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昨夜京城出什么事了？”五皇子气定神闲的仰头饮了一口酒，随意的说道。

司檀说道：“所有死士的尸体都留在锦衣卫，等仵作检查完，五殿下可以过去看看。”

五皇子面色不变，故作惊讶的说道：“昨夜有死士？那佑明你可要好好处理，我就不去了，我这人胆子小，见不得杀生。”

司檀就猜到五皇子会装傻，她也没多说，只是继续说：“死士没有抓到活口，但却抓到一个小太监。五殿下和季公公素来交好，要不要过去看看？没准还认识呢。”

这话是在试探五皇子，五皇子能将自己摘干净，但只要有那个小太监在，季公公就逃不脱干系。

五皇子的眼神在司檀身上流转一圈，又不经意的瞥见站在司檀身边的乞丐。

司檀明白，五皇子这是有些私下里的话想说。

她转头对着乞丐摆摆手：“你先出去吧，去找见欢。”

乞丐虽然疑惑，但也听话的转身离去。

“现在只剩你我两人，五殿下有什么就请说吧。”

五皇子看着司檀，轻笑一声，语气暧昧的说道：“佑明，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们之间本不必闹成这样的。”

司檀看着他，心生厌烦。

“瞧瞧你，昨夜奔波一晚，天还没亮就又要赶着来找我，”五皇子却像是半点也没看出司檀的厌烦，自顾自的说着：“你的一双手生的如此漂亮，本该养在金玉堆中，万般呵护，何必整日舞刀弄剑？我看着都心疼。”

司檀实在忍不住，冷言提醒：“五殿下，请你自重。”

五皇子起身，走到司檀跟前，抬手捻起司檀的一缕长发，念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1】

这是褒扬女子美貌的诗句。

司檀猛的一扭头，那缕长发也因为她的动作从五皇子手中滑落。

如果对面坐的不是皇子，她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五皇子却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知道司檀不能将他怎么样，所以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觉得司檀想生气却不能表露出来的样子，尤其有趣。

“佑明，你我本就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五皇子继续说着：“你若是与我成婚，就是尊贵的皇子正妃，可以在后宅安享荣华，不必再过这样刀口舔血的日子。”

五皇子的话语中充满了诱惑的意味。

“倘若有朝一日，我能登上至高之位，那你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五皇子的话语中带着轻蔑：“这样的生活不好吗？比你现在殚精竭虑的日子要好上许多吧。”

司檀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毫不留情的怼回去：“我十三岁进宫，十八岁做官，身兼正二品指挥使，统领锦衣卫，保卫京城安宁。凭什么就要嫁做人妇，为了你，一辈子困于深宅后院？”

五皇子面色沉了沉，反问道：“你总是要成婚的，你我二人也算知根知底，两情相悦。若我不愿娶你，你还能嫁给谁？”

“谁和你两情相悦！”

司檀转头对上五皇子，她也是实在忍不住了，眼睛里的厌恶和恼怒几乎要喷涌而出。

“年少相识，我的确钦佩你在诗词上的才华，我喜欢你的诗词，仰慕你的才气。”

或许在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司檀也曾在某个瞬间交付过真心，但她时刻铭记着自己女扮男装所肩负的责任，年少时对五皇子的心动，在她心中也不过就是徒增烦恼的累赘。

五皇子却好像听不懂司檀话中的拒绝之意，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便可以算作是情意相通。”

“你还是未曾明白我的意思！”

司檀站起身，退后一步，皱眉说道：“五殿下，你现在说这些话，难道是真的心悦于我吗？”

五皇子说起慌来面不改色：“那是自然……”

“你不是！”司檀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控制胸腔中翻腾的怒火，说道：“你只是觉得司礼监的季公公办事不够得力，想要借我的手除掉他，之后你再同我成婚，将锦衣卫收归麾下为你所用。”

一群死士中，为什么会多出一个小太监？

所有死士都没留下活口，为何偏偏只剩下一个平时就跟在季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还活着？

死士都已经死了，司檀让仵作检查尸体，也是抱有一丝侥幸，想着能不能在尸体上找出些什么线索，但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精心培养训练的死士，怎么可能留下线索。

