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送萧昭一行人到正堂布置的东房内,南后回到前厅,宣布大典正式开始。
这时候,萧昭才发现,身为赞者的周沅不见了踪影。
见萧昭四下张望,萧旭询问:“出了何事?”
萧昭一时窘迫,涨红了脸,对于这样的状况并不能应对,她只好低声求助萧旭道:“周沅不见了,方才还在。”
屋外礼乐已起,传唤赞者时,萧昭手一紧,渗出细汗,期待了许久的今日,终于还是出了岔子。
赞者,一般由笄者的好友或是姊妹担任,素日里,周沅虽喜欢同萧昭拌嘴,但这样的大事,她应该不会使性子。
来不及担心周沅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待屋外传唤声再次响起时,萧昭示意身侧青棠换衣准备,她设想过这样的情况发生,但这不失为最坏的打算。
没曾想萧旭却起身,对身后的兰西道:“今日,便由我来担任赞者,劳烦姑姑指教。”
未待萧昭反应,萧旭已经走出东房,以盥盆净手,于西阶就位。她并未经过演习,也无须兰西指教,动作却连贯自然,得体大方。
萧昭平复心绪,深吸一口气,亦是走向大厅,面朝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随后面朝皇后跪坐在笄者席上,待萧旭为她梳头。
与此同时,萧钰跪立在她身侧,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木槿花香。
萧昭的心突然开始随着厅外鼓声砰砰狂跳,她偷瞄了身侧的萧钰一眼,却只见他身形板正,目不斜视,清正如明月。
不知为何,她的心却跳得更加厉害,面上也泛起了淡淡红晕。
索性大家并未觉察到她这一微小的变化,皇后正色,只听她身旁的姑姑随仪式流程朗声念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
礼成,萧钰得南帝赐字“鹤卿”,萧昭亦得南后赐字“蓁”,虽未有封号,却已是对她这个废妃之女极大的恩赐。
萧昭俯首谢恩,再起身时,方才注意到身旁一身着玄色纹银衮龙袍的男子。男子头发用银冠束起,腰间配有与萧旭相同图案的羊脂白玉宫绦,玉叶金柯,气宇轩昂。许是感觉到萧昭的目光,男子亦是望向萧昭,眼眸如寒冰般凌冽,年纪不大,却带有极强的威慑力。
“萧祁,你过来。”南后开口,玄衣男子行至皇后身旁,只听皇后继续问道:“你大哥哪儿去了?”
萧昭猜到眼前玄衣男子是太子萧祁,他与萧旭眉眼有七八分相像。皇后口中的大哥,指的大皇子萧顺,萧昭听萧钰提起过,大皇子是当年摄政王安排给南帝的宫女所出,生母已逝,摄政王也已经倒台,故而虽为皇长子,却是地位低下,得南帝厌弃,身份远不及身为嫡子的萧祁尊贵。
萧祁拱手,答得坦然:“回母后,儿臣不知。”
前厅宾客在礼成之时早已四散开去,此时此刻,正堂只余下皇后与几位晚辈。
闻言,皇后摆摆手,“派人去找找。”言罢,又转身问身后的萧旭:“今日怎么换成了你?原先担任赞者的人何在?”
萧旭退步至萧祁身侧,动作出奇地一致,亦是拱手答道:“儿臣不知。”
皇后抚了抚眉心,怎会无端少了两个人?
沉默片刻,她倏地起身,朝内院走去,边走边唤萧钰,“你在前面带路,去你的院子看看。”
一行人随即跟在皇后身后,萧昭走在最末,心中隐隐不安。
今日前厅有贵客,后院冷清,萧钰的院子竟也无人留守,一行人径直走入院中,萧昭走在最末,却都听得见屋内传出的女子盈盈喘息声。
皇后停下来,回身望去。
萧祁将手捂在了萧旭的耳朵上,萧钰蹙眉,萧昭垂首,都不再往前走去,萧豊最小,却是好奇得想要往里冲,她拉回萧豊,对身后众人道:“都不许进来。”
南后进去后,萧昭听见清脆的巴掌声,紧随其后便是男子求饶和女子啜泣的声音。萧昭当然认得,那女子的声音是出自周沅。
只听男子惊呼:“母后赎罪,母后赎罪。”
能唤皇后母后而又不在场的男子,只有大皇子萧顺。
萧昭想起昨夜手执烛台,一脸倦色的萧钰,不禁抬眼向他看去。他的眉间如青山逢雾,吹散不开,今日该是他风光无限的冠礼,此刻,他却满腹心事,踌躇怅然。
萧昭未经人事,并不知道屋内的发出的声响意味着什么,但她从太子和萧钰的神情中却也能感觉得出,萧顺周沅二人犯了事,犯了大事,此事必定关乎皇家颜面,不可声张,却又不容小觑。
在萧昭有限的记忆里,萧顺一直是个体面又谦卑的人。虽为皇长子,但因为出生不好,天赋不够,总得南帝厌弃,与萧祁不同,他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总是很努力地去讨好身边的人,包括小时候的萧昭。那时候,萧顺还会从宫外带很多的小玩意儿给萧昭,对萧昭百般关怀。萧昭也对这个大哥多有依赖,甚至有过期待。
只是萧昭也是后来才知道,深宫之中,强权之下,从来没有没来由的照顾。
郑家失势后,萧顺畏惧南帝,再未与萧昭有过往来。萧昭也在求助无门时,明白世态炎凉,不能再对人抱有期待。
此时屋内人声稍歇,一柱香之后,萧昭方看见皇后走了出来,萧顺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与记忆中谦谦君子的形象相差甚远。
待皇后一行人离开后,萧昭迫不及待地想要向萧钰屋内探去,彼时哪里还见得着周沅的身影,却听身后突然出现的陆离问道:“你在找什么?”
