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明琪答应了向远山的邀约。
人生的境遇很奇妙,放到一年前,向远山是怎么也不会这么渴望想要和某人有感情上的连接的。
向远山从月溪出去,又从城里回来,兜兜回回。以前的他,每天除了简简单单的一日三餐,只有偶尔来家串门的邻居们的喜怒哀乐。
所以现在,你要问他还有什么期待的吗?答案是肯定的。他有了明琪,明琪是自己半年回乡时光中,停留下的唯一色彩。
缘分如此奇妙,如此难得。
周莹的诸多建议,向远山嘴上说着幼稚,心里却听了进去,只是她说的“他对你也有好感”这点,向远山心里并不明晰。
更何况,眼下自己的规划未定,很多事情他都没多大把握。
早上肾结石那阵的发作,来得快去得快。吃中午饭时,向远山已经身体完全好了。
明琪待在小院里发呆,向远山坐在他边上,拿出手机给他报着最近正上映的几档电影名字。
暑期档的电影大多都是搞笑喜剧片,明琪一向不爱看爆米花电影,最后懒洋洋道:“你定吧,我选择困难症。”
“好,”向远山继续划动着手机,看到一部正在热映的爱情片,装作不经意问了句:“你以前和他,都看哪种类型?”
“他?你是说...”宋沐乙三个字没说出来,明琪脑子卡了壳,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正想着措辞,但听向远山又改口:“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明琪还没迟钝到听不出来他想问什么,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们很少看电影,他爱看展。”
“哦。”被明琪看出心思,向远山有些心虚,故作无事继续问他:“那悬疑片和喜剧片你选哪个,还是你有什么类型想看的?”
“没有爱情片吗?”明琪轻笑,他知道向远山想说什么。
“嗯,有的。”向远山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默默开始选座。
镇上的电影院是新开的,工作日来看电影的人不多,向远山选的是下午三点多的场次,进场后发现偌大的影室只有不到十来个人入座。
来看的大部分都是情侣,向远山一只手拿了一杯冰可乐,一只手拿着一桶爆米花。挨着明琪入座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种情窦初开时萌动和躁动。
“这爆米花好脆,还挺甜。”明琪连着吃了几颗,心满意足的看着电影开场前的小广告。
“电影院的爆米花不都是一个味道?”向远山笑。
“不一样,江城的电影院爆米花吃起来软软的,反正不好吃。”明琪说着,将一颗爆米花送到了他的面前,“你尝尝。”
向远山把头伸过去,全身却控制不住的微微发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下那颗爆米花的,只晓得嘴唇碰到明琪指尖时候的触感,让他半天没缓过神来,爆米花和向远山以往吃过的没多大差别,清甜的味道在他口腔肆意蔓延。
“确实挺甜的。”向远山回答。
银幕上应声唱起的英文歌曲,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浪漫。
电影开场后,两人安安静静的看着,在这场爱情片的催化下,向远山才意识到,他原以为的单方面邀约,好像慢慢变成了他想象中的浪漫约会。
明琪抱着爆米花,继续有一口一口地吃着,电影有些俗套,总是那类青春疼痛文学类的影片,看到一半明琪有些乏了,斜着身子靠在椅背,最后干脆靠在向远山肩上打起盹来。
向远山也朝他那边挪了挪,看着微微的亮光照在明琪脸上,他心里像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
明琪睡的正香,突然被一阵手机震动吵醒,连续几个未接来电是都是同一个来自江城的号码。
是陈丽中。
一个挂掉,又来了一个,好在电影已经接近尾声,明琪和向远山打过招呼,就摸黑从影院侧门,出去后这才接电话。
*
接完电话后,明琪心情变得很低落。
等到电影散场,向远山才开口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我妈,”明琪有些恹恹的拿着还剩半杯的可乐,用力吸了一口,“这些天给我发好多语音,昨天我没回她,所以狂给我打电话,我都说了我在这安全得很。”
“你一个人跑到这,伯母会担心也正常。”向远山安慰道。
“她可不是担心,我妈这人,我干什么她都要问到底,”明琪叹口气,“有时候挺羡慕你,去哪都无拘无束的。”
明琪一边吐槽一边看着手机,没发现向远山脸上的表情,有那么几秒看起来很不自然。
“嗯,我确实没你这种烦恼。”
“就是啊,”明琪终于给他妈报备完这几天的情况,这才收起手机,“我和她说了,我在月溪遇到了个大好人,天天带着我吃喝玩乐。”
“我是个大好人?”向远山被逗笑,随即又问他:“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
“为了让我妈放心嘛,不过你人确实......”
