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总把我往坏处想，自从回来后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胤禩彻底冷了脸，“你永远这样，都是别人对不起你，你永远半分错也没有。”
“若说上辈子，算我错了，四哥给你赔不是，别再记恨四哥了。”胤禛难得放下架子，好声好气地哄胤禩。
胤禩一阵恶寒，“四哥这些腻歪的话还是留给别人吧！”说着，仿照胤禛的模样鹦鹉学舌起来：“朕实在不知该怎样疼你，才对得起天地神明。”
“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结果还不是逼得年将军自尽，他儿子年富也被你杀了，谁信你都没啥好下场。”
胤禛眉眼尽是无奈，“咱们是兄弟，你拿自个儿和年羹尧比什么！我一登基就给了你总理王的爵位，田地铺子银子都照着从前皇父给三哥的例补齐，哪里亏待你了？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办差不上心不说，奏事也不亲来，允禟允俄允禵几个目中无人对我不恭你也不管，还吞没我的银子送给岳周向年羹尧行贿买官。”
“再有你那个好福晋，挑拨离间，跋扈善妒，又没有子嗣，皇父都看不惯她，也不知道她外祖父家是怎么教女孩儿的。以前当皇子时你和她吵架，不还总找我念叨，我怕你被她欺负挑唆才下旨让你休妻，你怎么不识好歹。”
胤禛越说越委屈，“还有你指使太监将护军九十六杖毙，我不过让你随便指个人出来顶罪。宗人府每每议罪我都宽免你，还要我怎样？”
……胤禩像看怪物一般瞅着胤禛，老四的说法奇奇怪怪的，让他都不知从何反驳起，明明受苦的是自己，家破人亡的也是自己，怎么到老四这儿，反而是自己忘恩负义了？
老四的歪理太多，你要认真和他争辩，他只会越说越来劲，胤禩懒得同他掰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无比心累地道：“四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知好歹、无可救药，与四哥本就是两类人，你去找十三弟或十七弟，不好吗？”
胤禛重重叹了口气，“你若有他们三成听话，四哥也舍不得处置你了。”
胤禩凝视胤禛片刻，方道：“实际上四哥你根本不需要兄弟，你要的不过是听话的奴才，或是像百福那样的小狗小猫，而我是个人。”
见胤禩说不通，胤禛不再饶舌，从怀中掏出一叠子信件扔在桌上。
“原来这才是四哥的目的，”胤禩哼笑一声，随意翻了翻，不就是他派人给江南几位织造的信嘛，织造本就是肥差，能当上的无不是皇帝的心腹，皇子结交讨好他们稀松平常，老四不会以为，光凭这就能扳倒他吧！
胤禛又拿出一封信，却是赫寿写给陈鹏年的，“你通过赫寿暗示陈鹏年等与噶礼对着干，激怒噶礼弹劾同僚，四处得罪人，皇父本来为了护住太子才没动他，我猜下一步就会冒出许多弹劾噶礼的奏章，于情于理皇父都不会再维护他了。”
“弑母之人天地不容，我是替天行道，皇父还能怪我不成？”胤禩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胤禛，“若非粘杆处，四哥如何能拿到这些信件？试想如果你把它们呈给汗阿玛，你猜他是更忌惮我结交官员，还是更惊讶于四哥这么快又建立了粘杆处，甚至疑心四哥不仅监视弟弟，还会把手伸向皇宫大内。”
“所以我暂时并不打算禀报汗阿玛。”胤禛的脸色喜怒难辨。
胤禩抬眼，“那你告诉我作什么？”岂不是让自己有所防备？
胤禛斜挑长眉，睥睨着他，“我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不是只有你才敢玉石俱焚。”
胤禩鼻尖一颤，他是在告诉自己，如果继续谋害他，他就会拉自己同归于尽。
“你面上看似和煦无害，其实内里全是反骨，我不得不防。”
胤禩展露出莫测的笑容，“四哥以为我会怕么？”能和你同归于尽，至少保证九弟他们不会再受到你的迫害，也算好事一桩。
胤禛眸中闪过锐利的锋芒，“你觉得没了我，他们就万事大吉了？你觉得十四弟他们能轻易越过二哥成为大清的皇太子？幼稚！皇父那样宠爱二哥，哪怕你把噶礼拉下马，皇父联想到你与二哥从前的过节，只会觉得你不安分，有意针对二哥，到时候，他这段时间对你的舐犊之情全会化为乌有。”
