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拍卖了三片鲜切肉，青稚雅从周围人狂热的态度中了解到，他们将圣子血肉当成灵丹妙药，千金求购。

眼瞅着鲜血滑过圣子紧实的腰腹，最后浸染被紧勒的腰带，而那张圣洁禁欲的脸上依旧表情冷淡，与台下的喧闹、狂喜、懊丧宛若两方天地。

蓦然，圣子的蓝眸与青稚雅对上了，她微微一怔，那双幽蓝色眸子里一片死寂，宛若吞噬万物的漩涡。

那冷若清泉的目光在她澄澈眼瞳上停留片刻，随即绽开一抹笑，那笑容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圣洁悲悯。

“下面有请圣子大人带弟子悟道。”一旁侍女低声吟唱，后有壮汉搬来雕刻精细、装饰华美的裂魂魔尊塑像。

如果不是手捧书卷的话，可能更写实些。

青稚雅表情古怪，然而教众们却对此适应良好，这可能就是因地制宜吧，想那西域雕像头顶金锭，对比之下，手不释卷的裂魂魔尊也不是不能接受。

吟诵声自密闭空间内响起，细听之下，祝词内有一半与高中、升迁相关，让青稚雅不自觉回忆起刚被逐出山门时，蝶恋花冒着她的名义卖修仙教辅。

“叶大小姐，我觉得可以扩办官学，不能叫犄角旮旯里冒出妖鬼牛神宣传偏颇思想。”耳麦里，邵糖适时提出建议。

“你当我不想吗，实在是师资力量不足。”叶酌叹息。

“梦境授课，如果东域没这方面业务，咱们可以先把如梦令打下来。”邵糖就差问“师资力量不足能比得上南域匮乏吗”，在她看来，思想出问题就得靠思想来治，清平乐恰巧是此中能手。

“如梦令确实在东域有分支，只是行踪隐蔽······”叶酌拧着眉，说来也是叶府的耻辱，身为东域霸主，每次出动人手剿灭暗宗党羽，有胜有败，偏偏那如梦令滑不留手，一次都没抓到过其小尾巴。

青稚雅听着她们讨论，嘴角抽了抽，在传讯玉牌上盲打下一行字：这里就有。

字符敲下，她便遵从那股牵引，思绪沉进另一方世界。

筑梦师构建的，梦境世界。

“青丫，青丫。”轻微的摇晃中，青稚雅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张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的脸。

记忆回笼，她微怔，百年未见，却不料于梦中再相逢。

伸手到眼前，孩童的手掌上布满锉刀留下的伤痕，而此刻的场景是她躺在青草坡上，现实中早被血祭的二姐伸出手，轻声道：“回家啦。”

短短三个字，青稚雅鼻头略微酸涩，即便知道是梦境，依旧不忍打破，顺着对方拉扯的力道站起身。

二姐动作轻柔地替她拍去身上草叶，笑着道：“员外嫁女，快去换身干净衣服，还能讨把喜糖。”

只是普通的饴糖，黄豆大小，每人分不到几颗，却能让小孩子们甜甜嘴，开心上好几天。

青稚雅微微一怔，记忆回笼，抓住二姐的手，“你说的员外可是咱村院子最大的那个员外？”

“睡迷糊啦？咱村就一个员外郎啊。”二姐牵着她的手，姐妹俩走在乡间小道上，轻柔的话语随风送暖，“今儿天气好，你身上这件洗完正好晾晒。”

青稚雅却听不进再多，百年前，魔修闯入屠村，也正是这天。

莫不是判断错误，此乃忆境？可方才又确实闻到了入梦香的味道。

正思索间，头顶忽有大片阴影笼罩，万里晴空眨眼间乌云密布，青稚雅脸色微变，浓郁的魔气弥散于乡野，是那魔修到了。

惊惶叫声很快响起，伴随着桀桀怪笑，“为吾主献上血肉，乃尔等荣幸，跪谢天恩吧蝼蚁！”

背负魔气双翼的红眼修士手臂挥动，一团团魔焰降落屋舍垛草上，村民四散奔逃，魔修放肆大笑。

青稚雅怒气上涌，抬手之间灵力凝聚，剑意自两指尖迸发，瞬息而至，上一刻还在猖狂的魔修笑声戛然而止，他惊骇地捂住脖子，可无论怎么努力，都阻挡不了身首分离的下场。

“扑通”失去头颅的尸身自天空坠落，切面光滑，下一瞬迸射出大量鲜血，惊得四周人尖叫声更大。

“青······青丫？”二姐怔怔望向身边抬手间便隔空斩敌的妹妹，几乎失语。

青稚雅则低头看了眼自己小小的手，感受着体内磅礴浩瀚的灵力，暗自思忖：原来在这里我还是化神修士。

不得不说，实力恢复的感觉非常美妙。

她虽能接受修为骤跌的事实，但多少有些落差，安全感都减少了许多。

难怪人们都喜欢做梦，真就梦里啥都有。

隐约间，她有些明白神魄教拉信徒入梦的用途，这腐蚀效果当真不比药物差。

梦境里，惊惶的村民一通乱跑，最后发现恶人被诛，逐渐开始镇定下来，组织救火。

也还好，东域行侠仗义之风盛行，百姓已经习惯这样的大场面了。

就连亲眼看到妹妹挥手间敌人没了脑袋的二姐，也在经过最初的懵懵然后淡定地接受了现实，甚至在后续太微子弟赶来救场时，还能假装不知情。

不过还是有别的村民看到青稚雅出手的，在他们的指认下，带队的焚椎琴主发来诚挚邀请，青稚雅一如记忆中轨迹踏入修真一途，只是这一次，她的家乡无人遭灾，亲族也都幸存。

场景转换，茫茫冰雪，她置身于阵盘密布的屋舍内，操控台前的少年表情错愕。

青稚雅打量了下浮空的各类精密仪表盘，微微一笑，“你继续。”

