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逐渐适应夜晚的漫长以及记忆中那些美好碎片对我持续性攻击的时候,我不再抗拒我的偏执对于结果的执着。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人生是永远没有意义的,死亡之时没有什么我能带走,我慢慢明白作为人就是不断在循环拥有与失去,人的贪婪是不会达到平衡的,只能去接受,甚至不能质疑。
时间在我的忙碌中过得非常快,公司不断扩张之后开始了研发属于自己的AI。立项的过程非常繁杂,从敲定智能发展方向开始,到立项结束都非常煎熬。公司成长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李不凡原先租的办公室已经不满足人员的办公,于是我们全体迁到了岛内最繁华的地段,在高高的写字楼中透过窗户能一眼望到周围的商圈,也能将远处的海尽收眼底。
李不凡给我安排了独属于我自己的办公间,他知道我喜欢清净,况且我也没给公司少出力。除了老张,李不凡就是我认可的第二个异性朋友,很难想象明明只是有过短暂的高中相处,现在竟然能够坐在一起办公,仅仅只是为了他天马行空的、未知的畅想。
而这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
回想起余知烈来面试的那天,她丝毫没有像我一样受上一份工作的影响看起来迷茫又无知。她好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应该做什么,去获得什么,眼神中充满坚定。不同于周幻的那种坚定,她的眼神非常清澈,就像没经受过什么折磨,也没遇到过什么阻碍,她的眼神常常会让我恍惚,我感觉熟悉。
因此我偶尔会不敢直视。
她虽然比我晚一年进公司,但她总能迅速融入到新的职场中,尽管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做起事来却总是面面俱到。余知烈一进公司原本是在我的管理下做着基础工作的,我始终觉得她这样的人在我手里握着实在屈才,后面就把她交给李不凡亲自带,她的领悟能力和对数据的敏感远超于我,一人能横跨两三个项目同时进行,没有老板不喜欢人才的,李不凡也破格在短时间内将她提到了和我一样的平级。
我不嫉妒她,她有能力却不张扬,勤恳踏实又聪明,每每回想起来,我都觉得我招她进来是对这个刚起步的小公司最好的决定。她没什么架子,私下里还会尊敬地喊我“学姐”,其实我不太习惯进入社会后还被这样称呼,但又确实想不出更合适的叫法,就随她去了。
也许我真的在慢慢甩掉我的阴影,拨开了密布的阴云,又或许我接受了职场冷酷的运作,我也不像以前那样孤僻。偶尔公司团建我也会参加,只有实在有事脱不开身才会委婉拒绝,而我的“实在有事”也基本是因为周幻或者何禾,还有我的小狗niko。
我不想让niko承受难产的风险,非常强权地剥夺了它做母亲的权利。我不知道它的想法,不知道它会不会想要做为一个母亲,我没有征求它的同意。而我做的这一切像极了中式刻板教育中“我都是为你好”这样道德绑架的行为,我也变得和大部分的家长一样。
老人常说:“等你当了妈就懂了。”
我是真的懂了。
所以我释怀安秋妈妈所做的一切,我与自己达成了某种阶段性的和解。
周幻研究生毕业之后没有选择继续深造,她的目标非常清晰,就是挣钱。这也是她为什么研究生会选择跨考当时风最大的传播学,就算她有多么热爱建筑行业,也抵不过现实的迅速发展,建筑行业的衰退和新行业的崛起都在敲打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审时度势这个词用在周幻身上再合适不过。
毕竟在这个时代,流量就是钱。
她还没完全毕业的时候就拿到了国内互联网大厂的offer,她写毕业论文做的那些问卷我也出了不少力,舔着我这张老脸让全公司的人帮周幻填问卷,动用我的一点点私权让周幻毕业能顺利一些。
那时我还没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人脉。
当初我无法平衡自己看到徐山山帮安秋拿到实习时的心态逐渐发生了转变。原来人脉不一定非要靠家里或者爱交友的性格,靠自己的努力和踏实也是可以的。
这极大的减弱了我根源上的自卑。
我沉甸甸的心总算不再那么沉重,因为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有用的人。
何禾在家里玩了两年已经玩得人快废了,她父母也由着她去,我一般不会管别人的家事或是人生选择,只有周幻提过一句:“有没有想过把你家超市开到这边来?”
