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变轨

与玄一宗弟子合作,最终查出来拐卖妖族的幕后主使就藏身在朱宅,但它套了一层人皮,无法确定人选。

此时,朱宅还正是欣欣向荣的姿态。府中上下都是红光满面,神情高傲。

邬姉真提议大伙儿里应外合,她先打着江湖游道的假身份借着祝寿名义混进府里,先摸查一遍。

要是有意外发现,就用纸鹤传音。

朱家老爷作三十六岁的寿,寿宴搞得红红火火,广邀各路人士来吃席。宴席分作内外两层,内层自然是准备给朱老爷的贵宾,外层就是准备给自愿来吃席的人。

寻常人家一年都难见肉沫性子,见有这等好事,岂有不来之理?

正好朱老爷生日大寿就是九月十五。花流舟他们打算在寿宴那天进府,邬姉真则提早几天,以献上一枚延年益寿丹和万年灵芝,被人请进府。

人有钱了,就要安全,两者都有了,就要长久地享受。

邬姉真深谙此道,加上她生来一副仙风道骨的童子面貌,送的寿礼也拿得出手,故此朱府的人只以为她是想进内层寿宴,没有多放进心里。

邬姉真跟着下人到客房,路上,装似无意问起:“朱老爷是个名扬四野的大善人。在下特别佩服,一直想要拜见他。不知他何时有空呢?”

小厮闻言扬起下巴,哼了一声道:“老爷平日忙于处理家业,少有时间接见客人。两天后寿宴上再见也不迟。”

邬姉真点头道是,笑着送走小厮,将房门一关假装休息,却是掏出一张隐身符贴在身上,从敞开通风的窗子那儿溜出去。

朱老爷财大气粗,宅子建得极广,小山湖泊、奇花异草都包容在其中。邬姉真因此差点迷了路。

好在一直有条明显的线索吸引着她,那是若隐若现的妖邪气息。

邬姉真一路顺畅无阻地来到朱老爷某小妾房外,听到院中下人窃窃私语。

“最近老爷常来,姨娘反倒不高兴,几番催促赶人,这下好了。昨夜惹得老爷不快。人早上就被赶出去了!”

“姨娘真可怜,几年情分说被赶就被赶走,竟连件衣服都不让她带走。老爷也真是狠心肠!”

“男人都是如此,一旦变心女人休想从他手中讨到一分好!”

“嘘,小点声。老爷近来脾气古怪异常,别让他听到了,今早上有几个下人惹他不快已被打死了。”

“这是因为什么事。好姐姐,快说给我听听。”

“好像是老爷早上沐浴,那几个下人擅作主张送热水到屋外,然后啊的尖叫,被暴怒中的老爷给杀了!院子里其他人中只有一个小厮慌忙躲到外面,因此躲过一劫。”

“天呐!伺候这么个主子,我们的命都栓在脖子上了!”

两个婢子在人后蛐蛐朱老爷,说完,各抱着洒扫工具离开了这座空置的院子。

邬姉真轻轻向四周环视一眼,伸手去推门,拉开一条缝后钻进去。

那位被赶走的姨娘东西全还在原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妖邪气味,依照味道浓度来看,妖物这几天经常来这里。

结合下人的话,朱老爷十之**被妖物替了身。

邬姉真在房间里踱步转了一圈,突然眼神微亮,走到书架一侧,正要伸手掰动机关,忽的停住手。

盯着书架旁的花瓶一会儿,终于抓住了那隐隐波动的结界,邬姉真目光闪烁,终于收回手,向暗室的方向深深看了眼。

这妖物很谨慎,又借了朱老爷的身,明面身份不好动。如果不能一击必中,反倒会打草惊蛇害了大事。

如今只能等寿宴那天动手。

邬姉真若无其事地重新折回客房,先给叶星花算了一卦,确认没事后才给花流舟他们传音叙说此事。

双方决定寿宴那天兵分两路,花流舟他们在寿宴拖住朱老爷,邬姉真去救人质之后再到寿宴那里汇合。

两日的时间不长,可在心事满满的人心里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不止。

每晚,邬姉真都被一个噩梦缠着。

按照约定,她与玄一宗弟子在寿宴那天闯进朱宅,结果瞧见叶星花被人剥心挖丹后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濒死时忽然望向她一眼,说出了一句令她胆战心惊的话:“阿真师姐,你真像师父说得那样,已经将我忘记了。”

