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道长拱拱手，“我们这行有句话，命不可算尽，为什么呢？因为天道无常，命或许能算，运却是一直变化的，算个大概也就是了。”
“道长高见，”胤禩咬着下唇，“劳烦道长再算算另一个八字吧，是我……是一个欠我钱的人，算他运势如何，何时能把欠的还上，我给双倍卦金。”
“好说好说。”
胤禩深吸口气，这次写下的是胤禛的八字。
道长又掐指一算，一只眼盯着胤禩，“他欠公子银两？”
“对啊。”胤禩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那公子这钱恐怕是收不回来了。”道长蹙着眉头，“恕贫道直言，这日主八字是典型的官星佩印，四柱格局比公子还要高，倒不像会缺银子的，就，有时大方有时抠门，他若欠债不还，那多半是不愿还，而非还不上。不过，年上伤官见官，是非缠身，也是半吉半凶。”
“又是半吉半凶，说了等于没说。”胤祉轻飘飘抛出一句。
“此外，这日主是丁火，意象为星光或灯烛炉灶之火，公子为甲木，不喜丁火焚烧，这人怕是公子的克星，反之，甲木则恰好是其用神。当然，如果丁火类象为星光，那就另当别论，可惜不能给这位相面，不然更能看得明白些。”
胤禩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道长神机妙算，这是润金。”
胤祉见胤禩掏出两锭一百两的银锭，眼疾手快地抢过其中一锭，十分肉疼地递给那独眼道士，“喏，赏你的。”
那道士瞬间眉开眼笑，“多谢二位爷的赏钱，二位公子行善积德，必有后福。”
胤祉打发了道士，对胤禩半是取笑半是抱怨，“满京城的王孙贵族算命问卦顶多花个二十两，民间普通富贵人家估计十两都不用，你倒好，算个生辰八字打赏一百两，若不是我反应快，二百两可就出去了，也就九弟、十四弟他们惯着你。”
胤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身外之物，花便花了嘛！”
胤祉忍着笑道：“哎，老四当初封你为廉亲王是不是故意讽刺，你瞧瞧你花钱如流水，哪里清廉了？”
胤禩眼神一下子暗淡无光。
胤祉慌了，暗悔失言，急忙找补，结结巴巴地道：“八弟，我不……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三……三哥嘴笨，别放在心上啊！”
“无妨，”胤禩垂头盯着地面，“说不定老四就是那个意思。不提他了，咱们去茶园听戏吧！”
你还真是乐不思蜀了，胤祉心想，嘴上却说：“行啊，听听民间的戏班子，说不准比宫里的有意思。”
二人进了茶楼，随意要了壶茶，胤禩给胤祉和自己斟上一杯，抿了一小口，皱眉道：“这茶实在太次了，远比不上咱们府里。”
这不是废话么，咱们的用度都是上供的，能放在一起比么？胤祉轻拍了下胤禩的背，道：“你呀，到哪儿都是一副皇子做派，在外头就甭要求那么多了，将就喝吧！再说，咱们不是主要来看戏的嘛。”
戏台上正演一出《金貂记》，讲的是唐代名将薛仁贵和尉迟恭的故事。
“从今免待漏随班，落得个自在清闲……”
“今日多用了几杯儿，咱感起昔日的情事，记上心来，不觉汗流沾背，怒发冲冠……”
“叹往昔功劳成画饼，乐饮杯中的醇醹……”
“去到阵头之上，大喝一声，吓得铁垒金牙滚鞍下马……”
“伴君王似虎狼作队……”
胤禩心念转动，莫名想到了十四弟，原本上辈子自己与大位无望后，他便一心盼望胤祯从西北回来能够顺利入主东宫，继承大统，可结果，老四登上皇位，造成了十四弟煎熬十年的圈禁生涯以及后半生的心灰意冷。他胤禩无用，远远比不得薛仁贵的本事，可十四弟未必不能做尉迟敬德。还有九弟，哪怕做个纨绔，原也是一辈子快快乐乐、安安稳稳的，都是他害了他们。
“八弟，八弟，”胤禩黯然低落的神情落入胤祉的眼中，他别有深意地看着这个历经磨难的弟弟，“你怎么了？”
胤禩用手半撑着脑袋，“三哥，你说，上天让我来这世间两回，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胤祉惊愕失色，“你……”
“原先在姜家房的最后一天，我以为我可以彻彻底底地解脱了，可以马上见到额捏、福晋和九弟，”胤禩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偏偏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老天爷真会和人开玩笑。”
胤祉实在不擅长安慰人，何况胤禩处处是痛点，一不小心就能戳到他肺管子，这题超纲了啊！
