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地府闯了祸的阴差,比起新鬼的待遇还是要好些,按青面鬼的说法,除了为祸人间的恶鬼,譬如疫鬼之类的会用大刑,甚至直接打得魂飞魄散,寻常的渎职无非是赶去饥饿地狱。

詹小哥见到的,是饿得面黄肌瘦的一个小鬼,见有人来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提起当初的失职,前阴差心有余悸:“那次勾的魂中,确实有个命格纯阴的新鬼,近酆都不到三四里地,被个恶鬼抢走了,我好几个同僚都被吃了!”

阴差都带着勾魂索,勾魂索又是鬼物的克星,青面鬼怕二人不懂——主要是怕詹小哥不懂,便解释说:“连阴差都能吃掉的,绝不是普通孤魂野鬼。”

伯裘:“新鬼也被吃了?”

阴差摇头:“那倒没有,是被掳走的。”

“那恶鬼什么样子?”

“全身披黑,看不清面目.......”

詹小哥看他饿得都快神志不清了:“当时一同勾魂的就你一个活了下来?”

阴差怯怯道:“托阎王的福......”

他们又往好几个地狱去,甚至从轮回司拉来等待投胎的鬼,把那场事故中被勾的鬼聚齐了。

青面鬼办事利索,又惯会狐假虎威,将牛头鬼的文牒四处一亮,没有哪个衙门敢不买账的。

众鬼也说不清恶鬼的长相,只道当时都抱着脑袋蹲地躲闪。

一个记性好的回忆说:“那恶鬼走后,我见着远远停着轿子,劫走的新鬼是放进轿子的。”

“轿夫什么模样?”

“只一个轿夫,等吃鬼的那个到了,就一前一后将轿子抬走了。”

吃鬼的恶鬼他们不敢直视,轿夫却多少有些印象,另一个也说,轿夫看着身形瘦小。

“还记得轿子是什么形制吗?”

新鬼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说轿顶是红的、有说轿身是白的,装饰看着像是喜轿,又有鬼说二鬼抬轿从他头顶飞过,他瞧见轿帷上绣着双头鸟,翅膀上有巨大的水波纹。

“双头鸟是什么怪物?等等,现在要去哪儿?”

“找鸟。”

他们出了地狱,走在酆都的街上,青面鬼自去押送问话的小鬼,和各处管事的回礼寒暄。

伯裘在一家街角处停了下来。这里不是主街,鬼影稀少,除了几棵纸扎的树,只有街对面两个铺面,一个绣坊,门店左右都贴着黑色的“囍”字,一个则是个法器铺。

詹小哥四处张望:“找鸟你不去林子,跑这来做什么?”

伯裘无语地看他。

詹小哥不乐意了:“欸我说你!干什么老用这种眼神看我?!”

伯裘:“假设那两个鬼与郑骁一样,都是配了冥婚,那在黄泉路上的抢劫,实则是抢亲。”

詹小哥睁大眼睛看他。

“既是抢亲,备的又是喜轿,喜轿会绣什么?”

“我又没成过亲哪里知道.....”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

伯裘望向对面街铺:“所谓双头鸟,应该是交颈鸳鸯,能绣鸳鸯的绣坊,酆都只有一家。”

詹小哥:“你对地府挺熟悉的嘛,以前在这儿住过?”

伯裘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阴曹地府也有白天黑夜,光秃秃的树杈上,蹲着纸扎的乌鸦,白日里,每几息就是有气无力的几声“嘎”,到了夜晚,几炷香时间才有零星鸦叫。

此刻头顶嘎声阵阵,詹小哥吵得脑仁儿疼,瞄一眼伯裘,这厮说等夜里才潜入探查,这会儿正优哉游哉的在路旁的茶棚闲坐。

对面的绣坊门庭冷落,詹小哥坐了半天也没见有一桩生意,正想扮做顾客上门,突然见里头走出个青布小褂的胖脸伙计,往隔壁法器铺说了几句什么,就回门口开始卸板,那矮个子呆了半晌,慌慌张张地往主街跑去。

“怎么回事?”詹小哥狐疑,伯裘也站了起来。

上前一打听,伙计有些惊慌,只摆手驱赶。

詹小哥见他堵在门口,便要往铺子里头冲,被拦住:“客官怎么这样无礼?!都说了小店今日不做生意了。”

伯裘将随手涂鸦的鸳鸯递过去:“先前在你家订了这个图样,掌柜让今天拿货。”

他语气淡淡的,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也就詹小哥这种夯货不怕他——那伙计见了,战战兢兢,接图样的手微微发抖:“这图样不是我们家的......”

詹小哥将他鼓鼓的包子脸扯成了饼:“你家掌柜呢?”

伙计被扯得咩咩叫唤,这时街心喧哗,一队鬼吏正往这边来,打头的正是青面鬼,由法器铺的矮伙计引着,好多个鬼涌过来在街边张望。

胖伙计一见做公的,立马喊冤,青面鬼挥手让鬼吏进了铺子,自己站在门口周旋。

詹小哥:“这店里有猫腻......”

