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篇 第十八章 制衡

胤禩将脑袋从书本前移开,“你去打听一下,看看雍亲王那里怎么样了?”

阎进嘀咕道:“主子,您该不是心软了吧?”他害得您那样,您可千万千万别心软。

“胡说!”胤禩将书一甩,“我是想知道他伤得到底多严重,爷好乐呵乐呵。”

口是心非,阎进暗暗摇头。不一会儿便打探了消息回来,“雍亲王基本只是皮外伤,只是……右边眼角那块儿淤得比较厉害,得过阵子才能消呢!”

右边眼角,那是他打老四第一拳的位置,胤禩挑眉一笑,他可以想象得出老四这会儿该气得掀桌子了,当真是痛快得很,“知道了,你去请示三哥,皇父让我们巡查江南,这刚办了一宗大案,噶礼等已被押解进京,各位织造也已抵达江宁,咱们总得替皇父安抚安抚人心,不如过几天宴请江南一众官员,以示朝廷厚恩。”

“是。”阎进心里道,自家主子越来越腹黑了。

胤祉那头听到胤禩的主意,差点把茶水喷出来,这八弟啊,摆明了为难老四嘛,这回老四骑虎难下,宴会?如果来呢,带着黑青的伤算怎么回事,如果不来,那更惹人无端猜疑,他倒是很好奇四弟会怎么做。

宴饮当日,胤禛到底是来了,胤禩瞅着他眼角厚厚的傅粉,拼命憋笑,眼底眉梢都带着喜色,老四当上皇帝后就喜欢各种奇装异服,扮洋人、扮喇嘛、扮隐士、扮汉人,这回连粉都扑上了。他乘着大伙儿不注意,偷偷凑过去竖起大拇指,“四哥好办法,臣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胤禛被噎住,勉力平息升腾的怒火,一眼横过去,“还不是你干得好事,你就乐吧!”

“好了好了,”胤祉打圆场道:“咱们到江南这些日子,难得可以清闲下来,又有这么多外官在,你们呀就别闹了,要闹等回到京城,在汗阿玛面前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胤禩不能不给胤祉面子,“臣弟听三哥的。”

胤禛侧目,明明搞事的是你,这回应得倒快,得了便宜还卖乖。

恰在此时,漕运总督赫寿领着布政使、按察使、以及江宁、苏杭织造等共同举杯,“臣等敬三位王爷。”

“且慢,”胤禩有意无意看向胤禛,淡淡地道:“三哥、四哥是亲王,我只是个贝勒,你们称呼上可要仔细,免得传到皇上耳朵里,当我轻狂不懂规矩。”

胤禛心下一沉,不许未封王的皇子随意称王,这原是自己的旨意,专门针对老九和十四他们的。爷给你封亲王你不好好当,而今还拿话挤兑我?

赫寿陪着笑,“臣等失言,不过……私下称诸位皇子为王爷是惯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更未听过皇上因此降责的。”

胤禩摇摇手,“天下的事谁说得准,万一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诋毁于我,到时候恐怕你们也得跟着倒霉。”

赫寿瞧着雍亲王脸色是有些发青,殊不知他是被“别有用心”四个字给气的,诚亲王也是一脸尴尬,不免误会三位皇子不睦,一时不知如何转圜。

“嗐,”胤祉反应极快,“称呼什么都行,我看我们还是先遥敬皇上一杯,愿圣上万寿无疆。”

众人连忙接口,“圣上万寿无疆。”

在江南放松游玩了十多天后,胤祉他们收到了康熙的上谕,对江南科考案的处置大都准了胤禩所请,并命他们回京。

几人经过两个多月的出巡,终于回到了京都。

乾清宫内,康熙看着三个不省心的儿子,不由得头痛不已,“都说说吧,这次出去都做了些什么?”

胤祉率先开口:“启禀汗阿玛,儿臣等先到河南……”

康熙打断道:“奏章上写过的就不必说了,这趟差事总体办得尚可,你们插手官员调动朕也懒得计较,说点朕不知道的吧!譬如,胤禩你中毒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俩打架又是为了什么?”

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了汗阿玛,胤禩镇定自若地叩了个头,“回皇父,既然皇父知道了果,自然也猜得到因,那何必再问儿臣呢?”

“混账!”康熙一下子从御座上立起,眸中怒火显而易见,“你做得荒唐事,还挺理直气壮啊!故意吞毒陷害老四,你是话本子看多了?还是脑子进水了?还同老四互殴,朕倒不知朕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地痞无赖!”

“皇父息怒,”胤禛道:“儿臣等只是……”

康熙一口住了四儿子的话,轻笑两声,“朕还没说你呢,还替他遮掩,学会欺骗君父了啊,我说胤禛,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护兄弟呢?”

