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长公主殿下。”那大宫女听到声音,连忙跪下,“是奴婢办事不力,还没将这里清理干净,扰了殿下读书的兴致,奴婢罪该万死。”

来人正是李望穹,盛装红衣,眉峰蹙起,刀削般锐利,让人见之怯怯。

“珊瑚,本宫跟你说过多少遍。”李望穹不悦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珊瑚身上,对白梨连半分眼色都懒得施舍,“秽乱宫廷,妖媚攀附的奴才,就地打死,怎么还是如此磨蹭?自去内务府领十杖。”

“奴婢遵命。”珊瑚咬着牙应承,恶狠狠地剜了白梨一眼。

白梨听到“就地打死”这四个字时身体已然踉跄,还是傅惜扶住才勉强跪了下去。

“长公主殿下,让白梨姑娘在这里伺候,是臣的意思,还请不要怪罪于她。”傅惜的声音很平静。

白梨不可置信地看了傅惜一眼,随后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是你。”李望穹一开始压根没注意站在这里的人是谁,直到这时候才抬眼看他。

傅惜恭敬地行了个礼。

“你来这里干什么。”李望穹拿过他放在案几上的编年史掂了掂,语气倨傲,“怎么,傅明徽没有跟你说过他的事情,反倒要你自己来看吗?”

“父亲甚少与臣提往事。”

“那你来这里,可真是白费力气。”李望穹嘲讽道,“二十年前的事情,是不会写进这些歌功颂德的废纸里的。”

“殿下误会了。”傅惜回答,“臣不是来找父亲事迹的,只是陛下提倡臣等博览众学,臣闲来无事,便来集贤院学习。”

“说得如此动听,真让人觉得恶心。”不知道哪个词刺痛到了李望穹,言语中开始死有了怒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傅明徽让你回来,就是为了认贼作父的吗?”

“殿下说的话,臣不明白。”

“好,好。”李望穹一连几个“好”字,怒而发笑,“你回来就是为了皇兄,对吗。”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傅惜虽低垂着头,但语气却不卑不亢,“臣为皇帝,更为天下。”

李望穹一双美目像毒蛇盯住猎物一般,冷笑了一声。

“傅大人的为天下,就是在这里与宫女嬉戏纠缠吗?”

“臣天生贫弱,经不得劳累。”面对尖锐的质问,傅惜依旧不疾不徐,“白梨姑娘本在阁外洒扫,是臣阅史疲劳,便请她进来帮忙一二,断无其他行径,珊瑚姑娘进来的时候,也未见我二人如何吧,若真是逾距,也是臣体虚偷懒之过错,臣愿领受所有惩罚。”

“不过区区一个低贱宫女,也值得你如此维护,真是丢了你们傅家的脸。”李望穹讽刺,“便是要偷吃,也吃点好的。”

“不论是宫女亦或是臣,都是陛下的子民。”傅惜颔首,“臣为陛下分忧解难,宫女为陛下洒扫门庭,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同样都为陛下尽忠,在这一点上,我与宫女是一样的,何来贵贱之分。”

李望穹半眯起眼睛,语气不善。

“傅惜,你何等身份,竟将自己与一个贱籍相提并论,真是荒谬!”似乎是想起什么,李望穹停顿了一瞬,又补充道,“这种话是谁教你的?”

“幼时父亲一直教育臣,人无贵贱,今古同悲,臣也深以为意,一直铭记于心。”

“笑话。”李望穹冷冷地看着他,“他教你的道理,你就是这样用来偷奸取巧吗。”

“臣或许没有父亲那样光明磊落,但也一直视父亲为榜样,奋而追之,殿下不信任臣,是臣德行未及父亲之错,臣日后定会努力。”傅惜这番话说得正儿八经的真诚,“父亲泉下有知臣今日所为,想必也是支持的。”

“巧言令色。”李望穹嗤骂。

“罢了,这是傅大人自己的事情。”李望穹微抬起下巴,又恢复了骄矜的模样,“珊瑚,今日的事,就交由内务府,让他们务必秉公处理。”

李望穹特意加重了“秉公处理”四个字。

“傅大人如此能说会道,便自己与内务府辩驳吧!”

傅惜神色未变,波澜不惊。

“恭送长公主殿下。”

看着李望穹离开的背影,傅惜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片段。

“小惜,我知道,一旦你决定要回去,谁也无法阻止你要做的事情。”

“只是,干爹以前的身份,有些……作为我的孩子回去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

“当然,就算没有我的这层身份,你也一定会遇到很多问题……只是要让你吃更多的苦了。”

“哪怕是这样,你也一定要回去吗。”

“……”

“大人,是奴婢对不住您,今日您已经帮奴婢够多了,奴婢会自行去领罪……”白梨嗫啜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内务府那边我会打好招呼,你不用担心。”傅惜温声道,“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不值得,让家人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奴婢没有家人……”

“为何?”

