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晏知春最终还是被接到了沈家。

沈致知看着还在襁褓中对未来懵懂无知的婴儿,语重心长地对沈长安说:“弟弟,你们一辈子都要捆绑在一起了。”

七岁的沈长安除了知道生病的时候要表现得更痛苦些来博得沈国元的怜爱,哪会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概念,但面对不苟言笑的大哥,他有些惧怕,于是点了点头。

“你要对他好一点。”沈致知想了想,又说,“你对他好,我给你买小人书。”

听到小人书,沈长安眼睛亮了,头点得更加真诚。

不过七岁小孩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一个没出满月的孩子好,但他显然把沈致知的话记在了心里。

晏知春不是胡秀芬亲生的孩子,有时候她忘了家里还有个需要时时看顾的,沈长安就故意在他妈面前提起晏知春的名字。

“哟,你才多大就知道疼媳妇了。”胡秀芬心情好的时候会这么打趣他。

要是心情不好,她就会用细长的手指拧拽长安的耳朵,骂他只知道胳膊肘子往外拐,有了媳妇忘了娘。

胡秀芬都替自己的儿子想好了,等他活过十八岁,就把这门婚事解除。

就算那道士说什么晏家的小孩能替长安挡灾,娶一个男媳妇终归不是正经事,上不了台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晏知春长大了点,成了沈长安身后的一个小跟屁虫。沈长安也挺讲义气,他负责惹事,晏知春就负责背锅。

当然,在晏知春挨骂的时候,沈长安也会替他说好话。

那道士似乎真有些本事,自从晏知春来到沈家,沈长安的身体真比以前好上不少,连带着胡秀芬看晏知春也顺眼多了,偶尔也会对他露出好脸色。

一转眼,七年匆匆过去,按照送信人曾宣布的法律来说,晏知春必须要去村口的小学上学了。

早饭过后,晏知春朝着站在家门口为他送行的沈长安摆摆手,然后被沈致知牵着往小学走。

沈长安双目艳羡,看着他俩逐渐走远后才垂着头走进家门。

胡秀芬一直说他身体不好,不准他离开沈家,他的识字读书也全是沈致知教的。

……

村口的小学建校时间不长,学校里只有三个老师,沈致知就是其中一个。

村口小学的教育功能约等于零,泗贤村的家长们把孩子送去学校,纯粹是因为七年前送信人说的“法律要求”。

不过后来家长们渐渐品出学校的好处来,这些制定法律的人可真是有先见之明,把孩子放到学校里,有人时时看着,他们就能轻松多了,起码小孩们不会在他们忙农活的时候捣乱。

等这些孩子六年学校读完,出来又是一茬能种地的好苗子。

晏知春还从未离开过沈家,一路上见什么都新奇。

“吱吱哥哥,那是什么呀?”晏知春小的时候说话有点大舌头,一直把沈致知的名字念成吱吱,沈致知纠正了好久都没改过来,索性就让他这么叫了。

沈致知解释:“那是你要去上学的地方,来跟我念,泗——贤——小——学。”

晏知春乖乖地跟着读。

“哟,沈老师来了。”负责教算术的张老师从窗户里瞧见沈致知二人,探出头打招呼,“这是哪家的小孩儿啊?”

沈致知笑笑:“是我们家的,叫晏知春,今年差不多够上学的年龄了,今天带他来学校看看。”

他拍了拍晏知春肩膀,提醒道:“快,说张老师好。”

晏知春:“张老——”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张老师有些阴阳怪气:“哦,晏家的那个娃啊。”

沈致知一愣。

“应该不能来学校上学吧。”张老师说,他缩回身子,朝着另一个老师说,“娚儿是不能进我们新式学堂的吧。”

晏知春感觉沈致知攥着自己的手用上了力气,他不解地看向沈致知,见这个一直都很好脾气的人皱紧了眉头。

“谁规定了娚儿不能进学校?”沈致知低声道,“新法规定,无论男女,大家都能进入学校学习,凭什么他不可以?”

