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青年跑过了追兵，却缓解不了同伴的伤势，少年明显伤得很重，一把把灵药往嘴里塞，却不见好。

青年露出焦急之色，“我给你找······”魂体，修补灵魂。

然而话未说完，却被少年用力攥住衣服，他语气虚弱却坚定，染血的手颤巍巍提着一只储物袋，“带回去，我死不了。”

青年明显不赞同他的做法，少年却完全不管他怎么想，一个翻身踉跄落地，推了他一把，嗤笑道；“我还没弱到随便来个人就能了结的地步，快去。”

显然，二人中拿主意的是少年人，青年看起来就呆呆愣愣不聪明的样子，被再三催促，最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待同伴离开，少年人捂住受伤的胸腹，青稚雅才发现他的身体破了个大洞，鲜血浸湿了衣衫。

然而除了外观较虚弱，少年整体气场却非柔弱可欺，反而更危险了，像一条蛰伏静养、随时准备发难的毒蛇。

此夜无月，少年凑近一户有灯火的人家，似想借一点光亮，却不料刚凑近，房屋后门倏然被打开，面对面的两人皆是一惊。

出来的是名孩童，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同站在自家门口的陌生人四目相对，两双绿眸情绪变化各不相同。

少年人眼中有戒备，兴许是重伤的缘故，果决干练的他反应有些迟钝，又或许在犹豫如何处理看到自己行踪的人族幼崽。

然而孩子眼中只有纯真，他动作自然地关上房门，没让屋子里的父母发现异状，从这一家还有银子点灯来看，即便身居下郡区，也属日子过得不错的那类人。

“你是落难的谷神哥哥吗？”南域民间故事里，谷神掌五谷丰登之权柄，不轻易赐人仓廪盈实之喜，常化作凡人行走世间，考察人族品行，待返回上天，再予功过奖惩。

孩童显然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衍生故事里充满了好人救助伪装落魄的神明、最后得到丰厚回报的寓意。

少年人虽外观凄惨，但料子华美，人又俊美，有股难言的领袖魅力，是不同于他这样升斗小民的上位者气场。

模样凄惨的少年微怔了下，喉腔里发出短促的讽笑，轻声反问，“你觉得编造神话的人，想让你们做什么？”

孩童迷茫地看向他。

“以后看到‘贵人’离远点，人家不需要你救。”少年转身便走，嘴里嘟嘟囔囔，“挣扎在温饱线边缘的小可怜，心疼人家顿顿燕窝鲍鱼的贵胄，脑子被洗坏掉了吧？”

“谷神哥哥，你别走呀。”孩童迈着小短腿追了上来，热切地询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我家热水，还有药箱。”

看得出来，这孩子家庭条件在下郡区甚好，甚至都培养出了人世间奢侈的善良，又或许不仅仅是善良。

少年疑惑地分辨了下逸散在空气中的情绪，无法用有限的词语去定义，他默默想：人类的情感真是复杂，好像永远都学不完。

“我不是，你别再跟着了。”少年加快脚步，想甩脱后边的小尾巴。

可小尾巴胆子大得很，跟出去好长一段路，小短腿迈得飞快，边跑边喊，“谷神哥哥等等我呀。”

少年人怕他孤零零在外边出什么事，只好停下脚步，等着小家伙追赶上来。

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仿佛会说话，然而不等孩童开口，少年人已先一步从怀中掏出蜜饯堵住了他的嘴，随后是一包油纸包裹的梅子干，这是他给自己储备的零嘴。

少年头痛地抱起孩童，最后一遍叮嘱，“我不是谷神，乖乖回家，故事都是骗人的，以后遇到陌生人少搭腔。”

随后掐起法诀，将孩子送回家中，而他自己则趁着夜色飞速遁逃，连围观的青稚雅都感受到其仓皇。

有点可爱，她想。

不过伤得确实严重了些，担心他出现什么意外，剑修不介意护送一段路，于是她远远坠在身后，看着少年动作熟练地走过住宅区，无色无形的气被吸入那具皮囊。

什么功法，还得汲取人气？可被吸取气的人家精气神并无衰竭。

青稚雅苦思冥想，终于在自己看过的古籍里找到相关对应——灵族修补伤势可不就是要吸收人类外泄的情绪嘛，或者吞噬同族。

有一点很奇怪，按理来说，下郡区不缺激烈情绪，身为灵族的少年应当很快能补充到自己所需的能量，可观其伤势，却恢复得很慢。

青稚雅摸着下巴，准备现身助人为乐。

傀确实恢复缓慢，都因为那该死的洁癖——他向来控制自己饮食，偏好正向情绪。

下郡区泛滥的负面感情，虽然量大管饱，但在挑食的傀儡灵眼中就是有害垃圾，会污染灵魂的纯洁性，是以宁愿生受伤势之苦、忍饥挨饿，也不想多吃一口。

“请问需要帮助吗？”正当他被疼痛折磨得心烦意乱时，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耳中，傀瞥眼，瞧见张爽朗的笑面。

他挑挑眉，虚弱的表象一扫而空，俊俏不失锋利的脸上攀上灿烂笑容，“请问有哪些帮助呢，美丽的姑娘？”

青稚雅眨眨眼，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要不是她跟了一路，光从此人表现，根本联想不到洁净衣袍下破损的躯体。