我原以为何禾那样贪玩的性格肯定就当是耳边风听过就没了,谁成想她竟然真的开始规划她家的连锁超市向南发展,美其名曰:“不想离我的两个好朋友太远。”
我说:“那你就想离你父母很远?”
她说:“人生嘛,年轻的时候还是要奋斗一下,奋斗不动了我又回去就是。”
对她来说,人生的各个选择都像是她冒险通关的一环。
自从她打定要把家业向南发展之后就经常来烦我,我工作上的事已经足够忙碌,闲暇之余她还时不时飞过来和我探讨怎么才能把地方连锁发展成全国连锁,有好的方案的时候就扭着我过去帮她看,我让她去找周幻,毕竟周幻搞传播的,至少能和这种商业挂上钩,我一个搞人工智能的能给出什么好建议,她说周幻做事都不分心的,她怕让周幻分心。我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心想我就那么容易分心吗?
这也是我会偶尔缺席公司团建的原因。
何禾在我住的附近也租了一套房子,她父母怕她生活不好,还租的是一个大套三,里面都是二次翻新过的装修,直接可以拎包入住。我把我家的备用钥匙又留给了她,我忙的时候她就过去给我浇浇花,或者陪niko玩,她很喜欢niko,好几次向我要求想带niko去她那里住几天,我一想到她连厨房都不会下,连连摆手。
其实何禾的人脉不少,大部分是大学时期混迹社团和酒吧积累下来的,各式各样的人,从事着各行各业,其中不乏有比我还早毕业的学长学姐,也不乏家里有产业的人,但毕竟酒肉朋友是有时间期限的,所有的交换都在背后计算好了筹码,今天我帮了你,之后你也该如何帮我,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就是这样。社会始终不同于校园,因此何禾比起以前也收敛了起来,她的张扬在这个社会上就是最容易被排外的,总有人嫉妒你过得好,也总有人对你的落难感到舒心,人性的展露无处不在,所以存粹又无私心的友谊才显得难能可贵。
我这里取不到的经她就去找老张,老张开了这么多年的店,总有些经验可以传授。我进入李不凡的公司之后就很少去老张那里了,我确实非常忙,还有一条小狗需要照顾,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我成功的戒掉了酒精,不再依赖酒精给我制造的幻像。为了保持好的睡眠,我一直没有停过药,和医生商量之后剂量也调小了,长期吃药带给我最大的副作用的就是记性变差,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丢三落四的,工作上还好,生活中就总是忘这忘那。
这样也好,我想起安秋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那些校园里的记忆我常拼凑不起完整的画面,一些小的细节可能藏在我的潜意识里,而我加固了潜意识的封锁,痛苦感就逐渐减弱,甚至有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我记不清安秋妈妈的长相,也相应忘记了最后一次见安秋是在什么时候。
我感觉自己快要忘掉安秋了。
有时候我还会怀疑,这个人是真的出现过吗?还是只是我某次喝醉酒做的一个梦。
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生活了下去。
周幻进入大厂之后拿到一个不错的管理岗位,正好她公司那边打算发展人工智能方面,她拿到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来找了我。其实大厂找小公司的事情不算少,一是成本低,二是减少试错风险,她本能的想到了我所在的公司,经过我的引荐,她成功和李不凡谈下了合作,项目对接着余知烈。
我从没在周幻面前提过余知烈和我在一个公司,所以她们见面的时候都有些惊讶。周幻是知道余知烈的,毕竟两个前后脚常年霸榜的人在学校时接触就不少,她只是没想通为什么余知烈没有申请保研或者考研,而是直接一头栽进了社会的大染缸,尽管余知烈毕业之后直接是进入的国企,她依旧觉得有些浪费人才。
余知烈说:“每个人选择的路是不同的,我拿再多的奖项也挡不住我对现实社会的好奇与试探,我和周幻不同,我其实什么也不喜欢,对这个专业也没有很热爱,我只是在试探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又能做好什么,事实证明我不后悔我选择的每一条路。而现在我很满意我的工作,这是我在试探社会之后,目前找到的我能让自己感觉到喜欢的工作。”
我很欣赏她的豁达与试错的勇气,也羡慕她总能为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去开辟自己新的征程。
两家公司一合作起来就免不了整天打交道,好在打交道的人是周幻,对接的是余知烈,我就像个旁观者在一旁看着我们走在不尽相同又连接在一起的路上。何禾也和我们在一起,尽管做着不同的事,但我们一直没有彻底分开,有时候想想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每个阶段的毕业都意味着分别,而我们好像并没有经历太大的分别。
