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双黄混蛋

No.6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临到大门口,余光瞥见一对男女和大爷说什么然后往里走。电动门只开了不足半米的空隙,女生牛皮糖一样非要跟男生连体挤进来,我仿佛听到电动门被撑的“嗷”一嗓子,大爷唬他们:

“挤破了门你俩个加起来都不够赔”。

男生抬手给女孩脑门一毛栗,低嗔什么,女生笑得长城长黄河黄,漫天撒白糖,“大爷我可是无价之宝呢,不信你问他”。

这种虐狗事件,尤其虐一只坚守寒窑很多年的苦情狗实在是非常残忍了。我敛起眼皮微微撇头,鼻息粗重,对发酸的狗粮嗅都不嗅,大步流星与其擦肩而过。

“逛好么有?么逛好,明儿个再到这哒来,我给女子你领台戏,又逛又听”。门口大爷见我出来,闲聊找话友,我想他放假了太寂寞,良心发作,便同他侃:

“逛好了,赶明儿再想逛,大爷再让我进去就是。戏嘛,最好领一台《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捶死丫的。”

大爷哈哈笑,我也哈哈笑。

笑声窜高走低飘到不远处看着告示栏的“小情侣”耳里,男生撇头看向大门口,只见背影不见人。

“肯定是个美女。”钱艺灵顿吃飞醋。

“背影而已”。

“背影也是影。”

“背影风调雨顺又怎样,保不齐前面颗粒无收。”

“那你盯着她干嘛,我也长发飘飘呢。”她捏起一绺发丝儿向全世界人民表示她头发长见识短。

“长发怎样?!”

“那你喜欢短发?”

“我喜欢秃子”,潘明淮将视线收回,看向面前的教学楼,“走吧,天快黑了。”

等他们溜一圈出来时,大爷同理寂寞不堪与他们寒暄,“逛好么有?么逛好,明儿个再到这哒来,我让你们再进去。”

潘明淮失笑,问大爷,“大爷为什么不再领台戏,让我们又逛又听?!”

大爷“啧”一声,“你这男娃忒没眼力劲,刚那女娃一个人来这看母校,你俩处对象处到这哒来,待遇能一样?!现在的年轻人,走大街上搂搂抱抱日眼很!”

潘明淮自取其辱,却偏偏混蛋句,“我们没处对象,这我干妹妹。”

干妹妹?

钱艺灵瞬间掉进了大粪池,脸色又黑又臭。大爷斜眼潘明淮,语重心长道:

“女娃啊,这糟心的萝卜炖了也不会好吃,要他做甚。刚刚那女娃戏还真领对了,‘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好戏啊好戏。”

潘明淮讨个没趣,夹了尾巴灰溜溜逃开。

No.7结心

食堂窗口已关的所剩无几,我拉着箱子回到那个家。当天是我生日,方言打电话排侃:

“00后都已经18了,潘婶儿。”

“老而不死是为贼。”

“你这哪跟哪,我明晚火车后天就回来了,想不想见我。”

“不想。”

“官人,”她故作哭腔浑身是戏,“你怎么可以这样。去年夏天,你来厦大看人家,鼓浪屿那晚大雨瓢泼月黑风高,小女同你一块下榻快捷客栈,内衣颜色和那什么巨沟都让你瞧了个干干净净,你不能财神爷翻脸事后不认账啊,你得对伦家一辈子负责。”

我轻轻作呕,“周鼎天微信上鬼哭狼嚎,让大家过几天聚聚,你怎么想?”

“别给老娘提那贱人。”

“方言必杀剂”之“周鼎天牌花心喷雾”,屡试不爽。这时结心推门进来,手里拿坨五彩泥巴,我敛了阴恻恻诡笑,严肃认真:

“好的,我不提那贱人。”

“谁让你叫他贱人?只能我叫他贱人。”

“好的,只能你叫他贱人。”

“姐姐,姐姐,贱人是什么人?”结心趴书桌上,踮起脚下巴努力撑在桌面,扑闪着星星眼问我这哲学问题。不待我反应,她奶声奶气接着说:“妈妈看电视,电视里那个娘娘说‘贱人就是矫情’。为什么贱人就会‘脚轻’呢?我每次去爷爷家要偷偷摸大咪时,它都会被我吵醒,妈妈说是我脚步声太重了,应该脚轻些。”

我哈哈笑,方言那边早已岔气。

我摸着结心脑袋,清了清嗓子:

“贱人就是不懂珍惜眼前的人。”

妈妈端盘水果进来,我挂了方言电话,从行李箱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拿起书包随手翻出一本书佯装自己要革命。每行一步结心跟一步,足下仿佛永远有颗鹅卵石绊着脚,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妈妈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来嗯嗯啊啊说些什么。

“难得你有心,记得每个孩子的生日。”

说这话时她将声音明显放大,我晓得她是故意让我听见,心下叹气,想她大可不必,不论邱铁胜是否将我视为己出,他供我读书识字、舍我富裕生活,此大恩我会报答余生,但再多了我也给不了。她将手机揣进围裙,有些愧色:

