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1他你看着办好了
方言皮包斜跨,袖子撸起,整装待发:
“他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反正人事不省的,要蹂要躏都由你。”
“反正我不管。”
方言没理会我,搀起周鼎天,就差闪了老腰,可即便闪了老腰,她也要蜜里调油地拖着泥鳅一块坐上开往春天的地铁。
说是不管,不过头犟驴非要犟嘴而已。
我盯着睡熟的他,五味杂陈不知所措。静悄悄坐他身边,看着时间十分钟、二十分钟的不愿意走。轻微的鼾声和沁鼻的酒气,他像睡美人一样趴餐桌上深眠,比对五年前那趴课桌上呼呼的鼾声和衣服上没漂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此刻一样又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五年前他还是个未满18岁少年,现在他已是个成年人。
洗衣粉味道要变成世俗酒气。
冰糖少年要变成社会我的哥。
我叹口气,拾起他椅背上的衣服,想着怎么给他往上穿,却又开始胡思乱想。
铅灰色羽绒服,内敛沉闷。以前他就喜欢穿大红大紫有颜色的,我总说他骚气。有次他穿了件连个线头都找不到的黑色无痕短袖,我捏着光滑如水的面料说:
“啧啧,水性杨花惯了,这么简约淳朴的良家妇女型,我不是很习惯呐。”
他冷笑一声:“那你想怎样?”
我继续啧啧:“我还是喜欢你穿的明骚明骚的。”
明而不骚。
结果翌日他穿着招蜂引蝶的亮粉色出现在吾等小喽啰面前。在一众黑白校服海洋里,真真“一代风骚,潘家明淮。数风流人物,还看我老潘家明淮啊。”他妈妈就这么放养自己亲儿子嘛?!还是喜欢儿子当闺女养?!
我突然笑出声来,转瞬觉得悲凉。
我到底要沉迷在过去到何时。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等待才死死抓着过去,那么现在,是想干什么。
我对自己气不打一处,反手就对潘明淮后背一巴掌:
“你醒醒。”
他自然不愿意醒。
于是我摸前摸后,脸颊泛红,使了吃奶劲才给他穿上衣服。
专车师傅打来电话,我接起说:
“师傅,我朋友他喝多了,我扛不动,您能进来帮忙吗?”
“能行,哪个包厢?”
“在......”潘明淮忽然从桌子上趴起来,歪歪斜斜又靠回椅背,我盯着他沉默半晌,才开口说,“嗯,没事了师傅,我自己扶着他出来,马上。”
搀起他那刻,我也是差点闪了老腰。虽说他不似周鼎天那般壮实,却也是个实心疙瘩。我一短手短腿搀着个长腿长手,远远看去就像只小蝌蚪驮着只大乌贼。
画面十分喜感。
车停稳后,我婉拒了师傅的帮忙,连拖带拽又踢又打“你到底喝了多少”才将他搀到电梯口。报仇似的,pia、pia拍他脸:
“潘明淮,你们家在几楼。”
他酒稍醒了些,但靠着墙壁不说话。
我只能pia、pia 继续拍他的脸:
“潘明淮,你们家到底在几楼。”
他将头垂下来,咕哝句:
“你说呢。”
我......
“你再不说我就不管你了。”说着转身欲走。
刚走两步,就听他嘟囔:
“13,我们家在8号楼2单元13。”
我转身按了电梯,门打开后,看着微微乱晃的乌贼,问:
“你能自己走吗?”