“无论男女,可他既不是男又不是女,”张老师脸色也不太好,“不男不女的算什么人。”他缩回头,不欲和他们再言。

晏知春又被沈致知领着往回走,还没走远,就听见刚刚的张老师说了句“晦气”,然后用力把窗子合上。

他感觉刚刚沈致知很生气,但却不懂为什么生气。

“吱吱哥哥,娚儿是什么啊?”晏知春不解。

沈致知内心苦涩,无奈地摸了一把晏知春脑袋,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终归是沈家把晏知春搞成这个样子,他说不出口。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晏知春知趣地没有继续问。两人一路沉默,他不喜欢压抑的气氛,就想着再跟沈致知说说话。

“吱吱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回家。”沈致知的语气有些生硬,显然又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以为泗贤小学的老师们都是接受了山外先进思想的人,不该对晏知春抱有偏见,谁曾想晏知春遇到的第一份恶意,就来自这些自诩进步分子的文化人。

“不上学了吗?”晏知春不懂。

“以后每天我来教你写字好吗?”

晏知春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沈致知来教他学习,但他觉得沈致知一直对他都很好,于是满怀开心地答应了。

……

泗贤小学里只有一间教室,里面装了五十多个七至十二岁的孩子,这就是泗贤村的六七点钟的太阳。

不过这些太阳们显然没有国家未来栋梁的自觉,趁老师没来教室,都使着牛劲儿发疯,整个教室比一月一次的集市还要吵闹。

甄荣生皱着眉头,坐在教室最后靠窗的位置,他讨厌吵闹,也讨厌这些占着教室不学习的同学。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好瞥见沈致知领着一个小孩儿站在校门口,他们似乎在跟办公室里的人说话。

那个小孩儿很是面生。

甄荣生想了想,猜出了这个小孩儿就是晏家那个孩子。

晏知春虽然没出过沈家门,但整个泗贤村都有他的传说。

因为他从不露面,对他的描述仅有只言片语,但越是神秘,越能诱发正处于好奇心旺盛阶段的孩子们的注意。有的人从父母那里听到一句两句关于晏知春的事,然后自己就编出了整个故事。

有的故事充满了浪漫主义,晏知春他妈太过思念晏高洋,所以生出这样奇怪的孩子。

有的故事的编纂者则略带考据,指出晏知春是偷吃了一种禁药,但问及是什么禁药,编故事的人就摇头说不知道了。

还有的故事因为作者丰富的想象力而变得十分离谱,带上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据说晏家做了错事,上天惩罚他们,便让这罪果由晏知春一人背负,他要用怪异的身体去赎罪……

这些故事甄荣生都听过,他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故事主角。

晏知春没有传闻中的青面獠牙,也没有描述中的丑陋不堪,相反,他看着很乖,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只是整个人有点瘦。

他莫名想起村子后面那条清澈沁凉的小溪,会在阳光下会闪闪发光地静静流淌。

甄荣生觉得他长得好看,起码比教室里这群不小心“节外生枝”的花朵们要顺眼许多。

沈致知没待多久就拉着晏知春走了,甄荣生便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继续念课本。

……

回到沈家,沈长安看着原路返回的二人,问:“你不是去上学了吗?”

沈致知瞅了他一眼。

沈长安如今十五岁了,不再是啥都不懂的年纪,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走,我们去后院玩吧。”他这些年沉稳许多,有点像个靠谱的大哥哥。

沈家的后院很大,院中央有个池塘。此时正值初夏,空气里已经有了一丝热意,沈长安看到冒着凉气的池塘,心里犯痒,忍不住想下去玩玩水。

胡秀芬一直觉得他身体不好,从未让他沾点凉的,更别说允许他下池塘。

但越被禁止的,越充满着诱惑力。轻易得到的,反而不会在意。

他四下里看看,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便挽起裤腿,一脚迈进了池塘。

池塘的水迅速围上他,凉凉的,带着些引力。他头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感觉,紧张刺激中带着点兴奋。

“一起来玩吗?”他回头看晏知春。

晏知春被他刚刚的动作吓到了,有点紧张,压着嗓子说:“你快上来吧,水凉,要是被胡姨看到,会说你的。”

“没事没事,”沈长安说,“你看,这池子水很浅。”

他抬了抬脚,试着走了几步。

池塘的水是很浅。

但是池塘从未有人进入过,也就没有人来打扫清理过,池底的植物便有了机会自由疯长。

沈长安没注意,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滑了一跤,跌进池子呛了好几口水。

这一跌,便把很久没发作的病根给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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