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涵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这些年到底混在什么样的人堆里。
“那个项目是修体育馆,附近都是用网圈起来还没施工的地,要走个一两公里才有一片通道狭窄不通车,没有物业保安的老小区,都是庭院户型。”
“工地里有个工人带了怀孕的老婆给他洗衣服做饭。三拨人到的那天,孕妇吃完午饭去买菜,路过那个老小区的时候,想上厕所了,但离最近的公共厕所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她有些忍不住,就进了那个小区,发现有一户人家开着院门,就溜进去上了个厕所,被主人家,一对老夫妻逮个正着。老夫妻嫌孕妇是农民工身上脏,张口就骂,两边吵起来,老头打了孕妇一巴掌。”
“孕妇回到工地告状,丈夫便气冲冲找上门去,揍了那对老夫妻一顿。然后到了傍晚,老夫妻的儿子下班回家,又拿着刀找到工地上……”
齐涵急忙打断杨思珈:“别和我说那个工人被捅死了。”
“没有——还好没有。”杨思珈叹了一口气:“被一起吃孕妇做的饭的工友拦下来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说要去摇人。”
齐涵迟疑道:“包工头不调解?”
“包工头住酒店,离工地远,下了班哪还会管工地上的事。”杨思珈睨了一眼天真无邪的齐涵:“再说了,又是私闯民宅又是殴打老人的,他们也不占理啊。”
“这不是管理不当吗?”
“对啊。”杨思珈点头:“出事不就被罚了吗?”
“好吧。”
杨思珈接着说:“一整晚,整个工地的人都很紧张。所以,当晚小弟去工地上发小卡的时候,没人给他开门。”
“然后他就让杀手逮到了。”
“杀手躲在临时工棚一楼,等小弟从二楼下来,就从暗处跳出来,一刀削掉了他的头。”
“因为没人开门,小弟就从门缝里把小卡塞进去,被一个工人看到了,他看价格便宜,就想去嫖,便换上鞋出门,才走到外楼梯口,就看到一颗血淋淋的头在地上滚,吓得他哇哇大叫着往回跑。他说‘杀人了!’‘杀人了!’引得工棚里大半的人出门看,杀手提着他沾满血的长刀扭头就跑,工人们下意识以为是白天那个人又来闹事了,于是提着铲子锄头十字镐追上去。几十个人追一个,杀手很紧张,光线又暗,很快被工地上的坑坑洼洼绊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追上来的几个工人几锄头挖死了。”
齐涵沉默了好久才问:“然后呢?”
“然后,跟着杀手潜入工地的陈述和陈文藻听到动静连忙找过去,控制了现场。他们顺着小弟的遗物,找到了想害杨思捷的人的线索。”杨思珈停顿了一下:“陈述就死了。”
杨思珈抬眼和齐涵对视:“陈文藻觉得是我的手笔。”
齐涵蹙眉:“为什么?”
杨思珈耸耸肩:“因为真的和我有关。”
*
因为是齐涵布置的场地,整个宴会厅没有一处不在散发金钱的气息,连放果皮纸屑的盘子都是LV的,刚进门陈文藻就听见有人议论,说头上最大那盏灯都上千万了。
陈文藻胡乱扫视着触目皆是的奢靡,愈发烦躁。
怎么能这样纵容她呢?
把她从遇霖这股歪风里揪出来,治疗引导,回归正途,实在不行,给她一个可以合法发泄的工作才是他该做的。
这些他明明挥挥手就能做到,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陈文藻深深蹙起眉,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看向在他旁边落座的杨寻:“我听说杨思珈辞职当天,你也递了辞呈?”
“对。”杨寻淡然一笑:“前天把工作都交接完了,明天回大连。”
“回大连?”陈文藻朝路过应侍招了招手,拿了杯酒,轻抿了一口,接着问:“回厚存?”
