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馆离得其实不算太近，车开了好一阵子才到。正值周末，排队买票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或是带着小朋友来的爸妈，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买了票，叶桐打开一份导览图边看边往里走。
“给我也看看。” 明明给发了两份，许时清非要凑过来看她手上的。
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叶桐都能闻见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她没有躲开，而是兴致盎然地和他讨论着导览图的内容。
入口处有专业的摄影师正支着相机给游客们拍照，正好有一家三口刚拍完走掉的空档，许时清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快步往前走，“快来拍个照。”
和许时清一起在漂亮的背景墙前站定，叶桐面对镜头，摆出标准游客照的“耶” 手势和八齿微笑。
摄像师在镜头里看了看，却没按下快门，他抬起头来说道：“小姑娘别害羞，和你男朋友站近一点嘛。”
“我……” 叶桐刚想出声解释，许时清向她这边挪了一步，长臂一伸搭上她的肩膀揽她如怀中，还低头笑眯眯地看她一眼。
哪里来的无赖小坏蛋！
叶桐抬起美眸瞪他一眼。
摄影师满意地点点头，手重新放到快门上，“哎对了对了！别动啊，来，三，二，一。”
行吧，就纵容他这一回。
叶桐听到倒数声赶紧转头，露出了比刚才更加灿烂自然的笑容。
“好啦！” 摄影师送上热情的笑容，“照片在出口处购买哦~”
“谢谢！” 许时清好心情地大声道谢，搭在她肩上的手顺势轻轻一推，“走啦。”
前面的几个厅是各种小型的海洋生物，像是海马，海胆，海葵之类的。更多的是花里胡哨奇形怪状的鱼们。
常见的如红白条纹镶着黑边的小丑鱼，身披规律的黑白斑马纹鳍却呈金黄色的鲽鱼，丑得令人心惊肉跳的鮟鱇鱼，前半截身子玫红色后半截黄色的双色草莓鱼，还有各种各样花哨炫目难以描述的花纹和颜色，奇怪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工作人员偷偷挨个给它们搞了个身体彩绘。
叶桐仰着头看鱼缸上方的介绍，看了半天也没把每个鱼和它们的照片对上号。
“哎你看这个。” 叶桐一手拉拉许时清的袖口，一手指向鱼缸里快速游动的一条鱼，“这是不是上面说的隆头鱼？”
“哪个？” 许时清享受地任由她拉着袖口。
“豹纹那个嘛。” 叶桐手指点了点玻璃，轻叫道：“哎过去了！”
许时清看了看介绍，再看了看那条风骚的豹纹鱼，调笑道：“笨，明明是鳚鱼。”
“你才笨！” 叶桐想也不想地反驳，又仔细看了看介绍说道：“明明就是隆头鱼嘛。”
“你看那个游得好慢的鱼。” 许时清手指跟随着它缓慢地滑动，恶作剧一般地笑着说道：“呆头呆脑好像你。”
叶桐气鼓鼓。想到一个句子非常适合形容许时清：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不服输地反击：“你看紫的那个！尖嘴猴腮好像你。”
许时清顿时笑不出来了，“我哪里尖嘴猴腮？你才尖嘴猴腮！”
“哼。” 叶桐傲娇地扭头，“我不是呆头呆脑嘛。”
许时清凑近她，看着她一脸坏笑，“你承认了哦？”
叶桐正想再次反驳，突然看见旁边有个才到她腰那么高的小萝卜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过来。
……
她撇撇嘴，小声说道：“你看小学生都觉得你幼稚。”
许时清转头，正对上小朋友的目光。
好吧，确实是有点不屑。
他回过头来，皱皱鼻子，最后不甘心地怼一句：“你也幼稚。”
幼稚得真正的小学鸡都嫌弃的小学鸡二人组继续往前走，又是更大的一缸鱼。
叶桐盯上了一条通体宝蓝色，尾巴如拖着两条彩带游得飞快的鱼，仔细看了半天，皱着眉疑惑道：“你看那个蓝鱼是不是嘴上有两个小红点？”
蓝鱼在石缝和水草丛中畅快地来回穿梭，难以看清。
许时清和叶桐一模一样的动作趴在玻璃上 ，两个脑袋追随着蓝鱼的方向整齐地晃来晃去。
“真的有哎！” 许时清兴奋地拍拍她的肩膀，“是两个小红牙齿。”
“牙齿？”
这是什么迷惑配置？
叶桐又仔细地看了半天，果然是两个尖尖小小的牙齿！
“太可爱了吧！” 叶桐惊喜道：“我要拍个照。”
但是镜头捕捉比视线捕捉更难，叶桐各个角度尝试着连拍了好几张，都没拍上小红牙。
“我来我来。” 许时清接过手机继承她的大业，又是一通调试角度。
叶桐的视线也一直盯在手机屏幕上没离开过，两个人心无旁骛地肩膀贴肩膀，一起追随着目标小鱼。
小鱼此时正朝着他们游过来，许时清抓住机会按下快门。
“拍到了！” 两个人兴奋地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突然间四目相对，距离近到足以交换彼此的鼻息。他眉间唇角的笑意未消，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生动。叶桐眨眨眼，对面的人长而浓密的睫毛也如小扇子般忽闪忽闪，一下一下轻扫在她心上，留下酥酥麻麻的痒。
她连忙飘走了目光，再触到那条畅快遨游的红牙齿小鱼时，心才后知后觉地猛跳了几下。
许时清也松了一口气，那个瞬间离她那么的近，粉嫩水润的唇勾起了他对熟悉触感的回忆，也许再多一秒，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吻上去。
“姐姐。” 他低哑着声音叫她。
“嗯？”
“走吧。”
气氛无端地暧昧。两个人突然不再吵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一起往海底隧道的入口走去。
弧面的玻璃隔离出一条人类行走的道路，玻璃穹顶之上是蓝色梦幻的海洋世界，水波映在地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好像真的徜徉在海的深处。
