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京城风雨多(2)

御书房内,皇帝平时批折子的书桌暂时被抬下去,换上了装饰精美的餐桌。

皇帝做主位,太子和五皇子分坐其下,司檀在剩下的一个座位落座。

一月未见,皇帝的头疼之症似乎还未痊愈,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替他揉着额间太阳穴。

等到司檀和五皇子一前一后的踏进书房,皇帝才直起身来,睁开眼睛。

“今日是私宴,都放松些,别拘着。”

皇帝发话,其他人才敢动筷,司檀是锦衣卫指挥使,平常伴驾都是身穿猩红蟒袍,腰佩绣春刀,今日少见的穿了身常服,月白色的衣裳衬得她肤若莹玉,与雕梁画栋的皇宫显得格格不入。

皇帝打量她一眼,开口问道:“佑明去江南办差一月,可还顺利?”

司檀筷子上夹着的一块鱼肉还没来得及送进口中,听见皇帝问话,当即恭敬的回答道:“承蒙陛下惦记,臣江南一行收获颇多,顺利将安定侯带回,其余案情相关证据,大理寺的沈大人已经整理妥当,就等明日早朝向陛下呈报。”

说完公务,司檀停顿一下,仰头看着皇帝,眼神尊敬中又带着些晚辈看长辈的孺慕之情,配上嘴角的笑容,像只讨巧卖乖的猫咪。

司檀眨巴眨巴眼睛,恃宠而骄般,说道:“陛下,臣还觉得江南的小河虾好吃,刚从河里打捞上来,薄薄的裹上鸡蛋和面粉,用江南的菜籽油炸成金黄,外酥里嫩,臣在京城内从没吃过那般鲜嫩的好味道。”

皇帝似乎被她逗笑了,故意说:“宫中御膳房集天下珍馐,将你的嘴养的这么叼,现在去了一趟江南,就喜新厌旧了?”

“也不是,臣还是觉得京城最好,”司檀眉头微蹙,语气中带了几分抱怨:“江南天气闷热,雨水多,还是京城的气候宜人,臣早就心心念念着早些回京。”

皇帝在外面气派威严,总是板着脸不怒自威,即使是两位皇子,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插科打诨,撒娇抱怨。

但司檀偏偏就是这个例外。

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肩负着忠信侯府一家的重担,偏偏她又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她无师自通。

幼时在家中,她就能将家中亲戚长辈哄的眉开眼笑,进了宫,皇帝本就有意将她调教成最趁手的快刀,她再乖巧伶俐一些,很快就成了宫中最得宠信的孩子。

只是这份宠信太过轻易,也随时都有可能收回。

司檀深知,皇帝宠信她,就像疼爱一只小猫小狗,一旦什么时候厌倦了,她现在手中拥有的权力都将被夺走。

皇帝笑了两声,瞧着司檀的目光慈爱,说道:“你这一个月辛苦了,既然回了京,这两天就好好歇歇,差事什么的,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去忙。”

司檀应下,但心里想着,这一个月内她都远在江南,京城的各方势力必定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空档,肯定趁机往锦衣卫中塞了不少眼线,她要赶紧将这些清理干净,否则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一餐饭吃下来,五皇子心绪不定,太子性格稳重寡言,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司檀时不时要和皇帝搭话,只吃了个半饱。

午餐后,皇帝又召见了内阁大臣议事,司檀就在外守着,她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但除非皇帝应允,否则内阁议事,她无权参与,只能在殿外守着。

但季公公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就能在殿内旁听。

“司礼监……皇宫内的消息,到底还是他们更灵通……”

司檀一边数着头顶飘过的云朵打发时间,一边喃喃自语。

五皇子能与太子分庭抗礼这么久,最大的助力就是季公公,只是此次安定侯的案子,季公公也有牵扯其中,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眼看着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撒在偌大的皇宫之内,像是给所有人都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殿门终于开了。

内阁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出,目光瞥见司檀,都像是看见瘟神一样迅速挪开,不屑与司檀这种恶名在外的奸佞有丝毫接触,似乎看她一眼,就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司檀也懒得自讨没趣,斜倚着殿门旁一根雕梁画栋的柱子,懒洋洋的目视他们从自己面前经过。

最后走出来两位胡须花白的老者,两人本来正在说着话,看见司檀,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胡子略长一些的老者停下脚步,走到司檀面前,瞪了她好一会儿,那眼神中有气愤、厌恶、痛心,似乎还掺杂了一点恨铁不成钢。

不过司檀的态度还是恭敬了许多,谦卑的低头喊人:“章先生。”

长胡子老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什么也不说,扭头就走。

司檀碰了壁,也不恼,自己摸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先生还是这样的臭脾气……”

章任易,内阁重臣,太子太傅。年少成名,学识渊博,是大周建国至今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先帝在时就曾称赞他才高八斗,现在年纪渐长,德高望重,在清流仕子之间名望最盛。

若是问问当今天下读书人,他们终其一生最敬仰之人是谁,得有八成说是章任易。

章任易还兼着太子太傅的职责,司檀当年在宫中伴读,也上过他的课,叫他一声先生。

章任易扭头走了,他旁边胡子稍短些的老者没动,压低了声音,皱眉对司檀说道:“在宫中说话小心些,小心被人抓住把柄……”

短胡子老头是司檀的外祖齐顺良,内阁首辅,还担着齐国公的爵位,可谓是肱骨重臣,文臣之首。

司檀为了免受外祖的唠叨叮嘱,转移话题:“外祖,方才你们议事,和安定侯的案子有关系吗?”