若是找不到线索，那就没办法将昨夜的刺杀与五皇子扯上关系，就算要找罪魁祸首，也只能怀疑季公公。

那个被活捉的小太监实在是太奇怪了，倒像是五皇子刻意丢出来的替罪羊。

五皇子见司檀已经将话全都挑明，索性也不装了，冷笑一声，带着些挑衅的意味，说道：“佑明，你为何一定要将我想的这样坏呢？那个小太监是我刻意安排的不错，但对你也有好处啊。”

“锦衣卫和司礼监针锋相对已久，你不是也早就看季公公不顺眼了吗？”五皇子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你借此机会去找父皇告状，父皇最忌讳自己养的狗不听话，勃然大怒下，说不准季公公连命都保不住。”

五皇子满足的看着司檀露出厌烦，但又不能对他怎么样的表情，他心里舒坦极了。

他对司檀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司檀除了一张脸还挺漂亮以外，其他地方和男子一般无二，腰肢不够软，皮肤不够细嫩，身材如同一块木头，完全没有他心中女子应有的婀娜多姿。

他对司檀没有男女之情，但却觉得，和司檀过招，比泡在女人堆里更有意思。

身为皇子，他生来就享有极大的权势，他喜欢用自己的权势驯服别人，喜欢看着别人对他卑躬屈膝的样子，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玩一玩就没意思了。

司檀不一样，她的眼神中总是藏着一股不服输的野心，像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或者黑夜中眼神锐利的鹰。

五皇子看着司檀的那双眼睛，突然就想起少年时，大概十年前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半大孩子，在御花园中一边摘莲蓬，一边商量着秋猎时要驯服一匹野马当坐骑。

……

当时五皇子夸下海口：“到时候你挑中了哪匹，我都帮你训！全天下就没有我驯服不了的野马！”

“怎么可能！”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司檀笑着反驳他：“天底下总有你驯服不了的东西。”

五皇子还记得，那是他年少气盛，不服气，一定要司檀说出一个他驯服不了的例子来。

当时的司檀想了许久，最后说道：“你驯服不了我。没有任何人能驯服我！”

……

陈年旧事浮上心头，五皇子一时失神，不过猛的眨两下眼睛，眼前的司檀已经不是记忆中十年前的样子了。

当年信誓旦旦说“不会被驯服”的司檀，早就成了，为皇帝杀人灭口，脏事做尽的锦衣卫指挥使。

少年稚言，终成空话。

五皇子大笑起来，一口将酒壶中的佳酿一饮而尽，含笑看向司檀，说道：“佑明，像咱们这样的人呢，说情谊太虚假，还是谈利益更实在些。”

“昨夜死士刺杀未成功，算我输了，但你也别想着能用一场刺杀就将我拉下马。”五皇子继续说道：“你若是愿意与我结为同盟，那个小太监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帮你扳倒季公公；你若是不愿结盟，还想去父皇面前告状，我也不怕，反正倒霉的只有季公公，牵扯不到我。”

司檀听着五皇子的话，冷笑一声。

“结盟？”司檀毫不留情的说道：“不仁不义之人，如何结为同盟？”

赶在五皇子开口前，司檀继续说道：“你我一同长大，相识十几年，你是什么样的为人，什么样的性格，我早就都看的清清楚楚。”

“五殿下或许早就忘了，年少时我有一个表妹，她倒是实打实的对殿下动过爱慕之心。”

司檀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忠信侯也未曾纳妾，但她的舅舅，也就是现在的齐国公世子却是子嗣颇多。

但舅舅只有两个嫡出儿女，一个是她的傻瓜表哥齐靖平，还有一个表妹，只比她小六个月，单名一个元字。

齐元冰雪聪明，活泼爱笑，当年曾经在宫中做六公主的玩伴，只是在宫中见过几面，便对英俊潇洒的五皇子芳心暗许。

“我那个表妹叫齐元，她最擅琵琶，”司檀说着，愤怒的目光似乎要将五皇子杀死。

五皇子皱眉思索，似乎记得，曾经是有过这样一个人。

“十五岁那年，你写了一篇《明月词》，先生夸奖你才华惊艳，那篇词也广为流传，齐元仰慕你，为你的词写了一首曲子，想弹给你听。”

十五岁的少女，一颗真心赤诚又纯真，她不懂得权势斗争的弯弯绕绕，只觉得齐国公的门楣配得上五皇子，就傻乎乎的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了出来。

【1】出自晏几道《生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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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旧事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