大鱼的影子时不时从头顶上略过，身为海中一霸的鲨鱼即使悠闲地游动也显得不怒自威，引了一群小朋友趴在玻璃上惊叹。魔鬼鱼拖着长长的尾巴，挥动着翅膀一样的鳍，明明比鲨鱼还大些，却长了张呆萌的脸。
叶桐仰着头羡慕地看了半天，突然说：“我觉得如果要当动物的话，当魔鬼鱼也挺好的。”
“为什么？”
“因为我还挺想飞的，但是又特别恐高。”
许时清也抬头看大大小小的魔鬼鱼游来游去，总觉得这家伙长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欣赏不来。
嗯，还是身为人类的姐姐比较好看。
“你想当什么动物啊？” 叶桐偏过头看他，好奇地问。
许时清反问：“姐姐觉得我像什么动物呢？”
“我想想啊。” 叶桐边往前走，边敲着下巴思索了一番，“猫吧。”
虽然好像对什么都好奇，但其实只对很少的事物保持长久的热情。外表高贵优雅傲娇清高，玩起来却又疯又闹，在亲近的人面前更是喜欢翻着肚皮咕噜咕噜地撒娇。
嗯，听起来不像在骂他。许时清满意地点点头，追问道：“家猫还是野猫？”
“你说呢？”
……真是个艰难的选择。许时清慢悠悠地陪着她踱步，想了想说道：“不知道真正野外的野猫过得怎么样，城市里的野猫还得翻垃圾桶果腹。那还是家猫吧。”
还能在姐姐怀里撒撒娇，美滋滋。
叶桐看他露出向往的笑容，突然坏笑道：“那你要被割蛋蛋哦。”
许时清的笑容僵在脸上。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凉。
海底隧道的这一头是水母厅，半透明的水母颜色各异，有的小似珍珠，有的大如雨伞，在各自所属的那一方小小水域里，随着灯光的变换无序地游着。
水母好看不假，许时清看了却本能地心里发毛，在水箱面前退了两步站定，说道：“我小时候被水母蛰过。”
叶桐正凑近玻璃细细欣赏，听他这么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不吃海蜇的原因？”
许时清愣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叶桐的注意力又回到轻盈而柔软的水母身上，随口说道：“你不是每见一次海蜇都要说一次嘛。”
好像也是。只是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起这些琐事的习惯了。
和她在一起时总有那么多事情想说。像是一年级学拼音总分不清“b”和“d”，罚抄多少次也不长记性；像是第一次去滑雪掉进大坑里，穿着滑雪板怎么也爬不出来；像是快要完成的画作被同学故意毁掉，气愤不已与之打架最后被抓进了校长办公室；像是小时候夏天去海边游泳，后背被水母蛰得肿痛通红一片，全沙滩的人都来围观他冒着鼻涕泡嚎啕大哭。
那种总想把没有她参与的人生里，一切都说给她听的冲动啊。
到今天依然如此。
“姐姐会觉得我挑食很烦吗？” 他低声问道。
四年前他好像从来没这么问过。那时候挑食挑得理直气壮，坚信这些奇怪的食物压根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的食谱上。一起吃饭她总要避开不点他不吃的食材，还经常以身试毒帮他鉴定，而他也一直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这个特权。
叶桐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是突然开始反省自己了？
“我以前是觉得挑食不对。” 叶桐转过身来，倚靠在水箱一旁的墙上，姿态轻松地站立着，“但是……嗯。”
好像一直无条件地纵容着他。
叶桐笑笑，隐瞒了当初的想法，又说道：“不过现在我觉得没什么，只要不是某一类食物全都不吃造成营养失衡就好。”
“咦？” 许时清好奇她想法的转变，“为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为什么只有小孩子挑食，而大人不挑食？”
许时清挑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大人不喜欢的食物根本不会买回家嘛。”
许时清忍不住笑出来，点点头，“很有道理。”
“所以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吃的，就是应当要吃的东西，你不吃就是挑食呢？” 叶桐温柔的目光望进他的眼睛里，又很快地移开。
她低头，脚步轻而慢地往前走，继续说道：“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做的事情，就是应当要做的事情，你不做就是离经叛道呢？”
许时清也跟随着她的脚步慢慢地走，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姐姐变化很大。”
像是她终于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吃大多数人吃的食物一样，他也花了很久才意识到，那些他所厌恶的食物，对其他人来讲或许真的是人间美味。
自我与世界，在这一点上达到了巧妙的平衡。
叶桐并没有否认，而是俏皮地笑着反问他，“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许时清低头看她，心中涌起热流，却用生疏得搞笑的粤语模仿那句TVB经典台词：“呐，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
拿腔拿调的粤语成功戳中了叶桐的笑点，“哈哈哈哈哈哈你讲的好失败啊！”
竟然被质疑了？
“我专门和广东同学学过呢。” 许时清不服气，骄傲地说：“我还会从一数到十。”
叶桐捂耳朵快步逃走，大笑道：“啊你不要再说了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笑！”
许时清锲而不舍追着她，“你听，这个我真的会，ya，yi，sa，sei，哎五怎么说来着……？”
“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