自从项目开始正式运作,何禾那边也开始推进自己的超市计划后,我们三人小分队逐渐变成了四人小分队,余知烈也加入了进来,我和何禾在大学时没有太多和她的接触,所以何禾常开一些玩笑她听不懂,但她不会说什么,只会跟着我们腼腆地笑。
大学时期我们爱去的那家大排档早就已经倒闭了,现在换成了一家高档的海边餐厅,装潢和以前大不一样,基本可以说是脱胎换骨。老板也不是以前的老板,上的菜有精致的摆盘,不多的份量却收着高昂的费用,单单只因为它开在海边,出门就是沙滩。夏季的时候生意特别好,有非常多的游客来追夜晚的蓝眼泪,每次我看到那群人打着光脚踩在海里一边等待又一边寻找的样子都觉得很好笑,因为那里根本不可能追到蓝眼泪。
发绿的脏海注定那里的海洋生态不会有夜光藻和海萤。
也不知道是我们都恋旧还是什么,就算大排档换成了高档餐厅,我们还是愿意去那里吃东西。价格和菜品我们都能接受,因为我们本身也不是为了吃才去的,唯一不好的点就是大排档可以凌晨才打烊,餐厅却早早在晚上10点就开始闭店,遇到周末还需要提前预约,我简直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讲究的东西多了,内核的东西就会消失。
餐厅提供的酒水也不再像以前大排档那样随意简单,酒柜里许多我都叫不出名字的酒,还有一杯就要花上上百元的调酒师特制。周幻倒是习惯这样的环境,我和何禾就没那么容易适应,何禾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喜欢所有事物能直接一下全部抬上来,而不是对着菜单花时间指指点点。
新的餐厅令何禾连连咋舌,但她还是很老实地点起酒,就像那些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人一样,高雅地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以前点酒就是一箱一箱地上,现在点酒是一打一打,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这高雅在什么地方,能吞咽进肚子里的没有高雅庸俗之分。
我是不喝酒的,周幻和余知烈第二天还要赶项目,不敢多喝,何禾是自由身,在朋友面前她的张扬好不容易得到释放,就彻底地把自己喝了个烂醉。余知烈和周幻都住在离公司更近的岛内,我和何禾住在岛外岸上,送何禾回家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身上。
好在她住的地方离我近,我也不至于费劲地扛起一个一米七几的大个。
我把她塞进出租车,然后自己也顺势坐了进去。我把车窗打开,风一直灌进来,呼噜噜地,声响很大,何禾的醉意像是消减了一些,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我把耳朵凑过去,还是没听清。
于是我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她缓缓转过头来说:“我说,你觉不觉得,余知烈和安秋很像。”
我一时语塞,坐回了原位,窗外的风呼呼地刮我的脸,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毕业这么长时间以来,周幻顾及我的感受从不敢在我面前多提关于安秋的东西,也就只有何禾这个不长心的,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什么也藏不住。
见我不回答,她还用手肘撞了撞我的,下巴微抬,示意我快回答。
“你喝多了。”我打断了她不停怂恿的手。
她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把脸凑近我,我嫌弃她身上的酒味将她一把推开,她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出租车后座,眼神却看着我。
她说:“春儿你还装。”
我不回答。
车内的氛围变得沉默起来,我能感觉到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我们,何禾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打量着我,我安静了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不像。”
“哪儿不像?我看哪里都像。”她说。
我紧紧抿着嘴唇,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她。确实,无论从外在形象和性格,甚至连看人的眼神,余知烈都和安秋简直如出一辙,但我知道,安秋和余知烈是不一样的。这种不同我难以形容,从声音到身上的味道,她们都是不一样的。余知烈不是安秋的代餐,她是她自己,我也从来没将她看作是安秋的影子,更是从未萌生出或许我需要拥抱一下确认她是不是和安秋一样的想法。
余知烈是很好的工作伙伴,也是较为亲近的同系学妹,我和她一直保持着合理的距离,不会互相窥探对方内心的想法,况且,我也真的没有想法。我的生活已经在慢慢变得好起来了,我所专注的是我自己,我刚有一点爱自己的迹象,就根本不会去思考将自己再次置身于滔天的波浪和无尽的漩涡。
何禾说:“你说,余知烈知道你和安秋的事吗?”