邬姉真猛然惊醒,眼中骇然。

下楼问客栈小二今夕是何年何月。

小二给她看年历本子:庆熙十三年,农历六月初九。

眼瞳骤然惊缩,邬姉真几乎站立不稳。庆熙十三年,那不是她十六岁时?只不过,再仔细一想,十六岁之前和当年的记忆一片空白,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和师父相处的片段。

脑袋一阵刺痛难忍,仿佛有千万根针扎,邬姉真捂着额头回到客房,反手将门一关,脚下便失去力气跌到在了床边。

“记忆,记忆有问题。 ”

“这里是哪里?是我的记忆吗?”

许多个问题徘徊在脑海里,比起纠结已经发生的事,邬姉真更在乎接下来的走向,和这个叶星花的安全。

她挣扎着爬起来,勉强压制住翻滚的思绪,临时起卦。算到叶星花的小命还在,暂无性命之虞,邬姉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如若记忆缺失是真,叶星花的确是她的师弟,那么他最后落得那样结局,自己就是元凶之一。

如果动作再快点,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听到一声鞭炮的炸响,邬姉真猛地从打坐中清醒,寿宴正式开始了。

朱老爷作为寿星,不得不到前厅应付贵客,这倒给了她可趁之机。

邬姉真贴上隐身符溜向那座院子。

下人过来请她参加寿宴,却发现房间空了,摸摸头道:“难道已经过去了?”

一如前两日,邬姉真顺畅地走进院子。然而这次还没走到房门,她感知到什么危险般,神色剧变。

箭步推开了房门,邬姉真直奔书架旁的暗室机关,把手往左一扭,暗门霍声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散出来。

邬姉真冷凝着脸色跑进暗室。

冰冷的大理石砖砌成四面无窗的暗房,墙壁上钉着几根大铁链子,地上的茅草浸满了斑斑血点,空间狭窄而阴森,血气污浊。

但本应该在暗室的人这会儿却不在!

掐指一算,对方的生命却石沉大海。

邬姉真脸色倏然惨白。

昏暗的空间内似乎回荡着狐狸的哀嚎和惨叫,如不散的阴魂纠缠着她:“为什么要等,为什么不来救我,我知道你在外面啊!”

邬姉真如遭当头一棒,怔立原地。

突然,她扑到一大块血迹那,伸手摸索,终于找到了几根狐狸毛。

由此肯定前两天叶星花的确被关在这儿,但今天寿宴开始前,他就被带走了!

莫非府里的妖物早知道她的目的,一开始就在戏弄她!

一股幽火熊熊燃烧起来,衬得那双眼冰冷幽深。

邬姉真突然后悔了。

在意识到记忆有问题,叶星花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时,她就应该想办法动手,这样不会为了所谓的大局白搭一条性命。

是她太过迷信自己的能力,觉得就算在寿宴上,与妖物对峙也能救走叶星花。

可她被自己欺骗了!

愤怒的幽火从心底窜出,愈燃愈烈,邬姉真反倒冷静得异常,双目冰冷地扫视一圈暗房。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叶星花因为她的迟疑可能已经丧命。

邬姉真眨了眨眼,一头青丝无风自动起来。

不再想这些烦恼,她掉头正要离开暗室,忽瞥见一道崎岖的影子从通道射入内,未知的危险已悄然而至。

邬姉真勾唇微笑,手按上佩剑,无声等待着。

脚步声过后,一身暗红衣裳的朱老爷出现在暗室门口,一对幽黑的眼珠邪肆地瞧过来:“远来是客,不去参加寿宴,在这里私闯民宅作何?”

