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京城风雨多(3)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皇帝听完司檀的话,烦躁的将手边的折子扔到地下。

噼里啪啦,折子扔了一地。

天子发威,雷霆之怒,没有人敢上前去触这个霉头。

司檀跪伏在地上,将头埋得很深,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带着怒气嚷道:“北境连年战事,边军就连每年的军饷和粮草都要东拼西凑,这群蛀虫趴在江南这块肥肉上,倒是吃得满嘴流油!”

皇帝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摔了折子觉得不够解气,连带着将镇纸和砚台也一起摔了。

“好,好,好,”皇帝连说了几个好字,看向旁边的司檀:“佑明,朕将这件差事交给你!”

司檀抬起头,对上皇帝的眼神,帝王的眼神中阴霾一片,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朕特许锦衣卫参与安定侯案件的审理,与大理寺和刑部一同会审,有论罪行刑,裁决判罚之权!”

安定侯的案子是大理寺检举,自然也该由大理寺主审,安定侯身负爵位,所以需要刑部协理,锦衣卫原先只是帮忙抓人,无权干涉由大理寺主审的案子。

但是有了皇帝的特许,锦衣卫就在案子的审理和判罚上面有了干涉的权利。

司檀磕头领命:“臣,叩谢皇恩,定不辱使命!”

——————

赶在宫门下钥前,一辆马车静悄悄的驶出宫门,隐匿在黑夜的街道上。

津祎驾车,司檀坐在马车内,今夜京城无风,月光从月影纱帘透进来。

司檀手中扯着翡翠手串上的珠子玩,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一张脸分为两半,一半隐入黑暗,一半面向光明。

“津祎,你知道二十五年前的北境丝绸案吗?”

津祎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知道,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北牧人才撕毁了与大周和协议。大人怎么想起来问这种陈年旧案了?”

“这桩案子,最后结案的定论是什么?”

津祎想了想,回答道:“根据锦衣卫的卷宗记录,当年负责采办丝绸的皇商是江南刘家,负责将三万匹丝绸运送至北境的,是兵部下属的武库司,当时武库司主办姓封,封家历代都在武库司任职,负责大周各地的辎重运输。刘、封两家官商勾结,偷梁换柱,将三万匹丝绸私吞,换成不值钱的麻布。”

司檀微微皱眉,问道:“武库司主办是几品官?”

津祎回答:“从五品。”

司檀没忍住,眼神中露出一丝讽刺的意味,冷笑道:“一个从五品的主办,一个远在江南的皇商,他们哪里来的胆子,哪里来的能力,敢做出这样偷梁换柱的勾当?”

“大人的意思是,真正的主犯另有其人?”津祎继续说道:“可这案子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刘、封两家当年落得满门抄斩,知情人难找呐。”

司檀自然也知道,这种陈年旧案查起来格外麻烦,想要找到当年的真想更是大海捞针,就算是查明白了,也对于现在北境的战事没有帮助。

可是她心里总是隐隐的有种感觉,这桩案子远比她想的更加复杂,其中真相更加重要。

最让她感到蹊跷的是,外祖今日特意提起这桩旧案。

司檀揉着胀疼的太阳穴,心中苦笑。

外祖纵横官场几十载,历经三朝仍旧屹立不倒,还一路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这才是真正的千年老狐狸,万年不倒翁。

每次与外祖相处,司檀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漏掉一句话,就错过一个隐晦的暗示。

她也曾问过外祖,为何有话不能直说,非要这么弯弯绕绕的?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你想要站在那至高的权利巅峰,就要扛得住这一路上的雨雪风霜。”外祖总是这般告诫她:“若是连这几句弦外之音都听不懂,干脆也别在朝为官了!”

所以今天外祖提起旧案,司檀才格外在意。

她拨弄着手串上的翡翠珠子,珠子磕碰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响声久久不停。

马车在黑夜中行驶,训练有素的战马跑的又稳又快,眼看着前面就是忠信侯府。

司檀手上动作一停,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的问道:“当年负责查办北境丝绸案的是大理寺还是刑部?”