腹稿打了几遍，胤祉才开口：“你如今不一样能见到良妃母、嫂子与九弟，我观皇父不也比以前更疼你，老四不敢再为难你，十弟、十四弟他们更是好好的，何必总想些不开心的事儿？八弟啊，人是要朝前看的。”
胤禩猛力眨了眨眼睛，“三哥说得对，咱们难得出来，不该总想着不高兴的事情，弟弟搅了三哥的兴致，对不住。”
“嗐，当哥哥的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哪儿说得上什么搅不搅兴致的。”
从戏园出来，胤祉劝胤禩道：“我们真该回去了，万一老四整天见不着我们大张旗鼓派人来寻，惊动了地方官可不好。”
胤禩沉吟片刻，“那打包些糕点带回去当宵夜，而且明天路上也能吃。”
等胤祉和胤禩回到馆驿已快过酉时了，刚进门就被胤禛堵在院里。
“你们俩可真能闲逛，好好的皇子和没见过世面似的，什么新奇玩意能让你们逛那么久。”胤禛顶着一张冷地快掉冰碴的脸，絮絮叨叨个不停，“出门也不说一声去哪儿，也不多带几个护卫随从，你们胆子真大，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还会有一堆人跟着遭殃……”
胤禩眼皮轻抬，悠悠地道：“雍亲王把自己当什么人？这样教训起三哥来了？”呵，当皇帝当上瘾了吧？
胤禛恨不得撕了胤禩的嘴巴，但想想长幼有序，现在的他确实没资本对胤祉无礼，于是拱拱手，放低了声音道：“三哥同八弟出去大半日没个音讯，眼见天快黑了，弟弟也是关心则乱，三哥别怪弟弟。”
“罢了，”胤祉意有所指地道：“我们不过是看戏品茶忘了时辰，却不想能让四弟这般惦记，劳四弟关怀，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胤禛牙快咬碎了才勉强保持住恭敬的态度，老三如今也和老八学会了话里有话，真是近墨者黑，合着我关心你们反而是我的错了？胤禛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瞧三哥说的，弟弟关心兄弟是应当应分的，不知三哥和八弟可用过晚膳了？我让下人把饭菜都热着，专等你们回来一起用膳。”
胤祉石化了，不可置信地问：“你还没用晚膳？”不会吧？有没有搞错？
胤禩在后头嗤之以鼻，老四，差不多演演得了，要不要装得和真的似的？汗阿玛又不在这儿，装给谁看哪！你咋不去宫里的戏班子当差啊！
“三哥不在，弟弟不敢自行开席。”胤禛依然维持略略欠身的姿势，“听三哥的意思，是已经在外头吃过了？”
啥？胤祉被胤禛彻底给问住了，哪怕知道老四在装蒜，至少面上无可挑剔，他总不能说，对啊，我们自己在外面炊金馔玉，乐得自在，压根就没想管你。哎，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戏班子学习一下。
“呃……兄弟们以为，你见我们不回去，总会自个儿先吃的……”胤祉灵机一动，从胤禩手上拿过他刚买的糕点，笑着对胤禛说：“这个，四弟，算三哥思虑不周，不过我们特意给你带了点心，你瞧，还热乎着，你快拿回屋趁热吃吧！”
“三哥，”胤禩垂头盯着自己的靴子，脸上带些委屈，仍是悠悠地道：“这是弟弟花银子买的。”我的银子还是九弟资助的，给谁花都行，就是不能给行四的。
胤祉哽住，不就几包糕点么？我说八弟，咱们陪老四演完这出，不就能回去休息了，要不要这么当真啊？逛了一天，爷真的又累又困啊，还得搁这儿陪你们打太极。
胤禛瞟瞟胤禩，嘴上依旧嗪着笑，“既然三哥和八弟已用了膳，那早些回房歇息吧，明儿开始还得坐船走水路呢！”
“那你？不会午膳也没用？”胤祉有点过意不去，再说胤禛毕竟是跟着他一块儿出来的，万一饿着了，他没法儿和汗阿玛交代。
“晌午我去了寺里和住持谈禅，顺道用了些斋饭。”胤禛从发愣的胤祉手里接过那几包点心，又走过去塞回胤禩手中，“看来八弟胃口甚好，哥哥也就放心了，晚上饿了正好用些糕点，免得浪费了九弟辛辛苦苦攒的银子。”
第二日，胤禛和胤祉在船舱里各坐一边，下人们大都被支去了后舱，而胤禩则默默立在船头，看着运河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大年初一作者来更新啦，尽量写得搞笑些，大家新春快乐，兔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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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二篇 第十章 抵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