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按照许太医原本的推算,穆华景的解药起效大约就是在他二人大婚前后,除非她刻意做些手脚,否则按照药效来算,也该是这段时间有个了结了。

明曦犹豫一阵,觉得还是顺其自然,便对许太医道:“解药还是按时服用,劳烦许太医了。”

许太医不好在这事儿上拿主意,这会儿听得明曦点头,也放下了顾虑,应了一声,而后告辞出了秦王府。

明曦不再在这事上多烦忧,安心准备大婚事宜。

日子平静而过,很快就到了吉日。

大婚前三天,明诚夫妇携女紧赶慢赶,从边关赶到了京城。

如今明曦的身份是明诚的嫡女,她与穆华景成婚,明诚自然得在场。

明诚是穆华景麾下得力干将,前些日子得了密信,得知自己多了一个“从小因体弱而养在庄子上的嫡女”,又得知这个嫡女如今被风风光光的赐婚,思虑了一个晚上,便带着妻女一路南下入京。

至于明曦的真实身份,明诚夫妇并不知晓,也很识趣的并不多问,只在穆华景的安排下与明曦见了一面,将明家的事情同明曦大略说了一遍,又问了问明曦的喜好,省得在外人面前穿帮。

明家的情况,明曦早就在皇帝的安排下了解过一遍。

明诚家世代习武,自祖父辈起,便在边关小有名气,明诚如今四十余岁的年纪,已经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其妻关氏也是边城人士,同明诚少年便相识,二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明江已成家,如今也在军中,次子明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与父亲和长兄不同,明泊不爱舞刀弄枪,却精于珠算之术,在边关做些生意,倒也风生水起。明萱年岁比明曦略小,这回跟着明诚夫妇从边关赶来,以娘家人的身份为明曦撑场子。

明曦的新身份显然要明家人配合才行,明江与明泊对于这个多出来的“妹妹”是何态度尚不知晓,但明诚夫妇与明萱看着都是明事理的人,不然穆华景与皇帝也不会选中他们一家来帮明曦安新身份。

穆华景中毒一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家也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明曦大约出身不够,却又是穆华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才有了这个法子。

更何况明曦与穆华景婚事已定,还是太后懿旨赐婚,待成婚后,估计也只是回明家走个过场,逢年过节做个样子,旁的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反倒是明诚,白捡了个“秦王岳父”的身份,明家的三个孩子日后若遇上什么事情,也会因得秦王府而多有得益。

这件事于明曦而言是好事,于明家而言,更是好事。

明曦一直住在秦王府,但大婚当日从秦王府出嫁显然不太妥当,太后曾提出让明曦从宫中出家,明曦婉拒后,穆华景便在秦王府不远处置办了一座宅子,作为“明府”,届时让明曦从那里出嫁。

既然明诚夫妇已经入了京城,明曦便也没有再住在秦王府的道理,打算简单收拾些东西,去宅子里住着,直到大婚那日再回秦王府。

宅子虽说只是临时用一用,穆华景却处处都准备周到,明曦几乎不用带什么日常物件,人过去就可以了。

按说穆华景自己置办的宅子,距离秦王府也不远,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穆华景得知明曦要去暂住几日后却万般不舍,明曦好说歹说,有哄了好久,才哄得他放人。

穆华景虽松了口,心中却还是万般不放心,让明曦将院中侍候的丫鬟仆从全都带过去。

明曦看着他几乎要将整个王府都搬过去的架势,简直哭笑不得,同他磨嘴皮子磨了许久,才劝得他只将秋嬷嬷安排过去。

于明曦而言,她带去宅子的东西已经精简了许多,但还是让明诚夫妇惊讶不已。

毕竟,穆华景在边城多年,明诚作为穆华景心腹,对他军务外的生活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却从未听说过明曦的名字。

此番穆华景回京,又十分突然地给明曦安排了新身份,明诚心中本就纳闷,觉得以穆华景这般重视程度,不像是普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里再见到穆华景这生怕明曦吃不好住不好受了委屈的担忧样子,心中更是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明诚心中半分好奇也无,只恪守本分,将穆华景交代的事情办稳妥。