青面鬼:“有人报案,他家掌柜死了。”

詹小哥与伯裘面面相觑:刚查到点眉目人就没了,真就这么巧?还是有谁在杀鬼灭口?

一阵兵荒马乱,轰走了看热闹的,铺子里稽查的鬼吏来报,说掌柜像是猝死。

酆都的老鬼到了年岁自会魂飞魄散,猝死并不稀奇,青面鬼只公事公办地往案卷上记了一笔。

詹小哥本就存了怀疑,这会儿便凑了过去,见那死鬼倒在院中,唇色发青,两颗龅牙泛着黑。

他也不顾鬼差在侧,直接上手将人细细看过:“看着不似猝死,倒像是血瘀,或是丹毒冲心。”

这是个小案子,青面鬼能来,只因他凑巧在附近,本来不想多事,但见二人一副严肃的样子,猜测与自己上官要办的案子有莫大干系。

可小鬼们只管缉拿,哪会仵作的工作,詹小哥挽起袖子:“看看有没有外伤”,几个机灵鬼便跟着打起下手。

死鬼既逝,不消半日魂魄便会从脚开始寸寸湮灭,化为点点星光,聚向酆都上空永远不熄的鬼火之中。

眼看地上的身体只剩了半截,詹小哥从打散的头发间,找到一个针眼。

伯裘用刀尖一挑,掉出一根尖端发黑的银针。

既然是死于非命,青面鬼不敢怠慢,命鬼吏抄了谱子里的纸张锦帛,又把二人拉到偏僻处说话:“这家绣坊我知道,他们自家是没有绣工的,都是从枉死城收来绣品,再转手卖出去,即便要查,那也是大海捞针。”

店内伙计已经被捆了起来。

青面鬼:“刚才在伙计的住处搜到银针,跟那毒针是一样的,只是他生前便有些痴傻,死了后记忆有残缺,你们要不要问话?”

詹小哥:“那胖头鱼方才说了,来帮工也就两个月时间。”

伯裘:“......”

才几个照面,连外号都给人取好了。

八字纯阴的鬼最近一次失踪,已经是五个月之前的事了。更何况,伙计若是要杀掌柜,明明可以等掌柜的魂飞魄散,再报个失踪,断然不会发现尸首就急着把鬼吏找来。

青面鬼如何不明白这点,是故找到了银针,也没说伙计是嫌疑鬼——绑起来不过只是为了交差罢了。

伯裘看看天:“你守在这里,我......”

詹小哥见他要走,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莫不是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现在这态势,分明是恶鬼已经盯上他们了,没准毒针已经对准了脑后,这家伙竟然偷溜?!

伯裘看了眼他拉扯的手,缓缓将袖子抽回来:“乖乖等在这里。”

四周是纸扎的树,树上不详的鸦叫,沿街鬼气森森的铺子......詹小哥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你...你快点回来啊。”

伯裘面色古怪地看他一眼,这傻子一边亏欠他,一边烦他,一边又依赖他:“你怕了?”

詹小哥虚张声势:“我我我怕怕?!笑话!快滚吧你!”

伯裘嘴角勾了勾,像是个揶揄的笑,转身走了。

胖伙计本就是个魂魄不太稳的鬼,让死掌柜一吓,又让鬼吏一通威胁,更是一问三不知了。

詹小哥:“你家掌柜什么时候死的?”

伙计疯狂摇手:“我到晌午才发现的......也不知他啥时候......”

“那这几日店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伙计挠头。

“前日见他是什么样子?”

“我不清楚...”

“店里有没有这个绣样?”

“我不......”

“你知道个啥?”

“我不......”

鸦声渐消时伯裘回到绣坊,店铺已经查封了,门口守着两个鬼吏,手握钢叉与百无聊赖的詹小哥互相比划。

他骑着匹白骨骏马,溜达着过去,詹小哥装作没看见他,继续与鬼吏嬉闹,一不小心就被拎起后颈,甩上了马背。

“放尊重点!非要这样揪领子吗?!”詹小哥尾巴骨撞得生疼,没坐稳就嚷起来。

伯裘:“那你想揪哪儿?”

“扶我上来也行,牵手也可以!”

“你想的倒是挺美。”

门口的鬼吏笑道:“两位感情真好。”

二人都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

嘚嘚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响起,大概是入夜的关系,酆都的铺子大多打烊了,道上鬼影稀少。

诡异的天色之下,二人同乘,打马走过的寂寞的长街,有相依为命的感觉。

詹小哥沮丧道:“好不容易找到点儿线索,现在都没了。”

本想跟他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伯裘却没接他的话茬:“杀死掌柜的银针上,沾的不是毒,是怨气。”

“所以呢?”

“你知道地府怨气最重的地方是哪里?”

詹小哥想了想,最近在阴间混着,也算知道些东西:“枉死城?”

“......也算,不过以怨气作武器的,当属喜庄。”

他难得主动说这么多,詹小哥莫名觉得有戏,绕了一圈儿,原来答案在这里等着:“杀绣坊掌柜的凶手跟喜庄有关?”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