫是个坦荡人,若是换做别的女子,绝不肯透露自己的未婚夫对情敌有意思,以免失了自己的面,但她却毫不在乎。
花月明闻言,心内又喜,又惊,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幸好徐紫箫并不消她说话,又接着道:“你莫得意,就算他对你有一点意思,也依旧保不住你。”
这一下花月明能开口了,问道:“保住我?什么意思?”
话音方落,只见徐紫箫手中银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已刺进她的肩头,霎时鲜血汩汩往外流,染红她纤纤手指。
“你做什么?”花月明大吃一惊,双眉扭成一条线。
刀尖刺进血肉,徐紫箫竟连眉头也没蹙一下,淡淡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时,只见草丛中窜出四五道黑影,看身姿竟是几名女子。
她们将徐紫箫团团围住,徐紫箫身子一松,往后一倒,他们立即扶住她。
其中有一名女子朝山下大喊:“不好啦!不好啦!有人刺杀大小姐,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丫头才喊完,另一名就已冲出林去。
不一会,只听林中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远处隐有火光。须臾,火光逐渐明亮,转眼已至眼前。
来了一大拨人,为首是三个人,第一个是单眼皮,高鼻梁的中年男人。
花月明识得他,这人是池老爷身边人,叫做陆世龙,便是连池家兄弟亦对他礼让三分。
站在他左侧的是个浓眉大眼的俊少年,穿一身做工考究的墨色哆罗呢天马箭袖,马尾高束,意气十足,这人正是池家二少,池在渊。
另一个,就是池剑寒了。
他看了花月明一眼,又转看徐紫箫的伤口,微微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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