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意外的发生,仅仅是不偏不倚的一秒。
“那人拿了把菜刀,直接冲向你爸,还好你爸他躲得快,不然就...”大伯身上很多血,那股血腥味让直冲向远山的感官,让他一阵眩晕。
大伯还算镇定,给侄子说明意外情况时脑子很清醒。
向远山的父亲向少平,在镇上开了家店,做安装门窗的生意。而他大伯向华平,退休后闲着没事帮向少平打下手。前些日子生意不错,向少平好多天没休息,好不容易这两天得了空可以休息几天,可他爸粘上牌桌就下不来了。
而意外就发生在棋牌室里。听说和他父亲同桌打牌的一个中年男人精神病发作,当晚趁着天黑,拿着菜刀砍伤了正在吃酒的向少平。
向少平左手和肩上都有不明程度的刀伤。手术整整进行了五个多个小时,向远山看着向少平被护士从急诊室里推着出来时,眼皮子一直跳。
主治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时,向远山靠在墙上,总觉得下一秒人就要晕倒,强忍着眩晕般的呕吐感,有气无力问:“医生,情况严重吗?”
“左手三处刀伤,最长的创口有十厘米,4根肌肉断裂,一根皮后神经断裂,肩部和颈部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平静地回答着向远山的问题,“左手情况很严重,可能会出现活动障碍,功能障碍等后遗症,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诊断观察。”
医生说这这一切的时候,向远山的脑子异常清醒,回想起刚才大伯说的:还好你爸况当时反应快,用手挡了一下,刀没砍到脑袋上。
是啊,向远山想,还真是命,他爸这人轻易出不了大事。
表婶忍不住一直抹眼泪,大伯和表叔帮忙跑前跑后,只有向远山坐在急诊室外边那张旧的铁长椅上面,好久都没动。
医生说明完情况后匆忙离开。医生似乎对家属们的泪水和悲痛司空见惯,对于他们来说,争分夺秒抢救生命才最重要。
可对于正遭遇着意外的独立个体——向远山来说,待在这栋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的每一秒都是人间炼狱。
外边天好像亮了些,向远山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沉到他以为醒不过来,但清醒过后却又记不清梦里的故事。
大伯坐在椅子的另一边,等向远山醒来时,看他精神实在太差,安慰了句:“手术很顺利,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大伯。”虽然过去自己和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大伯有过矛盾,但这次大伯确实帮了不少忙,恩和怨他还是分得清的。
向远山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在医院住院部一楼买水的便利店找了个充电宝,给早已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手机开机,向远山微信立刻弹出信息提醒,是明琪在凌晨六点多发的微信消息。
【你家里人情况还好吗?】
该说什么呢?向远山察觉自己被一种不轻不重的倦怠感包围,吞噬。
他走路很慢,总是一副梦游般的样子。
之前和明琪在一块时那种晨露般的朝气渐渐消失,时间也在医院走廊穿梭中变得可有可无,就是在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累很累。
【嗯,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向远山不想让明琪知道这些。
向少平的手术很顺利,第二天护士推着床从急诊楼到住院部的时候,向远山看着向少平肩部和手部被厚厚的纱布包着,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向少平显然已经恢复了意识,歪躺在床上时还有心情拉着自己儿子开玩笑。
“远山啊,你说你爸命大不大,”向少平力气未恢复,说话声有气无力的,但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儿子,倒是炯炯有神,“还好我躲得快。”
向远山不想接话,脸色黑的吓人,在医院守了一夜,眼睛里的红血丝到现在都没消,半响,才沉声说了句:“你命确实大。”
向少平笑了,干瘦的脸笑起来堆起来几层可怜的褶子,向远山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病房里酒精味道让他一阵阵恶心。
“那人为什么要砍你?”向远山坐在病床边上,面无表情问自己父亲,他猜到了大概,但他就是想听向少平亲口说出来。
“我哪知道为什么!”向少平朝旁边病床睨了眼,提高嗓门说,“那人脑子不好,见人就砍!”
这些话和大伯告诉向远山的一模一样,但他不信,当然大伯想包庇自己亲弟他也能理解,但向远山就是不信。
大伯昨天晚上的话明显说得避重就轻,向远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不说是吧?”向远山也不多说,淡淡道:“这么大的事应该也有其他人知情,我随便问一问就清楚了。”
“不是,向远山,我都这样了你还要给我脸色看?”向少平撑着没受伤的右手,瞪着向远山一脸不可置信,气冲冲吼道:“你老子我就是打牌赢了他钱,谁知道他发了疯要砍人,我倒了霉了遇到这事,你还要质问我?”
向远山倒抽了口气,医院的味道不好闻,总带着一股森冷的药味,让他胃里翻滚出来的恶心越来越严重。
父子俩在这间二十多平米的多人病房,冷冷的对峙了半个小时。
向远山觉得不公平。
他想问向少平,为什么非要去棋牌室不可?
如果向少平没去,就沾不上这件事,就算大家是真不知道那人精神有问题,但,如果没打牌,事情就不可能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向少平红着眼问向远山,说他还要他怎么样?
向远山不知道,自嘲道,他还能怎么样。
他只觉得可笑,自己收拾这些烂摊子不是早就习惯了吗?何必非要和向少平理论,他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是吗?
大伯从外边买了点生活用品,刚进来就见父子两人在冷战,他不动声色的将买来的杯子和盆收拾放好,最后才拉着向远山出了病房。
“你和你爸吵架了?”大伯心里有数,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但一边是自己亲弟,一边是自己侄子,他也只能以平事为主,“你别怪你爸,你把他这辈子就好打个牌。”
“大伯,我爸是什么性格,您比谁都清楚,可如果说不怪他,那请问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医院照顾他?”向远山说话声不小,也不在乎房里的人听不听得见,“您觉得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所以我作为儿子的就该忍,那我活到三十岁,因为是他儿子不得不无数次给他处理这些破事,我该找谁?”
向远山一口气说完这些,看着大伯欲言又止,心里没一点痛快,只有愤懑让他越发窒息。
“远山,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不容易,”大伯长叹了口气,“不管是你爸,还是我,很多事,我们确实都做得有问题。”
说去说来,总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向远山已经听得发腻,尤其在这栋每天都在经历着生死的地方,他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虚伪透了。
“既然知道有问题,你们不还是让它发生了吗?”向远山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生活退让,可正当他觉得生活好不容易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这样被一棍子打回原状。
“远山,祖宅那件事我事先也不知情的,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你姐那么干的!”
“算了大伯,都无所谓。”向远山同样不信大伯,从小到大,自己的认知足以让他分清哪些人说的真,哪些人说的假。
向远山不想再多说,拐了个弯绕到了斜对面的病房外,靠在墙上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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