据陈文藻所知,杨寻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他头上还有前妻生的两个哥哥,早早就进了厚存,现如今一个是总裁一个是总经理,把公司把控得死死的,别说名下有什么像样的资产,杨寻一毛股份都没有,在事务所待了几年,虽然没混出来什么明堂,可精通财税,又正值青壮年,一回去,大概率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毕竟,杨思珈从不在意无利可图的人。
杨寻点点头:“是。”
“那你那5000万的窟窿要怎么填呢?”陈文藻眼里渐渐涌起笑意:“我听说,你把厚存在鹤省的2个项目,卖给了杨思捷的舅舅付聪,换了5000万现金。你家里仿佛不知道。”
杨寻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迅速恢复镇定。他从容地和陈文藻对视着,平静道:“陈科长有话不妨直说。”
“我不多为难你。”陈文藻笑了一声:“真州事发后,遇霖就乱成了一锅粥,我听说来参加这场生日宴的,都是等着会见付聪,要把公司挂靠给随起寻求庇护的,你去帮我把今晚被付聪回绝的公司统计出来。毕竟你是随起名义上的法人,拿到这样一份名单,不难吧?”
“别说是拿到名单了,我可以直接带陈科长进那间办公室,旁听他们谈话。”杨寻的目光越过宽敞的宴会厅,落在正跟着付聪的助理,穿过宴会厅后门的一对夫妻身上,也笑了起来:“不过这应该是经侦科的工作吧?怎么落到陈科长您一个刑侦警察头上了?您和杨思珈有私仇?”
陈文藻周身猛然一顿。
他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你是故意在停车场遇我?”
杨寻点头:“是。”
“是谁?”陈文藻双手紧攥成拳,周身不自觉颤抖:“杨思珈?杨清达?还是杨清逸?”
“无可奉告。”杨寻起身,笑看着陈文藻:“走吗?”
*
时问回俞宁后,万心一也带着时静印杀回来了,这几天母女俩一左一右地夹着时问补觉,一睡着,手就要往时问身上搭,不是压到他伤口就是压到针管,他只能翻着白眼把俩人手推开,推开没几分钟又搭上来,又翻着白眼推开。
原本今晚万心一是有些不想来的,毕竟自家老公还病怏怏地挂着引流袋吊着针水呢,她跑出去玩,很不合适。
但吃午饭的时候,时问就看出来她心不在焉了,喝了一口汤,语气平淡地说:“想去就去呗,反正你待在这儿,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倒杯水都指望不上。”
“明明是你太冒失吓到籽籽了,她紧张死你了,一双眼睛就盯着你,你一个眼神,她就把水端来给你了啊,哪有我什么用武之地。”万心一一边辩驳,一边发消息给SA选礼服。
时静印闻声,连忙往时问怀里钻:“爸爸,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都不知道,你突然挂掉视频再也联系不上,妈妈害怕得一直哭,还问我要是她改嫁,找个和爸爸长得……”
万心一面色如常地捂住时静印的嘴,强行给她闭麦:“小孩子乱说话,不要听。”
“哦。”时问放下碗筷,也面色平静地和万心一对视:“今晚说白了就是个招安会,苏骆也在宴请名列,你这么想去,不会是要去见他吧?”
苏骆苏骆苏骆,都800年前的陈年往事了,老是提老是提,她要是还喜欢苏骆,当年会跟他领证?
再说小孩都这么大了,走哪带哪,就算是她真有那个想法,人家看得上她?
到这儿20分钟不到,电话就打了10个,隔3分钟就发条消息过来让拍一条360度环绕两周的视频给他,有病吧!
既然不想让她来,那直说不就行了。
又要吃醋又要装大度,真够别扭的。
这么大个宴会厅,就算苏骆真来了,怎么可能遇……
“籽籽!那是酒!不许喝!放下!”万心一虎躯一震,连忙把手头的视频发过去,便提裙快步朝前走去,一把抱起踮着脚扶着桌子,够盛放着粉色液体的高脚杯的小女孩,转身就要走,被一个男声打断:“额,心一,这是我家小孩。”
话语一落,坐在万心一位置旁边,安安静静吃着自己夹来的甜点的时静印这才抬头看了万心一一眼,气定神闲道:“老妈,我在这儿。你抱错人了。”
“……”万心一看看怀里穿着和时静印相同颜色,但不同款式的公主裙的小女孩,再看看女孩的父亲——苏骆,连忙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把娃塞回苏骆手里,一边掏出手机撤消息一边走回去,再一手抱起时静印,一手端起她的盘子,做贼似的往前跑:“还是去找你干妈吧。”
“这儿呢。”杨思珈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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