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离个婚,怎么会死呢?”杨清达有些愠怒地瞥了一眼也跟着柳灿宁哭的付尔,烦躁道:“等事情过去就让你们复婚,有我在,他敢不让你进家门?”
付尔急忙擦掉眼泪,拍着柳灿宁的手道:“对啊,小柳,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现在离婚不离家的到处都是,你的生活质量不会有任何下降的,你就体谅一下我们家的不容易,陪我们渡过这一次难关,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好不好?”
有他在,杨思捷不敢不让她进家门?
那她被其他女人找不痛快的时候,怎么不见他站出来帮她说话?
离婚不离家。
原配成情妇。
还真是。
签了字就真相大白了。
柳灿宁笑起来,眼泪愈发汹涌,她看着付尔:“真的吗?妈。”
“真的、真的!”付尔急忙说:“小柳,你最是懂事孝顺了,我和你爸从没亏待过你是不是?你就再忍耐这一次,我保证,让让以后一定好好和你过日子,好不好?”
柳灿宁没回话,只将目光移向杨清达:“真的吗?爸。”
杨清达冷淡地点点头,便又拿起文件:“好了,这个点乐乐午睡也该醒了,估计正找你呢,这几天他也是担惊受怕的,你赶紧回去陪着他,这儿有我和你妈守着就够了。没什么事就好好待在屋里,别再出来了。危险。”
“好。”柳灿宁点点头,起身下车。
付尔目送着她离去,有些担忧地抓住杨清达的手:“小柳不会生气吧?”
“生气就生气吧。”杨清达宽慰地拍拍付尔的手:“反正她又没有能力和勇气背叛我们。”
付尔眸子闪了一下,便又靠回座椅里接着睡觉。
*
上了车,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了几口气,柳灿宁擦干眼泪,拨通昨天的那则电话。
“三叔。”
“小柳。”
“我帮你。”
“好孩子。”
*
车驶出会所,在一堆警车的尾随下上了高架,再以接近200公里每小时的时速甩掉了警车,最终在杨思卷的口头导航下,停在一座杂草丛生的桥下。
几米外的桥墩旁,停着一辆面包车。
齐涵看着那辆面包车,迟疑地看了杨思卷一眼:“你确定要开着这辆车逃亡?你可是全国通缉犯。”
本已打开门的杨思卷闻言,又转回身,朝齐涵招招手:“讲个事,你凑近一点。”
齐涵蹙了蹙眉:“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你直接讲不就行了?”
“你的行车记录仪收声。”
齐涵看了一眼行车记录仪,解了安全带迟疑着倾身过去,头刚越过中央扶手,杨思卷的拳头便砸在他脸上。
“你……”齐涵捂住鼻子急忙往回缩,鼻血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来,滴滴嗒嗒砸在他身上。
“我最讨厌多嘴的男人。”说着,杨思卷又挥起她从副驾驶储物箱里摸到的爱马仕烟灰缸,砸到齐涵脑袋上。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看到有血流出来,杨思卷才心满意足地将烟灰缸随手一扔,一脚踹开车门,下了车。
“……”齐涵缩在座椅里,捂他刺痛的头,便摸到一手血。
“我靠。”他悄悄骂了一声,脆弱地掏出手机,给杨思珈打去电话。
“喂!”
“乖乖!”
“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姐……”
话还没说完,开着面包车在原地360度掉了个头的杨思卷轰着油门朝齐涵冲来,齐涵连忙发车要躲开,面包车又陡然降低车速,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杨思卷举起装了消音器的枪,对着齐涵的车开射。
“嘭嘭嘭嘭嘭嘭。”
打了两枪发现打不烂玻璃后,杨思卷便将枪口对准引擎盖和轮胎。
齐涵停车的位置带有一点坡度,他的车又是发车状态,杨思卷才降下车窗,齐涵就抱着头往方向盘下缩了,哪还顾得上其他的,车几乎在瞬间就失控地朝着坡下滑去,很快怼上桥墩,引轰地一声在引擎盖上炸出挤满视线的蒸汽云。
“齐涵?你在哪?你在干嘛!你怎么了!”杨思珈的惊叫在耳边游荡。
“……没事……你先挂吧乖,手机不知道掉哪了。”
“挂什么挂!”