邬姉真扫眼他衣裳上溅的血,开门见山:“不用装了,你已经在寿宴上大开杀戒。那只狐狸在哪儿?”

“道长不关心旁人的死活,却盯着一只狐妖,可真是颠倒本末。”

“何为本何为末,我自有定论。那只狐狸在哪儿?”邬姉真始终很平静,手中的利剑却隐隐颤栗着。

妖物嬉笑道:“死了,和你的那些同伴都死了。不然我为何会来——”

话音未落,一道青锋突刺而来,割穿对方的喉管。

邬姉真利落地抽回剑,又刺了一剑,抽回来,又刺,丝毫不给对方说话的好机会。

“等呃你!”

“既然人死了,你也没必要活着。”

“你以为光靠剑捅就能杀了我!痴心妄想!”

妖物吃了痛,凶相毕露,那张朱老爷的人皮扑簌地掉落到地上,暴露出一具丑陋畸形的人身。

原来是个堕妖的尸仙。

“哦,的确。”邬姉真平静地重复着捅刺的动作,听到这话,身体仿佛才有了一点知觉。

“尸仙乃至阴至邪之物,极难杀死。”

邬姉真喃喃自语着,脑子里正嗡嗡作痛,是过去被师父封印的记忆在复苏 。

她记起来了。

师父说把她从狐狸窝里救出来时,她怀里有一只小狐妖,是那只狐妖保护了她。后来,狐妖被师父取名为叶星花,成为了道观非正式的小弟子。

叶星花很黏着她,从小到大说要当她的童养夫。邬姉真很是头疼,她只一心求道,结果遇到个这么挟恩图报的狐妖,于是故意疏远他。

最后,叶星花被她伤透了心,离家出走,结果在莲花镇惨遭杀害。自己赶去时,已经无力回天。

悔恨,自责,愤怒……千百种情绪混合成风暴席卷着她,邬姉真再一次遇到了当年的境地。她好像又做出了一样的错误选择。

尸仙盯着那双愤怒又迷茫的眼睛,桀桀地笑着:“你看着好伤心,那只狐狸对你很重要?我好同情你啊。看在你和我同样是堕落的人,我告诉你吧。他的金丹已进了我的肚子,身躯化为了灰烬。”

利剑发出愤怒的嗡鸣。

邬姉真抬眼看向尸仙。

其实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比如叶星花怎么死而复生?

不管他是虚假的幻象,还是转世投胎寻自己的仇,她都不会再放手,看着他受伤。

邬姉真攥紧了剑柄,突然飞身攻上。

尸仙大吃一惊:“你!”

邬姉真冷道:“叶星花到底在哪儿?”

“他死了!很久前早就死了!死因是你故意的。”

邬姉真眉心突跳。

尸仙桀桀笑着:“道长,现在是以为在幻境里吧。的确如此。不过,这是按照你的记忆编织的。你忘了吗?叶星花离家出走的那晚,你分明知情,是在心里想:他走得越远越好,免得麻烦。”

邬姉真神情一震,脑海里猛然晃过一道落寞的身影,心神剧震之下,气血逆流:“噗!呕哇!”

尸仙趁机攻她心脉。

邬姉真不察,只觉心口一冷,整个人倒飞出去。

颠倒的视野中,尸仙不断逼近。

邬姉真奋力地想要爬起来。

尸仙讥笑:“你身上背负罪孽,还想要活着?”