我说:“应该知道吧,毕竟那时候动静那么大,两个学院的人基本都知道。”
“他们只知道你们在一起,又不知道你们分开。”她继续说,“现在余知烈肯定知道你们分开了。”
我没捋清她的脑回路,问:“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何禾一下坐起身,伸出一只手臂揽住我的肩,说:“春儿你还是太迟钝了。”
我不解。
她又说道:“同一种人总会被同一种事物吸引,都过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开吗?”
我取下她揽住我肩的手,说:“确实没你看得开。”
话音刚落,车子就停了。我打开车门出去,然后把何禾从车内费劲地拖出来扛着,她的脚步虚浮,也不知道是不是海风真的很大的原因,酒精仿佛只控制了她的身体,意识已经完全被吹醒了。
我把她送回家,她胡乱地倒在沙发上,一边使唤我给她拿水,一边给她找垃圾桶。我随便找了个凳子坐在她的面前,想等她睡着了我再走。
她却一直微张着眼睛看着我,我催促她闭上眼睡觉,她睡了我才好走,她当老板的倒是有空闲时间,而我只是一个公司职员,就算老板跟我关系再好,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去上班。
坐了一会儿她实在受不了我一直盯着她,不耐烦地说:“行行行,我睡了,你赶紧走吧,盯得我浑身不自在,睡意都要没了。”
我毫不犹豫地起身,将凳子放回原位之后径直地走向了门口。
打开门的那瞬间,何禾叫住我,说:“你真对余知烈没意思啊?”
我有些烦闷地转过头,说:“没有,别再问我了。”
说完我就跨出了门,关上门的那刻我听见何禾冲我大声地问道:“我要是追余知烈的话你没意见吧?”
门被我“砰”的一声关上,隔着一道门我说着:“随便你。”
如果何禾真的是个靠谱的伴侣的话,余知烈和她在一起也算是美事一桩,问题就是何禾一直都像个小孩,做事不顾后果,我虽然嘴上说着随便她,内心里却想着她别去糟蹋好姑娘。要是她行动了,这件事成了还好说,没成的话我夹在好友和同事之间也不好做,毕竟余知烈是我引着去认识何禾的,她们不管如何发展,我都脱不了一点干系。
而且,我不能保证余知烈确实是喜欢女生的,作为两个人中间的媒介,我同时害怕她们两个人都会受伤。何禾尚且还好,虽然家里蹲的两年确实没听过她说起新的恋情,或许沉淀了两年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就算被取向拒绝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大事。但是余知烈我不清楚,我们的交际多数时间是在工作上,私下的交流很少,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偶尔她妈妈给她带来自己家做的饭菜她会邀请我一起分享,除此之外我几乎没有深入了解过余知烈。如若她的家庭和安秋一样无法接受他们父辈所谓的“畸形情感”,那么结果只会和我与安秋一样。
我感知过这种伤痛,所以不想我身边的人也要感受。
对于情感方面我最不担心的就是周幻,周幻在研三快要毕业的时候和她同导师的同学在一起了,按周幻的意思就是,什么年龄就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她给自己定的什么时候可以恋爱就能恋爱,她不想像何禾一样不断尝试新恋情来确定自己的归属,她需要一下就精准地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人,因为她和我一样,没有试错的成本。她一路走来都小心翼翼地将情感屏蔽,终于等到她人生下一个转折点时,她打开了自己的情感,并且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可是人性是最难揣测的东西,她认定的就一定是好的吗?
