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除夕。
皇宫里宴会盛大,烟花绽放在夜空。
昭灵帝和文武百官畅饮,大皇子向陛下敬酒,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大周千秋万代。
陛下饮过酒,面上浮现出伤心之色。
皇后一看便知昭灵帝又想表演对云贵妃的思念和对沈倚危的挂念,唇角处挂着的温和微笑泛出些冷意。
偏大皇子那个不长脑子的,想在陛下面前表现孝顺,询问道:“父皇因何烦忧?”
在皇后意料之中,昭灵帝道:“我们在这里欢乐,你四弟却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驿馆,他身上又受着伤,唉。”
这话题一出,大臣们自然得顺着陛下的话说。
因为提到了沈倚危,大皇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沈余白发觉母后瞪了自己一眼,他默默低头,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顺着往下问一句,就让父皇顺理成章提起了沈倚危。
皇后勉力端着姿态,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破裂。
她忍着不快,做出贤惠大方的模样,对昭灵帝说:“陛下拳拳爱子之心,天地可鉴,想来倚危那孩子也是能感受到的。若四皇子明白陛下对他的用心,也该赶回来过年才是。”
皇后不提沈倚危身受重伤,不便跋涉,只强调陛下对沈倚危的惦念,让人觉得四皇子不赶回来就是不孝。
其他官员附和道:“是啊,有陛下如此关心,四殿下的伤也该好的更快些。”
昭灵帝道:“朕一向最器重老四,因为他打小身体就不好,也更多宠他些。现今算来,朕也有半年未见老四了。”
陛下这话听着是在感叹,可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官员却从中寻出了些别的意思。
“四皇弟在外游山玩水半年之久,也不懂得回来一趟,竟这般让父皇为他操心。”沈余白不忿道。
虽然沈余白明知沈倚危这半年是因为眼睛受了伤在乡下养伤,而且这伤还和他有不浅的关系,可他还是故意这么说道。毕竟除了皇室中人,别人都当沈倚危是出去玩了。
一个因为在外游玩受伤不能归家的皇子,和一直在陛下跟前尽孝的大皇子比起来,就显得很不懂事。
大臣们纷纷安慰昭灵帝,言语间对四皇子的批评居多。久不归家,让父亲思念,本就是不孝。
群臣越说越偏,最终甚至上升到了要弹劾沈倚危的地步。
昭灵帝又表现了一番父子情深,打消了大臣们想要弹劾沈倚危的想法。
直到宴散,还有大臣在相互交流:“陛下对四皇子也太好了,当真是不愿他受到一点儿委屈。”
这时已经夜深,驿馆里本就不甚热闹,现在屋中也只剩明月陪着沈倚危了。
沈倚危从来没过过这样冷清的除夕,但他看着却是很高兴的模样。
外边的烟花爆竹声依旧不绝于耳,火药味儿也顺着打开的窗户钻进了屋中。
明月看着窗外夜空中星星点点的烟花,眼中露出了向往。
沈倚危在明月身后,也看着窗外。他问道:“想放烟花吗?”
明月不假思索,“想。”
沈倚危抬手把窗户关上,明月回头,眼中有些询问的意思,却看到殿下朝门口去,她听到殿下含笑的声音,“走,去放烟花。”
明月小跑几步跟到殿下身边,唇角眉梢是掩不住的笑意。
她跟着殿下去把烟花搬出来,放在院子里。
沈倚危把手里点燃的线香递给明月,鼓励道:“你来试试。”
明月没放过烟花,她手里捏着线香,小心翼翼挪到烟花旁边,用火将引子点燃,然后立刻就跑回到殿下身边。
她看着那慢慢燃过去的引子,心中有几分控制不住的激动,这是她第一次放烟花。
引子燃到尽头,绚丽的火焰在夜空中炸开,明月仰头望着自己放的烟花,轻声说:“好美啊。”
沈倚危从她手里拿过线香,将满院子的烟花全都点燃了。
一时间,无数烟火在明月眼前升起,夜空亮如白昼。
明月手里的烟火棒闪着火星,她晃动着手里的烟火棒,好像在画星星,大声道:“殿下,你看!”
她笑得很明媚,尽情地玩着,跑着。
烟火声渐渐小了,她仰头望着夜空,眼中竟有几分不舍。
沈倚危在明月身后,目光全落在眼前这女子身上,看着她高兴,看着她不舍。
新年的钟声敲响,沈倚危清声唤道:“明月。”
明月回头,便见殿下骨节分明的指间提着一枚吊坠,“我送去皇觉寺开了光的,可保你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很早之前,沈倚危就发现了,明月做事不喜冒尖,只想安安稳稳的。她格外怕他糟蹋身体,大约是因为她格外重视生命,不论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明月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块羊脂白玉,伸出左手,殿下便将它放入了自己的掌心。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殿下,你太好了!”