今日一整日都没有瞧见过陆离,天色已暗,他才终于现身。
萧昭转身,眸底结霜,对出现的陆离产生没来由的恶意,冷声询问:“今日,大典之时,你去了哪里?”
陆离浅笑,眉眼间勾起好看的弧度,只是笑不达眼底,给人虚与委蛇之感:“我是个生意人,当然是去谈生意。”
萧昭抬眼,正对上他打量自己的一双深邃眸子,探究道:“你不是专程来参加萧钰冠礼的吗?”
陆离坦然:“无奸不商,凡事都没有我的生意重要。”
末了,他又好奇问道:“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萧钰脸上竟也能出现那样难看的神色?”
萧昭脸色沉沉,望向不远处异常冷清的屋子,并不答话。
诚然,萧昭对今日的事情亦是云里雾里。
那之后的许多日子,萧昭都未再见过周沅,去府上拜会时,周沅也是避而不见。萧昭也未曾向萧钰再提起过那日的事情,她不想萧钰不悦。
直到宫里传了旨,要赐周沅与萧顺为侧妃。
萧昭诧然,萧顺早已有正妻,正妻母族身份低下,远不及周氏一族尊贵,而周将军又只得周沅一个爱女,就算是指给萧顺做正妻也是足够的,怎么会指给萧顺做妾?南帝又怎会允许有兵权的周氏与他厌弃的皇子联姻?况且周沅一向骄纵,自命不凡,曾扬言非萧钰不嫁,如今却要为人妾室,得此噩耗,她又该如何自处?
旨意传来的当日,周沅终于上门来寻萧钰,萧钰避而不见,她便来求萧昭,哭诉道:“请公主去给钰哥哥说说,让我见见他,只要他肯见我,听我解释,听我……将心中委屈陈述一二,我就算是死,此生也算分明了。只求他别不见我,不理我……”
萧昭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沅,数日未见,她憔悴了许多,神色黯淡,身形消瘦,她一向喜好打扮,今日却未着琳琅首饰,只穿了身素衣,哭得梨花带雨,萧昭与周沅并未太大过节,好心宽慰道:“大哥亲善仁慈,周氏满门尊贵,大皇子妃自然也不敢苛待你,事已至此,你又何苦执着?”
闻言,周沅猛地抬眼,眼眶噙泪,哭声不止:“你真是久居宫外,两耳不闻窗外事,你当他萧顺真是亲厚仁慈?此番,他看上的可不止周氏兵权。我父常年驻守在外,手握重兵,又只得我一个女儿,若非使了腌臜手段,把我……他怎么可能娶得到我?又怎么可能有底气与太子相较?他沉声多年,怎么可能甘居人下!”
周沅声音愈来愈大,说的话也越来越放肆,萧昭上前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做噤声样,“你既然都明白,也该知道木已成舟。就算见到了萧钰,你又能如何?”
周沅摇头,哭闹得愈加厉害,萧昭不敌,只好让青棠去向萧钰传话,不一会儿,萧钰便过来了,随之一道来的还有陆离。
正当萧昭疑惑陆离为什么会跟过来时,人已经被陆离拽离了屋子。屋子里只余萧钰与周沅二人。
萧昭不满,挣脱开陆离的手,愠色道:“你做什么?”
陆离拂了拂拽过萧昭衣袖的那只手,面不改色答道:“萧钰让我守着你,他要保护你,可不想你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想到方才萧钰的神情,萧昭垂眸,转身离开,却听陆离又道:“你不好奇?”
她当然好奇,只是想到笄礼前夜同陆离说过“若是萧钰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不会去探究”之类的话,不免觉得自己失势,一时哑然。
陆离并不计较,转身要走,示意萧昭跟上,轻车熟路地领着她绕到院子之外竹林之中靠近里屋的一处角落。此处鲜有人来,却正好听得清楚屋子里的对话,萧昭不禁压低了声音问:“这里当真曾是你的院子?”
笄礼流程参考各方文献,因为是架空,并未有太过细致的考究,大家看个热闹。笄礼文案来自先秦诗歌《土冠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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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双人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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