我不知道。
但我支持她任何的选择,也相信她的眼光。
那个男生确实不错,家庭条件算不上特别好,至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家里没有多余的子女,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他家里对周幻也非常满意,周幻优秀、大方又漂亮,他们只会心疼周幻不够完美的家庭,心疼她的出生,心疼她的努力,从不会觉得破碎家庭成长起来的周幻配不上他们的孩子。那个男生也足够优秀,毕业时申请到了国外知名的大学继续深造,尽管这意味着他和周幻刚开始就面临着异地,周幻却毫不担心,反而是对方非常担心周幻在国内会被其他人抢走。他们的爱情好像一切都是周幻说了算,她想如何就能如何,她爱他,但她也是自由的。
周幻给对方承诺等他留学回来就订婚,他才放心地踏上了去异国的路。
我很少听周幻谈及自己的情感,我知道她要是开始谈论的话,那一定就是出现了问题。好在她总是能掌控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工作、生活,还是情感。从她告知我她恋爱到她后面的订婚,其中的两年,我没有听她讲过任何她情感上的细节。她很保护自己,不管是伤口或者甜蜜,她都不喜欢向人展示,以此来获取别人的同情或者羡慕。
那天之后我常能看见何禾来我公司逗留,她第一家超市就开在我公司附近,下了楼过个马路就能到,刚开始投入她也不敢太过铺张,所以那家超市不算大,经过细心的设计与陈列之后总算是有些像样。她请的那些发传单的阿姨就在我公司楼下,路过一个人就手持一张。可能是为了她的新目标,她给我公司的员工放话全部打折,这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请了些专业的管理人员,只需要每个月给他们开工资,其他事情她管得非常少,做重要决策的时候才会正经一些。她的时间非常自由和充裕,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追求自己的新目标。
但余知烈好像对她的热情没有太大的反应,总是客客气气的,也许她顾虑到何禾是我和周幻的朋友,又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顾虑。有次我们项目交接的时候,我略带试探地顺口问了她一句:“你觉得何禾怎么样?”
她还是礼貌又客气地说:“挺好的,有她这样的朋友挺开心的。”
其他的我便不再多问。
反而是她会问我:“学姐怎么不谈恋爱啊?”
我说:“还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她也不再多问,递给了我一杯加了很多糖的咖啡。
其实我是不喜欢喝咖啡的,我本身睡眠不好,喝了咖啡更睡不着,且咖啡很苦,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会爱喝这种苦苦的饮品,生活已经够苦了,味蕾还要再苦一遍。所以办公室的咖啡机我基本没用过,开会的时候李不凡顺带会给我接一杯,他不爱放糖,给我的那杯也没有糖,我尝了一口就不再继续对味蕾的挑战,以致于开完会直接就拿去倒了。
不管放多少糖,我都对咖啡爱不起来。
何禾说我阻碍了她去追爱,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她说我只要在那个办公室工作就是在阻碍。
她的这些谬论我常常无法反驳,又无可奈何。
但我又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至少目前来说我与这份工作非常适配,也适应这样的工作性质,我只需要多花时间在打磨模型上面,面对冷冰冰的人工智能,不需要多耗费心力在无效的社交上。
我有时会隐隐察觉余知烈对待我和对待别人是不一样的,可我没自信往那个方面去想,而且我算什么东西啊?还能有谁能喜欢真正的我呢?我的表象都是我为了生存而打造的,我的内核从来都是悲伤。如果我真的有想法,那我又把何禾放置在什么位置上呢?
四人小分队的时候我常和周幻走在一起,给何禾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让她去施展,我希望她能真的成熟起来,不要再把这些情爱当成儿戏。我也没有下意识去躲避与余知烈的接触,我只是在四个人的时候会更多偏向于我的安全领域,因此我常挨着周幻。
余知烈好像会错了意,趁着吃饭上厕所的间隙进来洗手,我正巧从隔间里出来与她撞个正着。我有点尴尬地挪步到洗手台,水龙头感应到我的手,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她在一旁早就洗好了手,似乎是在等我。
我洗好后走在前面,顺便喊了一声:“走吧。”
她没动,在我身后问了一句:“学姐为什么要躲我?”