话没讲完,一个语音电话弹了进来。
“又是我妈!”
向远山看着他接电话时暴躁的背影,忍不住偷笑。
明琪有些崩溃,接完电话后,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弟弟,耐烦一点嘛,毕竟是你妈。”
明琪听到那声弟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有股说不上来的奇异燥热。
“你也看到了,我妈这控制欲。”明琪说话还带着气,无奈道:“她什么都要问,却对我什么都不满意,学校不满意,工作也不满意,我的穿衣打扮也不满意,就连我谈对象......”
“反正,”话题急刹车,明琪又把问题拐回了眼下,“自从她知道我来这里后,每天都盯我跟盯犯人一样。”
向远山能看得出,明琪对他妈管他很是反感,但一般母子之间的问题,绝不会究因在一人身上。他真要认真和明琪聊家人,可能只会令他更难受。
所以,向远山收回方才调侃的状态,只是安安静静听他讲话。
“向大哥,你说人一定要有个梦想吗?”明琪突然换了个话题,和他问向远山“今天吃什么”时一样语气平常,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突然起兴。
梦想这个话题终究太抽象,太模糊,一个人琢磨伤脑筋,两个人想象,只剩下悠远的感慨。
向远山爱解决具体的的问题,“梦想”这个词显然不在他以往人生课题的范畴之内。
眼下他不知作何回答,但如果说他想和明琪这样的相处,可以只独属自己一个人,算是梦想的话。
那么,他也算有吧。
“梦想吗?”向远山回望着他,看他的眼睛,将他心中所想短暂放下,片刻后又只是笑了笑,“也不一定非要有,得看每个人对梦想的定义是什么喽!”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但明琪显然也不想在“定义”这个词上做深究,喃喃道:“没有梦想的人,不会忧伤。”
空气中飘着不知哪来的木棉飞絮,随着清风旋转打转,明琪盯着那团,轻轻落在向远山耳边的发捎上,明琪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右侧脸上,思绪被他轻浅的笑容抓回,下意识伸手在他耳边拂了一下。
飞絮打了个转,飘向别处。
明琪的动作很快,向远山反应过来后,还未耳边那温热的触感中回神,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明琪忍住涌上心头的悸动,装作不经意又问:“你呢,你有吗?”
向远山哈哈笑了笑:“想一夜暴富算吗?”
明琪看着他笑成月牙的眼,对方想浑水摸鱼的意图明显,“切”了一声道:“不算,你这算做白日梦!”
向远山笑容更亮了。
风中飘来了更多的木棉飞絮,不知道从哪来,又要落到哪,和无数人嘴里的“梦想”一样,抓不住。
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一直勾着明琪的情绪,但和往常比,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他有些恍然,向远山的那抹笑容在明琪眼前变得清晰,像是迎着阳光的花儿,无拘无束。
“我有时候会很悲观,觉得梦想啊什么的,很可笑。”明琪对‘梦想’这个词很敏感,尤其是这段时间,“你看我,就是因为太爱做梦,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明琪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挺可怜巴巴,向远山忍不住摸了下他的头。
明琪抬眼看着向远山,没阻止他的动作。二十多年了,被除了父母以外的人摸头,这还是人生第一次。
向远山没表露过多情绪,只是顺着明琪的烦闷回应着。
“开心点,明琪。”向远山喊他名字。
“谢谢。”明琪感觉到自己脸开始发热,他说完这话后,下意识靠近向远山一步。
“你在这里,我只希望你开心点。”向远山又说。
“我...”
半响,明琪不知除了说谢谢还能说什么,最后只是小声喊了他一声:“向大哥。”
距离近了,向远山稍稍偏头,明琪脸颊微微发红,鬓角处细小的绒发都能看得清晰。
果真还是个弟弟啊,向远山想。
明琪又看见了那个笑容。
他眼前的光景,变得温柔可靠,仿佛只要向远山在他旁边,今后所有的坏心情,都能随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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