“要不是你叔叔提醒我,妈妈都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呵呵,是吗?!”我皮笑肉不笑。

“你叔叔一会回来买蛋糕,妈妈现在去给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妈,下午从学校走的时候在饭堂吃过了。”

“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结心扑我怀里,“姐姐生日我要点蜡烛许愿望,希望我快快长大,就能跟姐姐一块去上学了。”

“结心你自己去客厅玩,姐姐要看书。”

“我要跟姐姐玩我要跟姐姐玩。”

“结心乖,跟妈妈到客厅玩,姐姐要学习了。”妈妈的轻声叹息被我捕捉在耳,酸涩难受,真是愈发讨厌自己,装的跟个大尾巴狗,还不是团闷不吭声却能熏臭所有人的、久经修炼才成人形的气体罢了。

“捏的什么?”我看着结心手里的橡皮泥人,又将她拉近。

结心嘟囔着嘴,一脸的我很受伤:“人。”

我从她手里接过头大腿短的“人”,又问:“捏的你自己吗?”

“不是,我捏的姐姐。”

......

我瞧着好大一张脸,好短一双腿,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

“嗯,不错,很传神,灵魂创作。去把泥巴拿进来,姐姐也捏一个你,保证更传神。”

结心眉飞色舞奔出去,没几秒就跑进来。妈妈看着坐在地毯上的一双女儿,幸福而苦涩。我望着她轻轻关上的门,抱歉而无奈。

我周身的刺,在遇见潘明淮后,一根根狗毛倒竖,显山露水尖锐无比,却也借着张狂明艳睚眦必报的青春,开始一根根拔掉它们。在潘明淮离开后,我再次将自己包裹起来。话少不惹事,安静又沉默。肉眼看不见的刺,都被藏在骨子里。时时扎着旁人,也扎了自己。

如此看来,潘明淮当年倒薅的一手好狗毛。

我到底没明白,宽容和理解是何物。如果当年,潘明淮他妈不宽容不理解,第三天我就不是跛脚去上学而是夹紧尾巴从G大附中卷铺盖滚蛋,更别提在亮亮羽毛下汲取那一勺勺大粪去参加高考。

“姐姐姐姐,你要把我捏漂亮,腿要长眼睛要大。”

我笑着说,“好。保证蜂腰鹤腿,奇丑无比。”

“我在捏爸爸,一会再捏妈妈,还有姗姗姐姐。”

我眉毛挑挑,心下叹息。结心结心,意喻新家庭“团结一致同心协力”。邱爷爷有心取这名字,有生之年,也不知能否遂了他的愿。

No.8混蛋双双又对对

短短两日,方言这一锅辣椒水登时换成了芥末汤,隔着电话我都能瞄到她脸上那两行清泪。哎,男人,春.药更是毒.药。

不就周鼎天要带着某女回家见家长嘛?楞是让她演绎成儿子死了老公跟人跑了的错觉。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姑娘要死不活。

“不死。”

“为什么人要喜欢人?”姑娘凄入肝肺。

“兽性。”

“为什么我命这么苦?”姑娘怀春不遇。

“糖吃的少了。”

“我该怎么办?”姑娘遁地无门。

“浪起来。”

“人生苦短,来不及浪就是一培土埋骨。”姑娘转凡为圣。

“哦,这简单,我请你骑浪花儿。”

“你妹,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用点心哄。”姑娘破涕为笑。

目的达到,我松口气。“哦”了声,顿了顿语气一凛,“别想着有一亩三分地埋你,地皮那么贵,你死得起嘛?!”

“死不起。”就这出息,我也是笑了。“你要不请我去‘缪斯’吧,去捞个只长一颗心的。”

“你要我打断你的腿还是打断你双腿。”

“我还要生儿子,腿不能少。”

“那还想着去夜店。”

“说笑呢,我哪知你一灭绝师太烧香吃斋还知道那地方。那你说去哪儿?”她吸溜下鼻子。

“附中怎样?”我脱口而出。

果不其然她张口骂街,“去那鬼地方干什么?擦黑板洗厕所还是要做卷子?我告诉你啊,倒推五年我要是好好学习了,还有第一名什么事儿!”片刻沉默,她才人模狗样说,“去就去啊,谁怕谁。”

我腹诽,周鼎天从来没怕过你,只有你怕他。

挂掉电话,方言同她舅舅打声招呼掩门出去。这个舅舅爹一样当年没少给她代开家长会,她也省了不少雇爹雇妈回家穿棉裤手续。

出了地铁口,冷气嗖嗖风灌满怀,她村妇一样将手插进袖筒,就近去G大东门外不远的德克士买热饮,她知我最怕冷,天寒地冻的我若冻死在她身边她还得买花圈。她现在的玻璃心,经不起敲打。

站队伍里四处乱瞟,前边人退让时无心踩她一脚,她龇牙咧嘴准备讹人家两杯茶时,抬头却见一张极熟悉面孔,情急之际却死活想不起这个人是谁。是谁呢?谁呢?人总是这样,越念叨的越容易忘,越是情急,越是想不起。纠结半天她放弃挣扎,然而开口醉:

“你是那谁?那谁?奶奶的腿你是那谁?”