“我凭什么不能活?”心中某个念头越来越强悍,她要出去,离开这个幻境。倘若有罪,也该是叶星花自己来取她的性命。

“你的筋脉都快断了,还能走得出去?”尸仙又一次嘲讽。

邬姉真反问他:“为什么不能?我自修行以来,从没有谁能拦住我。”

随着她的声音柔软地飘过来,暗室外骤然响起一道轰隆凄厉的雷鸣,天空凝结出一片沉重的乌云笼罩在满地血腥的朱府上空。

青色紫色的闪电绕着朱府,如大雨灌溉倾泻。

几个玄一宗弟子从废墟中爬出来,慌乱地瞥一眼乌云雷电,连粘的灰渍和伤势都忘了,慌慌张张搀扶着同伴逃出府。

“流舟师兄,快跑啊!”

路上遇到花流舟,他顶着一张花猫脸,往朱府后院某个方向飞快赶去。

他头也不回道:“那个道人好像没出现,妖物可能和她已经对上了!你们先走,我得去看看!”

“师兄,道人法力高强,肯定没事的。但我们筑基期的弟子就不一定了!”

“是啊,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和师叔交代?”

花流舟无语至极,说道:“身为修士,还害怕生死吗?何况,那道人性格冷傲自负,万一出了别的岔子才糟糕!”

众人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雷电聚集处冲去了。

此刻,尸仙被困在重重闪电阵中,总算是慌了。

邬姉真一言不合就引雷诀,妖物至阴至邪哪里玩的过她,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慌张道:“道长,人还没来得及死!只是被我用尸气遮盖了。”

邬姉真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所有事物,听不清任何人的话,愧疚、赎罪的念头、毁尸灭迹的疯狂和想活的本能不断撕扯着她。

她只模糊记得要把这尸仙烧得灰飞烟灭。

是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要把它烧的灰飞烟灭,否则决不罢休。

电闪雷鸣中,尸仙疼得四处打滚,惨叫求饶,可邬姉真浑然不觉,站柱一样杵在那儿,毫无生气的模样。

她催动着体内的灵力一个劲儿地轰炸,完全不顾任何人。

突然间,一双冰凉的手穿过闪电和狂风落到她脸上,将她的脸轻轻捧起来。

一个温柔的女声无奈叹息,好像在面对一个任性的孩子在闹脾气。

冰凉的触感令邬姉真一愣,猛地清醒,恍惚中瞧见一道透明的白雾飘荡而过。

那是谁?

她仔细睁大眼去瞧,视野恢复了清晰,一道遍体鳞伤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朝她狂奔过来,眼中闪烁着泪光。中途因着急摔了一跤,他甫又爬起来,跛着脚继续。

是叶星花朝她赶过来。

他还活着?

邬姉真呆立在原地没动,瞧着叶星花执着地跑过来,胸口那颗顽石一样冷硬的心脏突然颤动一瞬。

“阿真师姐,我再也不乱跑了,也不会再离家出走了!对不起!”叶星花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眼泪先于声音流了出来。

邬姉真微愣,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傻样。但她肯定,救她的那双手不是叶星花的,后者的双手是滚热的。

她问道:“叶星花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叶星花指了指远处的花流舟,说道:“是他把我放出来的。我知道错了。”

“真是任性。”邬姉真评价道,“完全不顾后果。”但又觉得这话好像她也没资格说,因为她也是个任性妄为的人。

正要向花流舟表示感谢,他已消失不见。

此时,雷电无声消失了。

天地却没有恢复正常,仍是阴沉沉的,正逐渐陷落。叶星花害怕地握紧了她的手,问道:“阿真师姐,我不想离开你。带我走好吗?”

“好。”邬姉真吐出一口血,声音却突然变了,“但可能不行了。”

因为她体内的气血正在剧烈倒涌,筋脉寸寸断裂,痛苦地呻吟一声后人就晕死了。

叶星花呆呆看着她,突然无力地垂下头颅,像一具失去生命的傀儡娃娃。

忽然一只眼睛诡异地睁开,瞥向地上已失去生命体征的某人,露出一阵认命般的无语。

人死了,戏还怎么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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