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胡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但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迅速将那本滚烫的账册连同猫枕一并塞回怀中,用体温与妖力强行压制住那刺目的金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门被轰然撞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地涌入,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刚从后院睡眼惺忪走出来的陈掌柜和阿七。

赵副官叼着雪茄,一脚踹开一张八仙桌,环视着满屋的古董,眼神里满是鄙夷与贪婪。

“搜!一寸一寸地给老子搜!任何可疑的物件,尤其是瓷器,都不能放过!”

士兵们开始粗暴地翻箱倒柜,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令人心惊肉跳。

胡苏晚从账房里缓缓走出,脸色苍白,故作惊恐地扶着门框,恰好挡住了通往密室的路径。

她的目光与陈掌柜在空中交汇一瞬,后者只是捋了捋山羊须,眼中波澜不惊,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拙劣的闹剧。

半个时辰的鸡飞狗跳,除了打碎几件不值钱的粗瓷,士兵们一无所获。

赵副官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他走到胡苏晚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鼻尖:“别跟老子装傻!古玩商会的周会长说了,有一件宋代的招魂猫枕,就在你们这儿。谁敢窝藏这等邪物,就是通敌叛国,意图动摇国本!”

胡苏晚浑身一颤,垂下眼帘,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军爷……我们这儿只是个小本经营的铺子,哪敢沾惹那样的东西……您是不是搞错了?”

赵副官冷哼一声,将雪茄狠狠掷在地上,用皮靴碾碎。

“搞错?周会长的话就是证据!”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给你们三天时间,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下次来的就不是搜查令,而是炮弹了!”

说完,他带着人马扬长而去,留下一片狼藉和满室的寒意。

直到军靴声彻底远去,胡苏晚才缓缓直起身,后背的旗袍已被冷汗浸透。

她冷冷一笑,周慕白,这只老狐狸,竟借军阀之手来逼她就范。

他不仅知道猫枕在她手上,更知道这东西烫手,料定她一个小小的账房无力抗衡。

她回到密室,取出账册。

夹层中的青瓷猫枕上,那枚微缩的玉符拓片竟已开始缓缓融化,像一滴金色的水墨,无声地渗入雷击桑皮纸的纤维之中。

纸页上,那圈封印着阴傀的金色锁链纹路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光芒一闪而过,变得愈发凝实。

胡苏晚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这猫枕不仅藏着她道果的记忆,本身更是开启自家地窖下那“玄牝之门”的九把钥匙之一!

难怪鬼市那个老金头和周慕白都对它趋之若鹜。

周慕白所图谋的,绝非一件普通的走私文物。

他这是在借百件怨气深重的“阴货”布下一座惊天大阵,妄图唤醒沉睡的龙脉,助他背后的军阀登顶九五!

这等逆天改命的邪术,便是传说中的“千棺锁龙局”。

而要启动此等大阵,必须以一个道行高深、精魄纯净的修士作为阵眼活祭。

她,胡苏晚,这只修行千年却实力大损的狐妖,正是那最完美的祭品。

一丝冰冷的杀意自她眼底闪过。

想拿她当踏脚石?

那便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一个将计就计的毒计,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次日清晨,胡苏晚换上一身素雅的旗袍,捧着一个精心包裹的木匣,亲自登门拜访了位于法租界的周公馆。

周慕白正在花园里修剪一盆名贵的兰花,见到胡苏晚,故作惊讶地放下了金剪刀。

“哟,这不是观复斋的苏小姐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胡苏晚将木匣恭敬地捧上,打开来,里面正是一只青瓷猫枕。

她挤出一个谦卑又带点肉痛的笑容:“周会长,昨夜军爷上门,实在是……吓坏了我们。这件东西确是祖上传下的,本想留个念想。既然会长您喜欢,我愿低价出让,只求周会长高抬贵手,让我们铺子能继续安稳度日。”

这只猫枕,是她昨夜以普通陶土连夜速塑,再敷上一层掺了料的薄釉,用妖火急急烘烤而成。

外形与真品一般无二,甚至连那股阴冷的气息都模仿了七八分。

周慕白抚着长须,将猫枕托在手中细细端详,他用指甲轻轻刮过釉面,眉头微皱:“嗯……气息是对的,怨气很足,确实是‘哭魄砂’的手笔。可惜啊,”他话锋一转,冷笑道,“火候差了三成,是件急就章的仿品。苏小姐,你可知为何鬼市的老金头一眼就能识破你的伪装?”