“……”
打电话给她干嘛呢。
真是的。
下次不打电话了。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话,杨思珈愈发焦灼:“齐涵?齐涵!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哭声紧跟着传来。
“……真没事,只是卡在座位里了。”夹在安全气囊和座椅之间艰难地摸索半天,齐涵总算在座位缝里摸到手机,“我先挂了乖,马上就回来了,别担心。但我在奉化区,得两个小时才能到家。”
说完齐涵连忙挂掉电话打开车门,像条鱼似的,一点一点滑出去。
过了20分钟左右,警车追来,将齐涵和车包围起来,警笛轰鸣。
陈文藻最先下了车,掏枪上膛绕着车检查了一遍,确定杨思卷已经逃窜,分了几个人去追,才走回齐涵面前。
“啧啧啧。”陈文藻抱着手看着满头是血的齐涵:“不会是你自己开车撞的桥墩吧?”
齐涵懒得和他争辩,翻了个身,抓着地上的草和车门,自己爬起来。
刚把手搭齐涵肩上要扶他一把,电话铃就响了,陈文藻另一只手便接电话,一接通,传来杨思珈的怒吼:“陈文藻!你把齐涵怎么了?!”
“哎哟呵。”陈文藻便抽开扶着齐涵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什么叫我把他怎么了?我要是把他怎么了,你就该去看守所捞他了,而不是来找我兴师问罪。”
杨思珈压着怒气道:“那他到底怎么了?”
陈文藻看着趴在车顶缓气的齐涵,笑了一声:“自己撞桥墩玩儿呢。”
“撞你爹呢。”杨思珈没好气地说:“两个小时之内,把他送回来。”
陈文藻朝身后的人挥挥手,两个青年干警连忙走上前来扶齐涵回警车处理伤口。
陈文藻踹了踹脚边的杂草,笑了一声:“既然这么担心,你怎么不出门接他?半道上遇,不是能更快见他?”
“你管我?”
说完杨思珈就挂了电话,陈文藻笑了一声,回身快步上了警车。
齐涵看着中央后视镜里,陈文藻那双平和的眼睛:“文藻哥喜欢我女友?”
陈文藻一顿,回过身看齐涵:“对。怎么了?”
“……………………”副驾驶座上的记录员像是见到鬼似的看向陈文藻。
难怪。
难怪!
看完陈文藻资料齐涵就在纳闷,要说是因为性格问题,读书的时候找不到对象,勉强解释得通,这参加工作了,他一个学历、工作、能力、外形、家境都不错,除了上班的时候凶一点,私下里性格沉稳,从不乱说话,不应酬不喝酒会做饭爱干净身体素质好的外地人公务员,缺人给他介绍对象?齐涵本来要连带着安顿好他对象,免得出岔子分他心,影响工作。竟然没对象不说,连恋爱都没谈过,真是奇怪。
——难怪29了都没谈过恋爱!
原来是在惦记他屋里人!
喜欢杨思珈的人怎么这么多!
