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怒目而视，终究莫可奈何，只得疾步离开景仁宫。胤禩在心中纠结了下是否应该绕路，想了想仍是远远地跟在后头，情状看上去十分诡异。
刚走到东华门，迎面遇上一人疾步匆匆，面上阴寒似冰，正是老九胤禟。
胤禟一见到胤禛，阴沉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冷酷、怨毒、愤怒种种神情。
胤禛驻足，定定望着胤禟，那一瞬间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想起了一切。“九弟……”话音未落，便觉得喉咙一勒，胤禟的双手牢牢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且越收越紧，令他无法喘息。
胤禩原本以为九弟只是同自个儿那样想狠揍胤禛一顿出出气，因而开始并不打算管，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胤禟带着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深入骨髓的恨意，并且直中要害，是真的想要掐死胤禛。胤禟的这种恨他懂，曾经的他也不是没想过先下手为强弄死老四，可终究在理智的驱导下压制了滔天的恨意。而如今，他若要求受尽苦楚的九弟同样压下这份恨意是否太过残忍，但他知道，至少不能让胤禟在东华门杀了胤禛。
胤禛站立不稳，身体不可控的往下滑，重重坐到坚硬的石板上，那双手依然牢牢锁在他的咽喉处，他感到雍正十三年自己驾崩前体会到的那种久违的窒息感再次袭来，眼前逐渐发黑，脑袋也渐渐混乱，上辈子、这辈子许多零星的片段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叹真是天道好轮回，难道自己这世注定死在胤禟手上，还死在胤禩面前。
忽然间脖子一松，胤禛睁开眼咳了个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打住，抬头就见胤禩一只手握住胤禟颤抖的双手，那双眼睛里满含疼惜、歉意、伤痛，灼得他也心里发酸。
胤禟对上胤禩双目，半晌未有片刻移动，终于慢慢收回手。“八哥，”他用嘶哑沉痛的的声音说：“你甘心吗？”
此时几个官员路过，用疑惑的目光探向这里，毕竟在他们眼中这景象十分滑稽，一向规矩严谨的雍亲王歪斜地坐在地上，另一边廉郡王和九贝子对视着不说话，气氛微妙得很。
胤禩瞟了瞟朝这里望过来的官员们，用平静的语调轻声对胤禟道：“这里是东华门，你要报仇也不该在这儿。”
胤禟同样放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那我和老四同归于尽好了，横竖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此时，一个侍卫过来行礼，“皇上请雍亲王、廉郡王和九贝子去乾清宫。”
胤禩一个眼神横过来，“谁让你们去禀报皇上的！”
那侍卫有些尴尬，心道你们在东华门闹，谁敢替你们瞒着啊，还是单膝下跪，无辜地说：“奴才知罪。”
“算了八哥，”胤禟拉了拉胤禩，“汗阿玛迟早都会知道的。”
胤禛沉着脸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心有余悸地绕开胤禟从另一侧走。
“四哥。”胤禩唤住胤禛，却没有下文。
胤禛回眸，胤禩矛盾的表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好嘛，求人却没个求人的态度。
“八哥，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别……”胤禟愤愤地道：“汗阿玛如果知晓他做过什么，不锤他才怪。”
胤禩呆了呆，努力斟酌着词句，“皇父……和我们一样，什么都知道，也锤过他了，但你真指望皇父杀子么？”
康熙最近深深感受到多子未必多福，也极有可能是来讨债的。
“汗阿玛要为儿臣作主哇！”胤禟赤红着双眼，哭天抹泪地伏在康熙身前，拽着他的袍角开始哀嚎，“呜呜，四哥欺负儿子，将儿子拘在小小一间高墙内，用铁链锁住儿子手脚，酷暑天气饭食都是馊的，还逼儿子改名，八哥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儿臣等好歹是大清的皇子，是汗阿玛您的血脉，却被他这么作践，呜呜，汗阿玛定要替儿臣等讨回公道啊！”他一边哭，还一边抬右眼觑着康熙，显得既可怜又滑稽。
康熙觉得有点晕眩，叹息地轻抚这个素来不算重视的儿子的脑袋，“快别哭了，有话起来慢慢说嘛！”
“汗阿玛！”胤禟继续抽抽噎噎，就是不肯起来。
胤禛看得眼眶直跳，要不要这么夸张？活像唱戏的。论哭，还是胤禩哭起来好看些。