胡苏晚垂头,做出被震慑住的模样:“还请会长指教。”

“因为真正的招魂器,吸足了地阴之气,每至子夜,必会从猫眼处‘滴血’。你这件,没有。”周慕白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将猫枕随手放在石桌上,“不过,念你诚心,这东西我收了。签了这份文书,此事就算了结。”

胡苏晚心中冷笑,面上却感激涕零,连忙在那份实为“赃物转让”的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化名。

当夜,子时。

周公馆的地下密室中,烛火幽绿。

周慕白身着道袍,将那只“猫枕”郑重地置于七星灯阵的中央。

他口中念念有词,指诀变幻,催动阵法,试图汲取其中的怨气。

起初一切正常,猫枕周身泛起淡淡的黑气。

可就在他催动咒语至最关键的一节时,异变陡生!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青瓷猫枕竟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

一股腥臭粘稠的黑血从中喷涌而出,瞬间染污了精密的阵图,七星灯也随之熄灭了三盏。

更诡异的是,那摊黑血之中,竟缓缓浮现出一段扭曲的影像——画面里,正是鬼市那个山羊胡老者,他正对着几个黑衣打手低声吩咐,随后镜头一转,巡捕哨声响起,无数火把将破庙团团围住。

这正是周慕白派人设局陷害胡苏晚的全过程!

原来,胡苏晚在制作赝品时,早已将一滴自己的本命妖血混入了釉中,更借柳莺娘之手,弄到了一份周慕白买通巡捕的记录,以妖法将这段因果链强行“植入”了妖血之中。

此刻阵法催动,等同于引爆了这滴妖血,执念反噬,真相自曝!

“妖物作祟!”周慕白惊怒交加,一口逆血喷出,他猛地拍案而起,密室的石门轰然洞开,他却再也追寻不到那妖物的半点踪迹。

与此同时,观复斋的后院,一捧橘红色的火焰正在小小的火盆中跳动。

胡苏晚面无表情地将那只真正的青瓷猫枕投入火中,随着温度升高,猫枕底部那道裂纹中的残余符文被彻底剥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锐哀鸣。

远远望着火光的阿七,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小声对一旁的陈掌柜嘀咕:“掌柜的,你听……胡姐烧的那个东西,怎么像是在哭啊?”

胡苏晚没有回答。

她将火盆中最后一点尚有余温的灰烬捻起,轻轻抹在账本第三十七页的空白处。

那灰烬触碰到纸页,瞬间消失无踪。

页面上的金色锁链纹路骤然暴涨,阴傀那冰冷而模糊的低语再一次直接响彻她的脑海:“第四符归位……主上,门户将启……”

一阵剧痛如针刺般扎入她的太阳穴,她闭上眼,强行调息。

她知道,每一次这样强行回溯情绪与因果,都在加速她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妖力枯竭。

她必须尽快找到剩下的玉符,否则,不等寻回道果,自己便会先一步妖力散尽,堕入轮回。

三日后,一则新闻震动了整个城市的上流社会。

古玩商会副会长周慕白,暴毙于自家密室之中。

报纸上的描述语焉不详,只说死状极为怪异:七窍被黄蜡封死,面带极度惊恐之色,手中还死死攥着半枚破碎的罗盘。

陈掌柜放下报纸,呷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叹道:“风水世家,妄图窃国运以续命脉,终究是断了自己的根。龙局未成,反遭天谴,报应不爽啊。”

胡苏晚默然不语,为他续上一杯茶。

她清楚,周慕白不过是枚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他一死,线索便断了。

真正的幕后主使,还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焚烧猫枕残符时,曾瞥见那幻影的最后一幕:沈聿之的前世,那个执铃的男人,他站在地宫门前,手中的罗盘,正遥遥指向她的心口——那里,本该是她道果所在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怀中温热的账册,仿佛在隔着千年的时光与那个模糊的身影对话。

“你说我不该来……可我,已经来了。”

窗外暮色四合,远处码头的汽笛拉出悠长的鸣响,似有远洋的巨轮即将启航。

胡苏晚翻开那本神秘的账册,在那片吸收了猫枕灰烬的空白页上,一行由灰烬凝结而成的新字迹,正在幽光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被水渍浸染过的、模糊的古字——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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