若是锦衣卫查案,必定会留下详细的卷宗存放在锦衣卫的档案处,司檀对档案处的卷宗了如指掌,若是她对这桩旧案没印象,那当年肯定就是由其他部门查办的。

津祎没有立刻回答,马车在忠信侯府门前停下,早就等候在此的府中管家态度恭敬的引她下车,说道:“世子,侯爷在正院等您许久了。”

司檀正要开口答应去见父亲,就听津祎借着扶她下车的机会,凑到她耳边,声音极小的说了一句话。

“二十五年前主审此案的人,是徐贤和忠信侯。”

一瞬间,司檀心中波涛汹涌,她手中本来攥着手串,手指下意识收紧成拳,一下就将穿着手串的细绳弄断了。

手串断了,她继续紧握着拳头,捏住断掉的两端不敢松手,将拳头藏在宽大的衣袖中,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对管家推辞道:“我先去见过祖母和母亲,请父亲再多等一会儿吧。”

打发走管家,司檀不用人陪伴,连津祎也没让跟着,独自往后院走去。

月上梢头,寂静的夜里没有烛火照亮,只有隐隐的月光照亮前路。

司檀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无端的想起,半个月前在安定侯府中险象环生的那一夜。

也是这样的鹅卵石路,也是这样银色的月光。

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仿佛再次萦绕在鼻尖,摆脱不掉。

断了线的手串在她手心中逐渐往下滑,她只能将拳头越握越紧,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她跌跌撞撞的跑进一间灯火通明的院子,不理会迎接她的嬷嬷和侍女,直接冲进堂屋。

堂屋中烛光明亮,暖黄色的烛火摇曳着,将整间屋子照的十分亮堂,温暖的烛光似乎也照进了她的心里。

堂屋中央的摇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见司檀跑进来,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眼神慈祥。

“回来啦?”

只是这一句话,司檀差点红了眼眶,她扑进祖母的怀中,忍住声音中的哽咽,说道:“回来了,祖母,我回来了。”

她将攥了一路的手串放在祖母怀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委屈。说道:“祖母,我的手串断了。”

祖母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像是哄孩子般哄道:“没事,祖母帮你重新穿起来,穿的结实点,不让它再断了……”

祖母嘴中念叨着,司檀起身去找针线。

“……你父亲说,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办差,”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总喜欢念念叨叨:“你在外面没人照顾,要吃好饭,睡好觉,记没记住,小棠儿?”

司檀动作一顿,纠正道:“外婆,我是司檀,不是司棠。司棠在三岁时就夭折了。”

司棠就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从前深受祖母疼爱,但是三岁时染病夭折了,祖母受不住刺激,从那以后就糊涂了,以为当年死去的是妹妹,活下来的司檀才是她的小棠儿。

当年司棠夭折后,父母决定让司檀女扮男装,对外只宣称夭折的是双胞胎中的妹妹,恰好他们兄妹二人的名字也相似。

这些年,侯府中的下人几乎换了个干净,很少有下人能记得,当初夭折的“小姐”到底是叫“司檀”还是“司棠”。

只有祖母还执拗的记得司棠,从小到大,对着司檀叫了二十多年的“小棠儿”。

“不是,错啦!”祖母脑子不清楚,执拗的坚持道:“三岁就夭折的是女孩,不是我的小棠儿!”

司檀不想和祖母争执,苦笑一下,借着烛火穿好针,说道:“你就只惦记着你的小棠儿,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另一个孙女叫什么名字呀?”

祖母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眉头紧蹙,嘟囔着:“叫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司檀一笑了之,穿好针线,自己将散乱的珠子一个个重新穿好,重新串成手串缠回自己手上。

她已经穿好了手串,祖母还在苦苦思索,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司檀蹲下身,拉着祖母长满皱纹的双手,认真的说道:“她叫司檀,檀木的檀,她也是您的亲人,您可要记住了。”

祖母也不知记住了没有,抬起手抚了抚司檀额间的碎发,嘴里念叨着:“好,好,我听小棠儿的……”

司檀失笑,握了握祖母的双手,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房门前,她再次回头,看见祖母坐在摇椅上,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心头还是忍不住的颤动。

虽然祖母糊涂的认不清人,但从小到大,祖母一直对她百般呵护,是家中最疼爱她的人。

司檀朝祖母笑着挥了挥手,慢慢的将房门合上。

她将缠在手腕上的手串往上戴了戴,随便挑了一个提灯笼的小侍女,说道:“我去见母亲,带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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