不料他突然抱住我,将他一百几十斤的身板活活搭在我90多斤的肩膀上,臭不要脸道:
“不能,我喝醉了。”
“喝醉的都说自己没醉,反之。”
“反什么之。”他又压了份量在我肩膀上。
我挣脱不得,只能咒天咒地咒函数大题,扶着墙挪着脚一步步往电梯里面爬。所以说我那日耍什么流氓,男人真要流氓起来还真没女人什么事儿。
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我的脸越来越烫。死命扶起完全想塌我身上的臭不要脸,无果。
“有监控。”我突然说。
乌贼抖了下机灵,站直身体又歪歪斜斜靠回电梯壁。
我失笑,“潘明淮,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醒。”
他自然不会搭理我。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后,我脸色慢慢变凉,心率慢慢衰减。我掺着他走到他们家门口,转身就跑。见潘明淮靠在墙上乱晃不敲门,骂句娘又走近:
“到你家门口了”,我降低分贝提醒他,“你自己敲门进去。”
他摇头。
“别以为在楼道就冻不死你,自己敲门进去。”
他还是摇头。
我......拔腿就走。
“潘星月”,他突然咕哝句。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时隔五年再次见面却迟迟不愿开口喊的我的名字。我等了盼了那么久。
“潘星月”,他将低垂乱晃的脑袋抵在墙壁上,闭着眼睛长身玉立的靠在那,依旧耀眼夺目。
“干嘛?!”我忍着眼泪憋着出息。
“潘星月”。
我仰天长出气,堵住所有情绪,走近他家门口,“咚咚”敲了几下门,一溜烟躲楼道里。
潘明淮他爸打开门,看见自己醉汹汹儿子,笑着说:
“喝挺多啊小伙。”
“怎么喝这么多酒?!”他妈妈的声音渐次传来,我连呼吸都止住,生怕被发现。
潘明淮被他爸搀进去那刻,瞥了眼楼道,要笑不笑地彻底睡过去。
No.32送君千里
直至大年初三,我心思沉重躲卧室里鸦默雀静,堪堪似鬼,仿佛怕光。活动区域比学校还单调,卧室-餐厅-卫生间,生怕多走一寸。
我的暮气沉沉让妈妈很是担心,她害怕一切是因为那个孩子。
她同方言打电话问情况,方言的回答很明快:
“就是无意间提起他名字而已,没什么,他没回来。只听说有个男生在追她,她嫌人家丑,长得不够高,小腿不够长,眼睛不够大,所以不喜欢人家,为此才纠结郁闷不说话,没别的。阿姨,你不用担心。”
她跟我妈鬼话连篇标点符号都一应俱全,我妈挂了电话就进到我卧室开始劝:
“月月,你也大了,妈妈也不阻拦你。但是妈妈跟你讲,这个男孩子啊不能光看脸蛋看个头,要看他人品,实不实诚,有没有包容心和责任感,只有......”
我盘腿坐椅子上,静静听她絮叨,手底哒哒同方言互怼。
差不多就得了,唱那么戏干嘛?
不形象生动一点,你妈能信吗?
你倒是了解她
那天怪我话多,才让她听见他名字,我于心有愧
你还知道你话多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对了,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
你不会真强了潘明淮吧
开玩笑
愈是遮掩愈有猫腻
你以为我是你
我跟周鼎天清清白白,不是你想泼墨水就能泼的
我又没说啥?你急着辩解什么?还有,你明明就等着被我泼,自己也想被泼,死不承认为哪般......
你!!!(菜刀)
“元素群”不停顶送消息,我心烦意乱将其屏蔽,掩耳盗铃的姿态让我在阳光下的影子都是灰色的。
群里说潘明淮今天下午就走了
你什么时候开学?
你不去送送他?
我正月16 就开学了
他这一走可就不知道啥时候再回来
我拿起杯子猛力喝口水,接着重重放桌面。妈妈突然停止说话,安静片刻起身离开,我无奈无力:
“妈,对不起,我不是因为你,我是......”
我妈笑了,“你这孩子,跟妈妈说什么对不起。”
群里,尚堃和周鼎天轮番@我。
潘星月,老大要走了,我们都去送他,你不去?
潘仙,你能不能每次不这么扫兴啊
潘星月是尔等凡人说请动就请动的?
老大要请不动,我们自然请不动
于是,尚堃和周鼎天开始轮番@潘明淮。
老大,你的女人你出马
掌声鲜花五毛特效......
只听天空一声巨响
出师未捷身先死,老大还会被用强
不要,我还是个孩子(捂眼)
关灯
甚少说话的潘明淮,终于站出来阻止被黑。
别胡闹。
又是一阵叽叽咕咕。我冷冷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百般不适。我是那么想参与进去,却死活参不进去。现在的我,了然无趣,灵魂都是笔直的,很难跟他们缠绕在一起。
方言弃掉微信转战Q.Q私信我。
你可想好了,他这次走了真不知道啥时候再回来
不管怎样,去送送他,一个正正经经的送别,也许你就不会再惦记着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可再没下一个五年了
下一个五年,他兴许有了女人,就生儿子去了,一点机会没了
我终于被她点燃。
好龟蜜捏了半天终于捏住我七寸。
下一个五年,他就是生蛋也跟我没关系
我牙关铮铮地点开元素群,打字如飞,遂他们的愿。
有你们在,用得着我送嘛?
既然你们对他这般宠溺,那就把他送到美国好了,你们6个再买机票回来就是,记得找他报销,他家有钱
不差我一个
国外的月亮是圆的,国内的月亮是多边形的,人家要走该拉横幅
祝他前程似锦,宝刀不老,儿孙满堂
出门左转,绿灯再走,不送
我的一通霸屏,凌寒独自开,就这样将叽哩喳啦的元素群沉入湖底,不再吱声。
你以为戏就这样结束了?!怎么可能?!
所有人必然是跑到潘明淮私信栏里,开始疯狂扔表情,整齐划一,队列保持的高度一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潘明淮盯着手机笑出尾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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