明夫人也无意探究许多,只依照穆确实的吩咐做好明曦的“母亲”,明萱显然也被家中提点了许多遍,看向明曦的目光中虽有好奇,却很是纯澈。

明曦既然同他们住在了同一座宅子里,自然免不了碰面,明萱是个活泼的性子,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看见明曦待人温和后,胆子也大了起来,二人年纪差别也不大,很快便说起了话。

明萱对明曦与穆华景之间的事情颇多好奇,问了她二人之间是如何认识等等,明曦料到会被人问起此事,早已做了说辞,很快圆了过去。

明萱问了几句,也没听得明曦说出什么太过具体的内容来,便也知晓她这是不想让人知晓得太详细,识趣地闭了嘴,又随口感叹道:“边城许多女子都觉得秦王殿下是难得的好夫婿,没想到这好事竟落到了我们家里。”

说罢,看向明曦一笑。

明曦回以一个微笑,心中忽地一动,本想问问穆华景在边城有没有什么走得近的女子,但转念一想,问得多了也许要多生事端,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了旁的。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明日便要大婚了。

明曦为这件事做准备做了许久,日日都在忙此事,原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波澜了,但到了夜里却依旧紧张得有些难以入眠。

窗外月色朦胧,银色的光亮透过窗柩迷迷蒙蒙地洒落进来,明曦毫无睡意,看着床帏上的穗子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曦忽地听到窗边传来“咔哒”一声,不由得偏过头去,却并未看到什么,于是继续转过身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床帏上的穗子。

又过了一会儿,明曦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就寝时,房中的窗子都是关上了的,可她方才转头去看时,那扇窗户却敞开了一条缝隙,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明曦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复又偏头去看,就见那窗户果然开着,月光从缝隙中流过,在地上投下一道细细的银线。

本是静谧美好的景色,却让明曦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进了房间。

明曦立刻撑着手半坐了起来,努力适应房中昏暗的光线,去看是否有人影,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府中有守卫,明诚一家人就在隔壁院子,若真是有意图不轨的人溜了进来,想必也不可能在伤了她之后全身而退。

明曦正这样想着,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明曦心中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张口就要呼出声来。

下一秒却被那黑影一把扣住后腰,一把捂住唇舌,所有的逃避和惊呼都被压制了下去。

明曦瞬间便动弹不得,逃也逃不掉,呼也呼不出声,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那个黑影仿佛看出了她的惊惧,立刻在她耳边道:“是我,莫怕。”

是穆华景熟悉的声音。

明曦紧绷的神思立刻就放松下来,心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如擂鼓,方才一直挣扎的身子也泄了力气,往前一倒,靠在穆华景怀里。

穆华景这会儿也意识到他这堪称莽撞的方式让明曦受了不小的惊吓,抬手稳稳环住明曦,低声安抚了几句。

明曦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对穆华景恼道:“那么大一扇门你不走,翻窗做什么?”

见明曦当真被吓的不轻,穆华景心中更是愧疚,抬手往上拥了拥,想将明曦抱得更紧一些,却无意间探进了她中衣里侧,入手一片冰凉滑腻。

穆华景顿时更是心疼,解释道:“我实在是想见你,但时辰已晚,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明曦正恼着,听他解释,更来气了:“那你先敲敲窗户不行吗,非得悄无声息的进来,吓我一大跳?”

穆华景低头亲了亲她面颊,无奈道:“我担心会吵醒明诚。”

穆华景的话句句都在理,明曦听进了这些道理,心中却依旧有气,只得泄愤地捶了他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对穆华景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反而更像是撒娇,他捉了明曦的拳头,放在唇边落下一吻,低声道:“明日就是大喜之日,我有些睡不着。”

明曦伏在他怀里,听得此言,想到方才自己的辗转反侧,刚要说话,却又忽地想起许太医所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我也有些睡不着。”

听她这样说,穆华景轻声笑了一下,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但一见到你,我又不紧张了。”

明曦也跟着笑了一下,嗔道:“油嘴滑舌。”