康熙有些为难，胤禟要揍胤禛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可你选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在东华门这么惹眼，值守的侍卫、进出的大臣、过往的奴才那么多，说不定这会儿消息都飘得满京城全知道了，朕总不能闭着眼睛说你殴打兄长有理吧？此时的康熙自动忽略了胤禟不单要殴打兄长，而是送兄长去见阎王。他越想越郁闷，不由得迁怒胤禛，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哪天进宫不好，偏选今天，出门前不看黄历么？还有胤禩，丫的就看热闹了是伐，胤禟最听你的你不拦住他，你安的什么心？你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意的，不然就是蓄意的！这群不孝子，怎么就不能像朕和你们二伯那样和睦呢？
不过，康熙到底心疼胤禟和胤禩，给了胤禛一记眼刀，“四阿哥确实不像话，想出这么多招数羞辱虐待弟弟，谁教你的，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儿臣罪该万死，请汗阿玛恕罪。”胤禛心中哀鸣，咱能别再提从前的事嘛？
“就罚你……”罚什么呢？康熙挠挠头，“罚你半个月只许吃粗食，不准吃别的。”
“才半个月啊？”胤禟嘟囔道，怎么着都得三四五六七八个月吧，让老四也好好尝尝食不下咽挨饿的滋味。
康熙揉揉生疼的脑仁，总不能真的赐死你四哥，有些不自然地说：“你惹出东华门的事，还得给外头一个交代。”
“皇父，”胤禩终于不再冷眼旁观，“旁人并不知内情，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即可。”事涉天家，反正那些大臣就算心中存疑，总不敢真的找皇帝或皇帝儿子求证。
康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得容易，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胤禟在东华门掐胤禛脖子啊？说他抽风啦还是中邪啦？
“汗阿玛，其实中邪这个说法未必不可，请汗阿玛现在就传御医来为九弟诊治。”见康熙眉头皱得更深，胤禛试探着解释，“儿臣愚见，与其随便编个不能自圆其说的，不如用怪力乱神，别人亦无法证实。”反正您给二哥也用过这理由。
胤禟不乐意了，眼睛眨巴着去看康熙，我才没病，更没中邪。
“四哥是怕胡乱编个什么，到时候成了你的不是吧！”胤禩凉凉地道。要圆胤禟掐人的合理性，自然得是胤禛做了什么，况且这明明是事实。
胤禛眼睛斜斜地看过去，“那你去朝堂上嚷嚷咱们是重生的？”
康熙扶额，“传太医吧！”
“汗阿玛，”胤禟可怜兮兮地唤道。
胤禛适时开口，“一会儿太医来了，装疯卖傻应该难不倒九弟。”
……胤禟气苦，眼睛骨碌骨碌一转，“那恐怕还得四哥配合。”
胤禛吓得一抖，好你个老九，这里是乾清宫，可不是戏台子。“九弟这么喜欢唱戏，之后宫里宴会也不用什么戏班子，有你足矣。”
“够了，”康熙一锤定音，“胤禟，你就躺床上随便说两句胡话得了。还有，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都该干嘛干嘛去。”
几天后，九阿哥中邪的事儿在朝野上下都传了个遍，可好端端的，九阿哥怎会中邪了呢？接着流言更是尘嚣直上，说什么诅咒九阿哥的与当年诅咒二阿哥的可能是同一人。但大阿哥胤禔禁足多时，不可能还有能耐诅咒九阿哥，大家不由得猜测，当初大阿哥该不会是被冤枉的吧？
“一定是老八散播的！”胤礽在府里气得摔了一方砚台，两个茶碗，四支羊毫笔，并书籍若干。
“二哥消消气，消消气，”胤祥嘴干舌燥劝了半天。
胤礽盛怒未消，阴翳之气笼罩全身，“谁不知老九都听老八的，此事分明是老八教唆老九故意装疯，再借谣言让汗阿玛解了老大的禁足，真真其心可诛！”
胤祥一把拿开胤礽预备祸害的青花龙纹瓶，“这可是御赐之物。”
胤礽悻悻地收回手，气呼呼地将书桌前的太师椅掼倒在地。
胤祥舒了口气，继续道：“八哥想帮大哥也不奇怪，不过臣弟估摸着，汗阿玛不会一直关着大哥，所以二哥您千万别一时冲动，惹恼汗阿玛就得不偿失了。”
胤礽逐渐冷静下来，“你说说看，老四同老八关系向来不错，这回是在和他们一块儿演戏么？”
胤祥内心对胤礽的想象力十分倾佩，嘴上则说：“前阵子八哥同四哥不知因为什么闹了别扭，二哥您应该也听说了，四哥一贯稳重，又怎么可能同九哥演掐脖子的戏码，况且，四哥还莫名受罚，真正得益的只有大哥和八哥。”
胤礽随手将瓶里开得正鲜艳的花狠狠折下，“闹出如此大动静，汗阿玛不会猜不到是谁的手笔。另外，多亏了你举荐的太仓知州伊都立，这人官不大，本事倒不小，竟能查到胤禩勾结江南官员的证据。”
“八哥及其属人与江苏官员书信来往密切，日子久了总会有把柄可抓。”胤祥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胤礽尚不知这是胤禛授意自己透露给他的，先前四哥一直有意无意维护八哥，看来这次是动真格了。
“想办法把这些东西捅到御前。”胤礽道，他非要胤禩好看不可。
胤祥在心底叹气，这四九城又要不太平了。
胤禟、胤禛、胤礽都出手了，康熙你别想了，神马兄友弟恭是不存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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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篇 第二十章 有仇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