被康熙一通抢白,胤禛心尖狂颤,慌忙俯首,“儿臣不敢,儿臣知罪。”

康熙视线移到胤祉身上,“还有老三,朕派你与他们同去,就是为了居中调停,你倒好,别的没学会,尽学会了和稀泥,亏你还是当哥哥的。”

胤祉从容不迫地请罪,“儿臣未能管教弟弟,让皇父烦忧,皆为儿臣之过,请皇父……”

“行了行了,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朕才懒得听。”

“胤禛,你把邵雍的《寒夜吟》背诵一遍。”

“天加一上寒,我添一重被。不出既往言,不为已甚事。”胤禛明白康熙的意思,心里发虚,越背声音越小,“……责己重以周,与人不求备。唯是大圣人,能立无过地。”

康熙盯着胤禛冒汗的额头,笑得别有深意,“背得不错,不为已甚事,胤禩,你来解释解释这句话是何意?”

胤禩不作声,抬头直视君王,脸上流露出明明白白的不认同,还有一丝隐隐的委屈。

康熙默望他半晌,“怎么,听不懂朕的话?”

胤禩无奈地笑了笑,“回皇上,这句原出自《孟子》,仲尼不为已甚者,意思是凡事应见好就收,得休便休,不要太追究过去的事,莫要……得理不饶人。”

康熙满意地弯了弯唇,他并非不心疼这个皇八子,只是上辈子诸多事端就如一团乱麻,若真要样样深究,上至他这个父亲下至这些儿子,谁能说自个儿全无干系呢?“既然道理都清楚,也无需朕多言了,胤禩啊,有些事无法改变,你想出口气朕没理由不准,不过,假如你继续耿耿于怀,既是为难别人,更是为难自己。”

胤禩敛去眼中泛起的雾气,没有吭声。

康熙又瞟了瞟旁边跪得端正的胤禛,“老四,这诗的意思你也都明白了?”

胤禛再叩,“儿臣明白,谢汗阿玛教诲。”责己重以周,与人不求备,皇父要他牢记的是这两句,严格要求自己,却不要对他人求全责备。

“朕乏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第二天午后,胤禛便收到了康熙加封胤禩为廉郡王的诏书,而自己和胤祉,只不过得了万两白银,他不由得暗笑,这次办差明明是三个人的功劳,而今他们两个兄长反而成了老八的陪衬,一纸上谕既安抚了胤禩,也将他架在了火上烤,恩威并施,汗阿玛的制衡之术愈发炉火纯青了。

“四哥,四哥,”胤祥急匆匆推门而入。

胤禛含笑骂道:“怎么毛毛躁躁的,可不像咱们的十三爷啊!”

胤祥见胤禛一脸淡定,知道他这兄长心中有谱,便熟练地打个千,“许久没见四哥了,自然心急。”

“你啊,就是嘴甜。”胤禛拉着胤祥一块儿坐下,将桌上摆放的果盘推过去,“天儿热,冰镇的新鲜西瓜,快吃吧!”

胤祥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瓜大快朵颐起来。

胤禛欣慰地看着他,过会儿才道:“为了胤禩封郡王的事吧?”

胤祥放下手中吃剩的瓜皮,擦了擦手,说:“几位兄长一块儿办得差,全让八哥一人抢了风头,还成了郡王,上辈子终皇父一朝他都只是贝勒。郡王和贝勒虽说只差了一级,含义却大不一样,四哥您丁点儿也不着急?”

胤禛的目光锁在对方脸上,“比起汗阿玛,你到底还是更了解我这个四哥。”

胤祥袖子一抖,怔然对上胤禛的深眸,“四哥?”

胤禛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我为何要急?皇父这么做,是恩宠,也是敲打。而且皇父不只敲打他,也为敲打我和三哥。”

胤祥豁然开朗,“四哥越发像老神仙了。”

“对了四哥,自皇父上次去看过二哥后,朝中许多大臣都为二哥说情,现在外头纷纷传言,皇父要复立太子。”

“二哥闭门不出多日,你也该去看!看他。”胤禛似漫不经心地一说。

胤祥颤了颤,“四哥……”

胤禛示意他稍安勿躁,“当年十四弟帮老八求情触怒皇父,看似挨了训斥杖责,但之后却更加得宠。皇父最重视二哥,如果这时候你以兄弟之情为由,主动提出去探望他,皇父即使嘴上骂你,心里也必然认为你对兄长恭敬友爱,是个可以信赖的儿子和臣子。”停顿多时,胤禛平静地看着胤祥,“你从前就是皇父给二哥选定的臂膀,这次我胜算不大,哪怕你选他,我也不会怪你,说不定今后还有仰仗你的时候。”

胤禛说的是实话,但这么直接了当说出来,是试探还是警告,胤祥下意识地用了从前的称呼:“臣……”

“胤祥,”胤禛急忙打断他,“如今我不在那个位子上,对我而言,你只是四哥疼爱的十三弟。前路艰难,四哥孤掌难鸣,必须做两手准备,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臣弟,谨遵四哥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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