齐涵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高中。”陈文藻笑着补充:“我高中在二十三中读。大她一届。”
高二难得在地铁上抢到位置的一个晚上,陈文藻争分夺秒做题,全然没注意到跟前什么时候站了个同校同学。
坐12个站到江岸购物广场换乘过江,陈文藻提前一个站把习题册放回书包,站在跟前的人影已经放下书包等待抢坐,等他起身的时候,一面飞速往他身后冲,一面平静道:“你倒数第二道题,把AD,AE,BC,FG的四等分点连成一个斜切面就可以了。二分之根号三。”
陈文藻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穿着和他相同校服的女生一眼,快步下了地铁,便坐到最近的候车椅上,掏出习题册看女生说的那道,他画了无数条辅助线还是解不出来的空间题,只一眼,便得到答案。
二分之根号三。
陈文藻心里生出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直到几天后在地铁上看到盘腿坐在角落里打瞌睡打得东倒西歪的女生,才意识到一件事——上次一别后,他一直在期待和她再次碰面。
但陈文藻向来是个冷淡的人,只淡淡瞥她一眼,便继续往里走。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停下,转回身,快步走到女生旁边,盘腿坐下。
等了几个站,见她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陈文藻从兜里掏出没吃完的煎饼果子,打开塑料袋。
女生猛然睁开眼,一扭头就看到该死的香味来源,有些愤怒地抬眼瞋陈文藻,看清模样后又闭上眼,懒洋洋道:“地铁里不能吃东西,同学。”
陈文藻收起早点,状似不经意道:“我昨天晚上做的题,有几道……”
“给钱。”女生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一道10块。”
“是高中化学竞赛题。”
“包会。”
陈文藻打开书包,掏出钱包,拿了一张五十块的纸币给她。
女生接过钱,揣进兜里:“题,笔,草稿纸。”
陈文藻照做。
然后看着她,扫了一眼题目,便开始在草稿纸上写非常详尽的解答思路。
每个题都是扫一眼就开始作答,最长的一个答案,写了一整页草稿纸,直到地铁到站,才全部写完。
“看不懂找我售后。当天有效。”女生把纸笔塞回陈文藻手里:“高一快6班,杨思珈。”
标注得很详尽,没什么不懂的。
但也不妨碍陈文藻放学去他们班教室门口等她。
然后双双一言不发地一起进地铁站,坐地铁,抢不到位置,盘腿坐角落,杨思珈打盹,陈文藻做题,遇到不会的题,就把杨思珈摇醒,先给钱,再答题。
过了两个星期,陈文藻开始去杨思珈教室自习,才发现她根本没在看高中的题,而是一些财经相关的工具书。
“你打算进金融行业工作?”
“差不多。”说完,杨思珈便继续忙自己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反问一下是不是不够礼貌,便问:“你呢?是打算搞科研?”
“不是。”陈文藻平静说:“我要考警校。做题只是打发时间。”
“哦。”杨思珈淡淡地说:“祝你当个好警察。”
“不需要祝愿。”陈文藻平静地说:“我绝对会是个好警察。”
杨思珈看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没再回应。
又过了半个月,陈文藻开始跟着杨思珈到她家小区门口才折返。
隔三差五便有人来问陈文藻,他是不是在和杨思珈谈恋爱。
“没有。”陈文藻平淡道:“她学习好,跟着她问问题而已。”
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问答关系’,一直到,她和万心一交了朋友。
那时候她来找他说的话,陈文藻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破天荒地在课间来找他。
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笑得眉眼弯弯的,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陈文藻。”她说:“我以后就不和你一起上晚自习了。祝你考上公安大学,当个好警察。”
没了晚自习,时间线不再有交集,他们绝交了。
陈文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他独来独往惯了。
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除了讲题,也基本没闲聊过别的。
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在看到她和那帮问题学生翻墙逃课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问她好端端犯什么浑,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充什么问题学生,杨思珈说,因为很好玩啊,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反正高中的那点知识我早就学完了,影响不到我成绩。
陈文藻无话可说。
他们继续绝交。
但没过多久,她就因为骨折住院了。
陈文藻去看她。
来之前他耐着性子去找万心一打听过,是因为当问题学生被她爸逮到了挨了揍,他打了一路的诸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吧不听劝挨揍了吧’之类的腹稿,却在看到她的瞬间化为泡影。
她面色红润,精神头也很不错,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明亮。
她说:“陈文藻,你来看我啦。”
“哦,哦。”陈文藻看着地板说:“嗯。看,来看你。你,你,你没事吧?”
杨思珈咯咯笑:“没事。”
“你这都打石膏了,怎么会没事。”陈文藻说着,快速走到杨思珈病床前,把他买的一堆东西放上床头柜:“不疼吧?哦,你应该会说不疼。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我不是骗你,我就快高考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我祝你……不是,祝我,不是,祝你早日康复,我先走了。我先走了。”
陈文藻完蛋了。
他变得很奇怪,开始做和杨思珈谈恋爱的梦,做题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想‘如果是杨思珈做这道题,她会用哪种解法’,同班女生叫他名字,声音总和杨思珈的一样,甚至有一回,他出现幻觉,看到她趴在在对面的教学楼栏板上笑着和他招手,嘴角的酒窝格外动人。
陈文藻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一直以来他对时间都有严格的规划,要是浪费在感情上,不就乱套了吗。
可万心一说,她被关在家里了,连学都不准上,好可怜的。
陈文藻霎时间恶向胆边生,“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报警!”