随即礼貌地转身离开，在门口布下防护阵法，提着涤尘剑平推敌营，暗宗岗哨被一一揪出，就地斩杀。

如果那年的她有化神期实力，如果她知晓少年人卧底的身份，如果无名岭的他们都能好好活下去。

她想跟那个再没有续集的断更作者说一声：“回来，继续写。”

不待青稚雅伤感完，又是明显的空间变换，只是这回是全然陌生的场景。

淅淅沥沥的小雨自灰暗天空落下，打湿了衣衫，浸润了一缕碎发，很快雨势变大，呈滂沱之势。

女子孤零零站在空旷的街道上，两旁店铺关门闭户，空旷寂寥。

颗颗雨珠砸入泥地，交织出静谧又喧闹的氛围，青稚雅还蛮享受这份安宁。

然而安宁终究是短暂的，片刻后，人声加入，打破了雨幕的宁静。

循声走近，落入眼眸的是一群人争抢着食物，汤锅打翻在地，糯白的米粥洒落，被一只只脏兮兮的手抓起，拼命往嘴里塞。

混着泥沙雨水的米粥很快被抢完，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乡民双目泛着幽幽绿光，转向屋棚下施粥之人。

“没有了。”面若好女的少年撩了撩眼皮，说话呛人，“都散了散了，自己想办法四处挖一挖，下完雨指不定冒出点笋尖、蘑菇。”

人们固执地站在原地，宁可淋雨也久久不愿意离开。

少年人却不管他们，拉着边上木桩子似的同伴，转身就走，雨水落在他们四周，被无形真气隔开，竟也是修真者。

青稚雅直觉这二人身上有故事，默默跟上。

那名肤色青白、鬼气森森的青年人远离了人群后，才开口低声问：“你真让他们挖野菜？”

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少年人烦躁地踢飞路过的石子，“先挖着呗，光靠这点粮食救济也不是事儿，况且这可能是我们能从西域搞来的最后一批粮了。”

他话题一转，语气森冷，“不过，上郡区一定有余粮，他们吃得好得很呐。”

“不行。”青年情绪波动稍大了些，“墨兮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少年弯起眼角，眸底暗含冷光，“现在井州这么乱，他管得过来么？”

青年稍微犹豫，踟蹰良久，轻声问，“可这些人与你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吧，他们不是你的责任，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们呢？”

“哈？”少年表情似乎在说“你在说什么屁话”。

果然，接下来说出的话语也一如青稚雅对他初印象那般目中无人，“老子想救人就救，管他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老子高兴！”

“只是一时兴起，可坚持不了这么久。”青年目中无光，叫人分不清有些话是他本意，还是旁的意志借由他的口问出，“是因为喜欢这些人吗？”

只是少年人这会儿注意力被地上一株草吸引，未曾发现他的异状。

他蹲在发霉的墙根处，语气惊叹，“真的有蘑菇长出来诶，要不我们抓几个木灵根修士，催生一下，这样就有更多的食物了。”

少年美滋滋地盘算，“到上郡区后，再抢点种子，操控人类修士来种地。”

场景有点熟悉，青稚雅看少年的目光变得柔和，仿佛瞧见了数年前在张州下郡区地头田间的自己。

青稚雅暗中跟随此二人一路勇闯井州上郡区，或许是她在梦境中的设定就是那么厉害，完全没被两人察觉。

如同当时的张州一般，郡区与郡区之间也设有关卡，自下而上，层层受阻，不过少年人明显不是按常理出牌的，压根没考虑过走岗哨检查这条寻常路，带着同伴趁夜色直接翻越防线。

上郡区果真如想象中纸醉金迷，下郡区百姓为了一锅稀如清汤的米粥打得头破血流，上郡区大户人家却将未吃完的宴席剩菜一车车倒入泔水桶。

别说少年了，青稚雅看得也怒气上涌了，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少年人化身江洋大盗，夜盗上群区贵族粮仓，甩开上一家护院的追杀，又摸进下一家，最后马失前蹄，被捅了个重伤。

好在他那同伴是个靠谱的，背着呕血不止的少年拔腿狂奔，夜色中远去的小黑点就是他飞毛腿的证明。

青稚雅自阴影中走出，上郡区的夜晚灯火通明，笼罩在暖光里是剑修却怅然若失。

她站在开头，望向故人注定的结局。

当年敢问天地试锋芒的少年人，多年后，变成了笑中有刀潜杀人的老狐狸。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即便容貌更改，可她怎会认不出来呢。

青稚雅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是那个灵族。

真实的、伪装的、讨喜的、惹人厌的，都是他啊。

剑修的喜欢一如她犀利的剑法，透过皮囊，直接落在灵魂深处。

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今朝唯我少年郎，敢问天地试锋芒。

白居易《天可度》

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

李煜《子夜歌》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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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梦境剧本（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