胤禩敛去浅笑，眸中一片清寒，“你以为我如今还在意皇上的恩宠？”
胤禛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要说了。何况，你不在意恩宠，却还是在意汗阿玛对你的态度。你若真的全然想开了，就不会故意在汗阿玛生辰送海东青，让他生气之余对你心怀愧疚。你重感情，所以即使怨恨委屈也只是闹闹小孩子脾气，”说到这里，胤禛嘴角不由地向上翘起，“就像你故意用废纸写折子气我，还有含刀发誓，我当时怒不可遏，如今想想，你哪怕拿着刀都不会刺驾，白白递把柄给我，真是笨得可以。”
居然说我笨，胤禩露出一丝羞恼，僵硬地回道：“我是不想连累弘旺，你少自以为是。”
胤禛朗声笑了起来，说得久了觉得口渴，料想老八没有半点当弟弟的自觉，干脆自顾自从桌上拿起茶壶将一个空杯斟满，一气喝下，见胤禩似嘲非嘲睇着自己，便也给他斟了一杯，才接着说：“八弟是心善之人，皇父正是看清这点，才对你诸般包容忍让。但帝王之心百变莫测，你非要扯龙须、拂逆鳞，岂非又走回老路？”
胤禩瞥了眼胤禛推过来的茶盏，定定望向他，疑惑地问：“二哥与我都是你该忌惮的吧？”
“虽然你巴不得我倒霉，但我却不想再看你惨淡收场。”胤禛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如果早知道你撑不过去，我不会动老九。”只可惜，没有如果。
胤禩挪过脸不接话，都说八爷擅长笼络人心，其实老四才是攻心为上的高手。
“还有就是，你知道我孤立无援，若要拉同盟，除了你我别无选择。”胤禛的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复杂的神情。
“不是还有胤祥……”胤禩惊诧了一瞬，旋即了然一笑，“在二哥和你之间，他未必会选你。”两个都是难伺候的主，一个暴戾恣睢、娇纵蛮横，一个喜怒无常、猜忌刻薄，为难十三弟了。
“你别挑拨离间，”胤禛容色微凛，“有三哥在，十三弟多半还是站我这头。”胤祥和胤祉向来不对付。
“你能稳稳当当坐上龙椅，他自然不得不站你这头。”胤禩抢白道。
“识大体、通机变，没什么不对，谁都如你这般，成天与皇帝打擂台？”
“活了两辈子，皇父肯定会有更多考量，谁也无法预料他老人家到底怎么布局。但依照常理，人总会想弥补遗憾，对皇父而言二哥就是重中之重，而你、我还有大哥便成了绊脚石，不过在没下定决心前，皇父要的是诸位阿哥互相制衡，所以如果我们其中一个倒了霉，另外的也差不离了。四哥是为你着想，你要好好思量。”
若干天后，胤祉一行抵达江宁的总督署。
胤禩刚安置下来，外边传来阎进的声音，“主子，诚亲王来了。”
“快请。”胤禩连忙站起，只见门开了，胤祉背着手、脸色不善地走进来。
“京中传来消息，前几日江苏按察使张伯行上书弹劾噶礼于江南乡试暗中受贿，紧接着，噶礼之母叩阍，向皇父哭诉噶礼在其饭中下毒，儿媳和养子纠众毁屋。”胤祉眸中添了几分阴霾，“你别告诉我，你事先毫不知情。”
“抱歉，”胤禩小心翼翼地看着胤祉，“我与太子嫌隙已深。”
胤祉到胤禩身旁落座，“我还听闻，那天皇上原本在小憩，将噶礼母亲带到御前的，恰巧是上辈子皇父过身时给老四通风报信的魏珠。但我琢磨着，老四应该不会这么蠢，上赶着惹皇父猜疑。”
胤禩淡淡一笑，“三哥的耳报神很灵嘛！”
“二哥就是脾气急了些……他眼高于顶，未必就会……同你计较……”胤祉越说到后面越是底气不足，胤礽真的不会和胤禩他们计较么？自己也捏不准。
“我和二哥的争斗，三哥別插手，”胤禩打断胤祉的话，语气柔缓，“我不是非要同二哥过不去，只是事关许多人的性命，我不敢赌。其实论品性论才学，您足以一争太子之位，弟弟帮您扫除障碍，难道不好？”
胤祉倒抽一口凉气，“胡说，三哥可没有非分之想。”
“想想怕什么，我就想过，但我知道皇父不会给我。”胤禩唇边笑意更浓，“再说，假如三哥真的胸无大志，又怎会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
胤祉强自恢复镇定，“你就算自己没戏，不该大力扶持十四弟么？”
胤禩抿紧唇，“我担心自己会误了他，毕竟在汗阿玛眼里，我和他是一伙儿的。事无绝对，我必须做两手准备。三哥，今儿弟弟同你推心置腹，如果十四弟能上位，绝不会为难三哥，必会支持三哥修书立著，名扬千古；如果不能，那我希望坐上龙椅的是三哥，至少能保兄弟们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