蒋图瞥他一眼,凉凉道:“没用,人家那是在管教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女儿,干涉不了。”
义愤填膺一通下来,陈文藻发现,除了送点零食和试卷给她外,他完全做不了别的。
于是他开始每周横跨通江区至少两次,从学校到她家,爬上她窗前的那颗国槐树,用晾衣杆戳她的玻璃,让她开窗户拿东西。
“我靠。”第一次杨思珈被吓了一跳,推开窗就急匆匆道:“你不是马上就面试体能测试了吗大哥?你要是一不小心摔下去,体测不合格,警校不泡汤了?快下去快下去!”
“……别咒我。”陈文藻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一大袋扎得严严实实的零食,挂在晾衣架上递过去,她一拿到便说:“走了。”
“等会儿!”杨思珈急忙叫住他:“我想吃香鼎记家的椰子冻,你下次来帮我带两份。”
陈文藻又瞥她一眼:“谁说还有下次?”
“那让万心一买给我。”杨思珈全然不恼,只兴冲冲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份。”
总是这样。
从来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做题那么厉害。
长得还那么漂亮。
假人一样。
陈文藻抿抿唇:“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两份椰子冻送到杨思珈手里。
“谢谢你,陈文藻。我给你钱。”杨思珈杵着拐杖慢悠悠往回走去拿钱,被陈文藻叫住:“又不贵。别一次性吃完。少吃零食多吃饭。我走了。”
就这么一直投喂到大学开学前,陈文藻临行前去看她。
“好好复习。”陈文藻看着她:“我先去北京了。”
她却说:“我不报北京的学校。”
陈文藻一愣,忙说:“那你要去哪?”
杨思珈面带笑意看着他,答非所问:“陈文藻,你是不是喜欢我?”
“没有。”
“那就好。”
“不……”
“别喜欢我。”
“走了。”
自此没再见过。
真真切切彻彻底底绝交了。
时隔多年再重逢,却成了那样的局面。
嫌犯和警察。
“干暗恋不表白?”
“管得着吗你?”
“安分一点。她现在……”
“哦。是吗?”陈文藻慢悠悠地笑:“你确定你们的关系很牢靠?那你干嘛把她关在家里?”
*
门一开,杨思珈就从轮椅上站起身,扑进齐涵怀里。
眼泪很快濡湿他的衣服。
“好了好了。”齐涵顺势将手垫在她腿下,将她抱坐在他臂弯里,免得磕着碰着,好得差不多的脚又出岔子,手轻抚她披散的长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哭了好不好?”
“讨厌你。把我关在家里,自己却去做危险的事情,明明是你故意惹我流眼泪。”杨思珈越说越伤心,扭头就去咬他肩膀。
“嘶……”齐涵疼得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忍着笑意,低声道:“我后面还有人。”
杨思珈咬人的动作一顿,连忙把脸缩回齐涵怀里,又从他肩膀上探出一双眼睛去看,见是熟人,还一副神色自如的样子,就不那么尴尬了,往齐涵衣服上抹了抹眼泪,趴在齐涵肩上没好气地看着他:“陈科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陈文藻耸耸肩:“裴冉坠楼,是不是和杨寻那5000万有关系?”
“还在查。”杨思珈也耸耸肩:“福康宁的不太配合,还得花些时间。”
“行。”陈文藻笑一声,快步离去。
关门声一响,齐涵才松了一口气,抱着杨思珈坐上轮椅,掉头往里走:“午饭吃了没?”
杨思珈摇头:“等你呢。”
齐涵摸她肚子:“都瘪了。”
“这怪谁啊!”
“是是是,怪我怪我。”齐涵抱着杨思珈起身,把她放上餐椅。
杨思珈这才得空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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