“黄大人每年都会从牙婆子那里买一些小女孩,也会收养一部分孤女在家里,精心培养,待长到年纪,便伺机送给各路大人们,讨好逢迎,以顺官路,如今的院使职位也是如此得来……”白梨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有大人不满意,侍奉女子被退回,轻则打骂体罚,重则发卖出府……”

“像奴婢这样出了事情被长公主殿下发现的,只有被发卖的下场……”

白梨越说越难过,到最后轻轻地嗫啜起来,却也不敢放纵,只敢小声地抽泣。

傅惜心中不忍,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我的原因。”

白梨不住地摇头。

“大人已经提醒过奴婢了,如果奴婢不是一定要留下伺候,就不会出后面的事,也不会连累大人,让长公主如此生气……”

“长公主是因为我,才会迁怒于你。”傅惜拿出绢帕递给她,“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大人……”白梨双手颤抖着接过绢帕,眼里的水光更盛了。

白梨原本身量就娇小,如今这模样更像是一只可怜的,被遗弃的离群幼鹿。

“白梨姑娘。”傅惜考虑了一会儿,不疾不徐道,“傅府虽名声不错,但并非大富大贵。”

“傅府的老爷也不会纳妾,你若来了府里,只能做下人。”

“你是个美人,若去了其他府,横竖也能是个主子,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断不会缺,若你想,我会与黄院使说好,让他给你重新寻个好去处……”

“奴婢愿意跟着大人!”白梨忽然跪下,“奴婢不想回去,也不想去别处。”

“你不用这么快就回答……”

“奴婢这条命是大人救的,大人只要不嫌弃,奴婢愿一辈子跟随您!”

白梨这时候没了哭的时候那柔弱的模样,表情格外的坚决,倒把傅惜唬住了。

“……罢了。”傅惜郑重思忖之后道,“你若真的不想回去,那便跟着我吧。”

白梨哽咽。

“大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永生铭记!”

“白梨,你若真想跟着我,就要先记住一点。”傅惜揣着手,看向窗外。

“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是什么下人,你只是替我做事,而我发你工钱,仅此而已。”

“我不喜欢那些虚的,若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不必觉得低人一等,也不必怕冒犯。”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从小被培养如何伺候人的婢女来说,显然是有些天方夜谭。

“大人,奴婢……不太明白……”白梨显然十分迷惑。

“无妨,你只要记住就好,以后我会慢慢教你。”傅惜似乎想到什么,问道,“白梨姑娘有姓名么?”

“我……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被卖给黄府了,身边也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白梨就是白梨,没有姓氏,更没有名字……”

“如此,你若不嫌弃,便跟我姓傅吧,白梨很适合你,字还是叫白梨,如何?”

白梨心中升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大脑再无法思考任何事情,眼泪也控制不住,只是本能地不停点头,连傅惜此时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都忘了。

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复,傅惜慢悠悠地回头,对她淡淡地笑了笑。

“小梨花,欢迎你。”

傅惜与黄院使打了招呼收下了白梨,着白梨回去收拾行李,自己又返回了藏书阁。

好在方才那一番折腾,并未损坏傅惜正在看的编年史书。

取下银箔小签,页面停留在傅惜阅读的内容。

“永顺元年正月初十,帝授云麾将军封统忠勇侯……”

“永顺五年八月十五,忠勇侯府失火,阖府罹难,无生……”

“……”

傅惜轻拍掉文字上的灰尘,将其放回原位。

刚走出集贤院,便有一中年太监在门口候着他。

“陛下召我?公公可知是何事?”傅惜沉吟。

“奴才哪里能晓得陛下的事,大人只管去了便知。”中年太监垂头弓背,远远看去活像个鹌鹑。

“可否等我回一趟学文殿?我想去交代些事情。”皇帝召他去也不知道要多久,傅惜想着先去跟傅忱说一声,免得这小阎王又折腾。

“大人,陛下的传召,等不起。”太监为难道,“大人还是早些随我走吧。”

“好吧,那便劳烦公公带路了。”

傅惜随着太监走了一段路,只觉得路边景色越来越陌生。

他虽然路痴,但不至于眼瞎。

“公公,咱们这是去御书房吗?”傅惜问。

太监停下脚步。

“大人,奴才就送您到这里。”

那太监的语气仍旧恭敬,但却掩不住其内的杀意。

傅惜潜意识里已经感觉到哪里不对,身体也直接迅速地反应要跑,却没想到刚抬腿,身后已经有人对着他的后脑勺重重地打了一闷棍,让他脑袋嗡嗡作响,随后嘴巴被湿润的口巾捂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余下去地府的路,只能您一人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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