被穆华景那么一闹,她方才那些紧张与焦躁渐渐散去,且方才又被他吓唬了一下,这会儿眼皮越发沉重,困意逐渐来袭。

见明曦已经开始犯困,穆华景也不特意说些什么,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着话,待明曦声音渐渐低到听不见,穆华景这才轻手轻脚地将明曦放在床榻上,又仔仔细细为她盖了被子,最后俯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一阵风拂过,窗柩被吹得发出“吱呀”的声音,月色静谧依旧,床榻上的明曦沉沉睡去,仿若刚才只是梦境。

第二日天还未亮,明曦便被唤了起来,脑子还带着昏昏沉沉的睡意,却被七八个侍女围着,换上了喜服。

这件喜服秦王府要的急,却并不敷衍,宫中所有绣娘紧赶慢赶了三个月,一针一线都精致细腻。

明曦今日所用的头面也是京中能工巧匠耗时耗力打造出来的,华丽夺目不说,当侍女将它放在明曦头上时,明曦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只觉得自个儿脖子都要断了。

秦王府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明曦这月余以来忙前忙后,一切的忙碌都在今日尘埃落定。

明曦随着喜娘的指引,晕头晕脑地上了喜轿,待回过神来,已经坐在秦王府新房的床榻之上了。

太后和皇帝为表重视,都前来观礼,房中那些宗室命妇见明曦如此得皇室青眼,于是说了些吉祥话,意思了一番,便都起身离开了。

无人再留在房间里烦扰她。

明曦原以为会有些年长的夫人会好奇心起,问她与穆华景如何相识相知,眼下看来,倒松了一口气。

前厅的人显然也不敢借着热闹为难穆华景,不多时,穆华景便回克当中,身上带着平平淡淡的酒香,并不浓郁,也并不难闻。

明曦隔着重重叠叠的喜色,见他走了过来,行至她面前时脚步微顿,而后毫不犹豫地揭开了她的盖头。

明曦仰起脸来,正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一笑。

美人一笑,如春风拂面,冰消雪融。

饶是知晓明曦容颜绝色,可穆华景此时还是痴了一瞬,而后才俯下身子,去寻那樱唇。

明曦略一偏头,他的唇擦着她面颊而过,见他不解,明曦笑着提醒他道:“合卺酒。”

穆华景这才想起这一茬,顿觉自己简直像个毛头小子,又见明曦满头珠翠,便抬手帮下卸下沉重的凤冠,顺手帮明曦揉了揉脖子。

明曦舒了一口气,顿觉轻快不少。

穆华景又想到什么,关心道:“饿不饿?先吃些东西。”

房中的圆桌上除了酒壶,还放了些明曦爱吃的点心,显然是可以准备的。

明曦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既然穆华景提起,她便坐去桌边,连吃了好几块点心。

明曦不会饮酒,但这合卺酒意义重大,避无可避,穆华景特意选了清甜爽口的酒来,同明曦浅饮了一杯。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明曦面颊像熟透的虾子,明明二人之间已经很是亲昵,但这会儿明曦却不知道该看哪里。

穆华景似乎觉得她这副模样有趣得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冠,也不着急说话。

明曦忽地想到什么,眼眸一亮,提醒他道:“今日的补药还未用,让厨房端上来吧。”

穆华景整理袖扣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她,有些不赞同:“大喜之事,不过是补药,迟一日也无妨。”

明曦却很是坚持:“上回你任性,倒掉补药浇花,那几日的头疼都忘记了?”

说罢,明曦也知晓他在意的是大婚当夜便用药并非好兆头,他在意的是他二人日后能否美满,便继续劝道:“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怪力乱神,我更在意的是你早日养好身体。”

听明曦这样说,穆华景才点了头。

明曦唤来守在门口的侍女,让小厨房端来早已准备好的汤药,看着穆华景一饮而尽。

待一碗药汁都入了腹肌,明曦将自己帕子举了过去,擦了擦穆华景唇边的药汁,而后问道:“如何?”

她这话问得有些忐忑。

依着许太医的推测,解药彻底起效,也就是这两日了。

穆华景垂眸看着她搭在自己唇角的纤纤玉指,却并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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