站姿看似懒散，实则每一块肌肉都处于紧绷状态，可攻可守可跑路。

剑修扬起爽朗的笑容，眼神亲切友好，“我乃太微下山历练的弟子，日前瞧见道友施粥，今日又相逢，也想尽些绵薄之力，不知这点粮食可够？”

她跟在两人身后也抢了不少，上郡区丢失粮食的家族远比想象中多。

傀盯着那鼓鼓囊囊的储物袋，笑容轻柔，“那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典型的交换思维，青稚雅眯起眼，“为什么不可能是我白送？”

“在南域，孩童都知道，免费才是最贵的。”傀撩起眼皮，诡谲深沉的翠眸波光闪闪，“小姐姐，开个价？”

浑身竖刺的样子，比之日后的带上假面的他，更为真实，当然也很可爱。

青稚雅直接牵起对方的手，在其警惕的目光中轻轻将储物袋放上，语气平和，“这是我出的救灾粮食，既然目标一致，不如同行？”

傀歪头，他倒不是未与人合作过，只是过往的那些合作者都贪婪得很，搞得他光是解决反水的同盟都要花费好一番功夫，即便是傀儡灵，也会厌倦处处防备的生活。

青稚雅见面前人不语，进一步增加筹码，“我会些阵法，其有一道可以催生种苗。”

这还是张州之行后，她琢磨研究所出。

傀豁然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好似天仙的女修，唇角翘起发自内心的笑容，“小生这就为仙子带路！”

青稚雅扶了扶额，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啊。

她露出诚挚的笑容，“期待与你的合作，在下青稚雅。”

“······梅鬼华。”傀目光闪了闪，笑容宛如同款复刻。

傀带着青稚雅顺利找到儡。

下郡区的帮派成员维持着秩序，分工合作，熬粥分发给饥民，他们的老大低眉顺眼地站在儡旁边，小心翼翼观察儡的脸色。

“种子给我一袋。”傀直接伸手，儡二话没说将储物袋递出。

傀接过，冲青稚雅抱歉地笑笑，“前辈，并非我不相信您，只是这里土地荒废多年，您看是否先拿一袋试试水，如不合适咱们再调整种植方式？”

青稚雅对他的防备并不反感，倒不如说，不这么谨慎便不是他了。

“没问题哦，这里方便吗？”她伸出一根手指向下压，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施粥场地本就选在了空旷的广场，傀环顾一圈，五指并拢往无人处伸出，“请。”

青稚雅也不废话，以她的阵法造诣，种子落入泥土，短短几息便抽芽生长，一炷香后瓜果缀满枝头，散发出阵阵清香。

无论排队的百姓，抑或维持秩序的帮派成员，无不瞠目结舌，几乎忘了手中的动作。

“喏，很简单。”青稚雅侧头望向傀，那双碧眸也在静静地看她，澄澈碧波中倒映出她的剪影。

“你有多少种子，我就能种出多少粮食。”女修笑意加深，“免费。”

“为什么？”傀抿唇，大脑在飞快思索，太微弟子的职责？沽名钓誉的诱惑？心怀天下的仁善？

他不相信拥有如此手段的高手，只是偶遇的路人，修为卓绝、阵道精妙，她究竟是谁？

青稚雅歪头，好像真的失忆了啊，这梦境有点意思啊。

确认自己猜测后，剑修逗弄心思骤起。

小弟弟，当初你攻略姐姐挺开心的哈？风水轮流转，论说情话，咱也不差。

“你猜？”女子故作高深，眸底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傀微微侧头，脸上虽然笑容依旧，青稚雅却能感受到对面的大脑风暴。

他最会察言观色，瞧对面人微表情，便知对方至少没恶意。

可非亲非故，如此高手，何必来这穷乡僻壤种田？

这等修为的正道修士，哪个不是眼高于顶？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青稚雅上前，擦肩而过的瞬间轻声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说罢，衣袂飘飘，翩然离去，留下道自认为潇洒的背影。

内心顺便给自己点了个赞：不愧是我，看话本子也记下了好多情诗呢。

傀面色古怪地望着少女雀跃的背影，他也算见惯风月，这点手段在情报贩子眼中连调戏都算不上。

所以她到底干嘛来的？不管了，既然有用能用，就先利用吧。

喜滋滋的青稚雅丝毫没有被当作工具人的觉悟，每天乐呵呵四处布阵催生种子，瞧得儡都有点不忍心了，戳戳一边抱着手臂靠不知想什么的傀，“青姑娘是不是喜欢你？”

每天一句情诗不重样，连他都记下好几句，方便以后······以后说给谁听？

儡的表情有一瞬间茫然。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下一瞬，他们口中念叨的对象出现，清爽的笑容如初升朝阳，明媚灼热。

傀回以春花灿烂般的绚丽笑靥，抿唇不言。

儡小声道：“嫁了吧，份子钱我出。”

情诗已经快成青姑娘每天上工口号了，一天不听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在对方只是念诗，更进一步的举动便没有了，意外地纯情，这也让久见人类阴暗的傀有点莫名烦躁。

若对方只是对他抱有不轨心思，倒容易解决，可灵族天赋感知到的却是满满的欣喜与期待。

从未有此经历的傀儡灵无从下手。

两汉《古相思曲·汉乐府》：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唐·温庭筠《南歌子词二首》：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里青妹的期待，是一种对比赛结果的期待，类似于“你当初撩我，现在我也要撩回来，撩回来就是我赢了”的胜负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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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梦境剧本（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