我停住脚步,背对着她说:“没有躲你,走吧,何禾等着。”
我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我也走出了卫生间的门,她像是想要追上我与我并肩而行所以脚步加快了起来,我听着这种加快的声音,不自觉也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回到桌前何禾问我们俩怎么上个厕所要这么久,我开玩笑地说我便秘,何禾和周幻都笑了,余知烈却没有。她坐在何禾的旁边,和我面对着面,她的眼神直视我,这感觉何其熟悉,我低下头转移了话题问何禾最近的老板生活怎么样。
何禾真的变了不少,以往她喜欢边开玩笑边往自己喜欢的人身上靠,现在她会真的很认真地跟我汇报她最近的进展,尽管眼神一直在余知烈的身上游移,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正经。
说完她还说她最近认识了好多其他的朋友,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是个不同于安秋和余知烈那样的女性,留着一头大波浪,快要滴血的嘴唇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我吞掉。何禾问我:“这个怎么样?”
我说:“很美,怎么了?”
她翻了个白眼说:“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问你啥都是怎么了怎么了,一点眼色都看不懂。”
我说:“那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何禾肺都快要被我的愚钝气炸了,不耐烦地说:“我想说你单了这么久了,年龄也快上来了,眼瞅着就往30奔去,想给你找个好归宿,你就说同不同意吧,同意我马上把她微信发你。”
我本想拒绝,周幻这时候附和道:“是该为自己多考虑了,我也希望你好。”
何禾一般说什么我不一定能听进去,但周幻一开口我就没办法拒绝。我能感受到桌对面灼烧着我的视线,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
果然,手机马上收到了何禾推给我的微信。
我在何禾的注视下点开了那张名片,选择了添加进好友。
我不知道这顿饭她们吃得怎么样,反正我感觉非常不适,已经很久没有替我做过选择了,我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感觉,但夹在何禾和余知烈中间,我又确实做不出什么更好的选择。除了周幻,整顿饭我都感觉大家各怀心事。
结束的时候何禾提出送余知烈回去,周幻说她也真够折腾的,送回岛内还要自己再跑回来一趟,我摆摆手说:“随她去吧。”
于是一个人先离开了,她们三个一起搭车回岛内。
我本想说从那家海边餐厅绕几条小巷去看看老张的,也不知道老张现在生意如何,那只胖猫还在不在,那个驻唱的大学生还来不来,结果才绕进一条小巷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我。
一开始我不确定是不是在叫我,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直到声音逼近,我才转过头去。
我看到余知烈气喘吁吁地朝我跑过来,跑到我面前时还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才伸出手,手里是一盒个小玩偶,我凑近一看,是我一直挂在包上没有取下来过的,安秋曾经送给我的高飞。
平常我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仔细一看,高飞的帽子都已经脏了,脖子处的衔接已经有点断线了,能看得见玩偶里面的棉花。
原来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吗?我心想。
我接过玩偶道了声谢,转身之际余知烈又叫住了我,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从招聘启事中一眼就猜出那个人是你吗?”
“因为你聪明。”我说。
“不是的。”她肯定地说着。
我问她:“这重要吗?”
她一时语塞,我猜她是分不清我说的“重要”是指这件事对我重要,还是对她重要。
见她说不出什么,我又说:“你回去吧,何禾应该还在等你。”
我把高飞紧紧握在手里,那是以前安秋不离身的东西,交给我之后我竟然这么粗心地忘在了餐厅,就像我当时遗忘掉的那盒创可贴,那时没有人会觉得创可贴是重要的东西,也没有人给我送回来。
我往前走着,小巷的尽头需要左拐,我即将要拐过去的时候余知烈的声音隐隐约约,她的情绪应该是低落的,声音不是向上昂的,是飘忽的、低落的。
她说:“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在这个公司了。”
她后面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选择性地屏蔽了双耳,有些发愣地往“寸日”走去。
走到门口才发现老张今天根本没有营业。
他门口的盆栽依旧死气沉沉,门前的一众小旗帜也依旧布满了灰尘。
就像看似好起来的我,实则依旧在腐烂。
对不起我真的太忙了!!磕头谢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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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修不好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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