“没有,”外祖摇摇头,小声说道:“是北境战事又起,驻守北境的定北侯传来战报,今年北境屯田收成欠佳,需要朝廷调拨军粮。”

大周北境常有北牧人侵扰,北牧人游牧为生,经常来大周边境打家劫舍。

“先帝时期,北牧人曾经与大周和谈,还建立过边境商路,大周每年供给瓷器和丝绸与他们交易,换取边境安宁,”外祖语气中带着惋惜:“可惜,二十五年前出了意外。当年本该运送到边境与北牧人交易的三万匹丝绸,被人替换成粗制麻布,北牧人认为大周有意欺瞒他们,因此撕毁了协议,边境战事再起。”

二十五年前的往事太过久远,对于司檀来讲,陌生的就像是书中的故事。

但外祖是亲历者,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边境战报一封封传来,京城之内人人自危的时光仿佛还犹在眼前。

外祖忍不住叮嘱司檀:“都说居安思危,近几年边境战事愈来愈紧张,定北侯伤病加身,不知还能再坚守几年。若是北境失守,北牧人五日的时间就能打到京城!”

司檀习武,在锦衣卫中也担着军职,自然知道北境常年战火不断,会慢慢将大周拖垮,更知晓粮草的重要。

她安慰外祖:“等安定侯的案子结了,江南官场也能顺带着清静几年,江南鱼米之乡,应该能凑上军粮。”

外祖叹了口气,感觉情势并没有司檀想象中乐观,转移话题说道:“你一月未回家了,记得回家中看看你母亲,她日日都惦念着你呢。”

司檀答应下来,外祖也不便在宫中与司檀多说,便赶紧离开了。

司檀则是走进御书房,看见皇帝正低头在批奏折。

季公公侍立在侧,司檀站立在另一侧。

皇帝正忙着批奏折,无人敢上前打扰。

过了一会儿,夕阳彻底落山,训练有素的宫人们轻手轻脚的点亮火烛,将偌大的御书房照亮。

外面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后宫的白美人求见陛下。

司檀眉心一跳,说起来,这位白美人是三年前江南白家送进宫中的美貌女子,封了个美人的位分,这样的女子,后宫不知有多少。

可是这位白美人运气好,怀了身孕,皇帝子嗣不多,她凭借着身孕,在宫中颇受重视。

司檀用视线余光观察着皇帝,不知他会不会让这位白美人进来。

皇帝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不耐:“朕没空见她,让她回去养胎。”

小太监低着头退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白美人说,担忧陛下身体,特意熬了红糖银耳羹送来。”

后宫妃嫔给皇帝送吃食只是常见的争宠手段,皇帝虽然烦躁,但到底顾忌着白美人肚子中的孩子,忍着烦躁招招手,让小太监将银耳羹送上来。

白家家主和夫人畏罪**,但其余人等都还活着,现在还关在南州,等大理寺派人过去押送。

想到这里,司檀主动开口:“陛下,臣在江南查案时曾遇上一个意外,江南首富白家不知为何,在其宅院中囤积大量火药,在一天夜里,白家家主和其夫人突然**,引发了爆炸。后来臣搜集其他证据,发觉白家与安定侯有所牵扯,白家家主,很可能是畏罪**。”

皇帝正准备去端银耳羹的手顿住了,思索一瞬,明白了白美人出身白家,或许也和安定侯的案子有所牵扯。

皇帝收回手,没有再去端那碗银耳羹,转头看向司檀,眼神中的神情复杂。

“佑明,你说,安定侯的案子到底牵扯了多少人?”

司檀态度谦卑的回答道:“大理寺和刑部还未正式审理,陛下还未最终裁决,臣不敢说。”

皇帝将手中的笔往桌上狠狠一搁,红色的朱砂溅出来弄脏了桌面,像是鲜血。

“你大胆的说,到底有多少人牵扯其中!”

司檀要的就是皇帝这句话,她报菜名一般的说道:“江南皇商白家、南州知州赵青山、江州苏家……”

说到最后,司檀总结:“……这些人只是牵扯其中,具体判罚还要等待大理寺审理,但粗略算下来,江南官场已然烂掉了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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