潘明淮愣怔,“对不起”含嘴里生生被结巴回去。

“叫什么名字?!快说。”姑娘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和不说我跟你拼命,将潘明淮唬成个通缉多年的叛国犯,惧不敢言。

钱艺灵见有人蓄意图谋她男神,箭步冲来,“你又谁呀?你干什么?”

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泼辣无礼,真是被周鼎天这个活祖宗气昏了头,赶忙从队伍里退出,赔礼道歉:“sorry哈,刚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踩你一脚我也抱歉。”

方言犹疑片刻,“烦请贵姓,名字明明就在嘴边可我却死活想不起,不过你可算活着回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菜都凉了;有人等你很久了,花都黄了。”

“你这什么搭讪老梗?!”钱艺灵插话。

潘明淮瞥眼她,示意她闭嘴,礼貌回应:

“你好,我是潘明淮。”

三人坐在窗边,缄默不语,时间仿佛凝滞。方言阴测测噙抹笑,手指轻轻叩着杯壁,丧魂钟似的一秒一顿。

“潘明淮,呵,你可不是叫潘明淮。”

“不知我们......”

“什么时候回来的?”方言截断他似是而非的客套话。

“几天前。”

“哦”,姑娘哦地千回百转意味深长,潘明淮很是尴尬。

“既然回来,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这......”,他轻咳下,不知从何说起。

“还记得我吗?”

“抱歉。”

“哈”,她靠回椅背,“您跟我抱什么歉,我又不缺您这么个同学。人生嘛,第一个匆匆二十年,最不缺的就是您这种叫不上我名字的同学。当然啦,您棋高一着啊,我只是为了某个人刻意忘了您名字,但您厉害,连我脸都忘了个干净。挺好。不错。不过,”她趴回桌面,“不就去了个美利坚合众国嘛,犯得着把我们所有人都忘了?!难道美国的月亮是圆的,我们这里的月亮是方的不成?!”

潘明淮沉默半晌,又说:

“抱歉”。

“能不能换个词,听多容易犯恶心。”她翻个白眼。

“他又不是故意要忘了你们,他......”

潘明淮微微摇头示意,钱艺灵撇撇嘴坐一边不再说话。毕竟这是他的过去,他的同学。

方言看眼钱艺灵,掏出手机划拉半天翻出张旧照,竖他眼前,“别跟我说,你连这头猪,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潘明淮盯着屏幕里的齐肩短发,茫无头绪。

“勇气可嘉啊”,方言一派欣赏,接着话锋一转,“潘明淮你可真够混蛋的,和周鼎天一样都是混蛋!”

“周鼎天?”

“这不是重点好吗?!”

潘明淮面有愧色,解释说,“贺泽渊住我家隔壁,他说我和周鼎天以前是死党,给了我他联系方式。我也只是顺便问问,我们那会是否都是同学。”

“既是顺便问,那就别问了呗。”

“抱歉。”

“你抱够了没,我坐这不是为了听你抱猪抱狗的。”

“这位同学,你说话很伤人呢。”钱艺灵再次插话。

方言一股子有名火完全被点燃,“伤着你了吗?我说他抱猪抱狗,说是抱你了嘛?!你想被抱直说啊?!”

“你。”钱艺灵憋出一脸乌云。

潘明淮却笑了,“你高中那会儿就这样?”

“是啊,我高中那会就这样。我和她一个德行,只是牙没她尖些,要不然你这会连骨头都没得剩。不过你也别觉得自己以前能好到哪去,嘴贱命糙,时刻保持着那装B造型跟个大尾巴狼一样”。

潘:“......”

“算了,走了!”方言站起身。

“请等一下”,潘明淮叫住她,“能告诉我你联系方式吗?”

“想泡我?!”

潘:“......”

“11个数字的排列组合而已能有什么用?!相见争如不见,你就不该回来。”

“你要她电话做什么?”钱艺灵嚷嚷。

方言“哎呦”了声,夺过潘明淮手机,“我还偏告诉他了,怎样?!”

“你。”

“我比你好看我知道,用不着你一遍遍强调。”方言呛句,哒哒保存了手机号码扔给潘明淮,转身欲走,钱艺灵喊住她:

“你等一下。”

“又怎么了!”

“照片里的女生也姓潘嘛?她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嗅觉果然要比男人灵敏很多。亮亮随口说的个名字,潘明淮早忘了,她却记得。

“我也忘了”,方言拎包走掉,没走几步白眼直翻脆声骂句,“真不知道上辈子你两谁欠谁,不愧是一对大尾巴狼狗”,她转身冲潘明淮说,“有命的话,你自己问她。”

“哦”。潘明淮不知所以,干咳声。

方言到收银台又点了两杯热饮,拎着它们冲潘明淮说:“这算你请我们的。潘明淮,一个人的过去很重要,你不该忘了过去。”

没有过去,哪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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