即便读了书,明月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能立刻想到的感谢人的话,还是“你太好了”这几个字。
但沈倚危却不会觉得明月没诚意,她的笑容那样真切,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她对这件新年礼物是真的很欢喜,这样就够了。
他看着明月把吊坠佩在脖子上,笑着贺道:“明月,新岁安康。”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向明月贺新岁,送新年礼物。
明月笑着回应,“谢谢殿下。”而后她忽然想到,殿下给她送了新年贺礼,但她却没给殿下准备新年礼物。
本来还笑着的面庞一下子凝滞起来。
沈倚危问:“怎么了?”
明月注意着殿下的神色,小声说道:“我没给您准备新年礼物……”
明月从来没给谁送过新年礼物,自然也就忘了这一茬。
若是没人给她送也就罢了,偏殿下给她送了新年礼物,而且这礼物还很用心,她也不能随便拿件东西糊弄过去。
沈倚危面上显然有些失落,不过,他因为怕明月内疚,反而说:“本殿送你的那个算是例行赏赐,不用放在心上。”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你若有心,以后再送我便是。”
其实,他还是希望明月能用心送他一件什么东西的。
明月不知皇宫中规矩如何,殿下这么说,她自然是相信了。可她还是觉得殿下很好,虽然是例行赏赐,这吊坠的含义却是她所期盼的。
她不会认为殿下会为她这么个微末宫女用那么多心思,但这东西,她喜欢就是喜欢。
所以她说:“好,明月以后不会再忘了。”
冰凉的玉佩贴在自己胸前的肌肤上,触之生温。
已经是新年了,头一次,她的新年有这样好一个开端。
而这些,都是殿下给她的。
然而她也必须计划离开了,过了年,殿下随时有可能回京。她已经经历了这样的美好,怎会愿意再回到国公夫人手下任她磋磨?
沈倚危见明月有些失神,问道:“想什么呢?”
明月掩饰住自己的神情,说:“明月在想自己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可以送给殿下。”
事实是,她没有。
她从头到脚的所有东西都是殿下给她的。
沈倚危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摆了摆手,“不着急,只要你用心准备,什么都可以。”
两人各自回屋休息。
这日下午,京都来人给四皇子送了不少赏赐,还转述了陛下对四皇子的思念,希望四皇子能早日归京。
沈倚危听来人声情并茂地说陛下除夕那日如何思念他,在百官面前几乎落泪。
无人不说陛下是慈父,天家也有寻常父子情。
沈倚危听后,也做出感激思念的模样,“等再过些日子,本殿的伤不惧舟车劳顿,一定立刻回京拜见父皇。”
等人走了,沈倚危脸上的表情立刻冷下来,坐在书案前,把人都屏退了出去。
明月也被遣了出去。
她左右是闲着,便在门口守着。
守了没多久,刚才那人便又返回来了,说是陛下还给了四皇子一样赏赐,要当面交给殿下。
明月刚才听完了全程,这人口中的陛下做出的行为却不像是个正常父亲该有的。至少,刚才明月听到的除夕宫宴那一段,昭灵帝完全是拿殿下做靶子,踩着殿下表演慈父情深。
殿下大约也清楚这些,所以才会那般难过。
可明月面上对宫中来人依旧恭敬,她拦住来人,面露哀戚,“殿下思念陛下,几乎晕倒,现下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她说话声音不小,足以让屋里的人听到。
沈倚危站起来,把外袍脱掉,缓步走到门口,果然面色苍白,眼眶有些泛红,只是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只着中衣也依旧矜贵不凡,“还有何事?”
那人被殿下的气势所镇,一时没说出话来。
明月见状提醒道:“你要做什么便快些,别让殿下在门口陪着你吹风。”因为刚才那些话,明月对宫里这人也没甚好脸色,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人见状不好多留,把手里抱着的木匣子递过去,明月自然伸手去接,可那人却未松手,“陛下吩咐过,要我交给殿下。”
沈倚危面露遗憾,“只是本殿胳膊不便,还是得让明月代劳。”
明月从那人手里接过木匣子,然后赶紧叫殿下回屋,“殿下仔细受了风,快些进屋。”
门刚关上,明月便把木匣子递给殿下。
她知道殿下刚才不接是为了不露破绽,陛下特意嘱咐过的,殿下应该也是在意的。
沈倚危目光在上边停留一瞬,对明月说:“收到柜子里吧。”
这里边是什么东西,他甚至可以猜出来。
昭灵帝做戏做的不累,他陪演都陪累了。那一盒子,多半是些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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