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顾影3-4

谁知聂嫺婉并不是想问这些,有些懊恼地抬眼望向江澄,与他目光刚一触碰便像受惊的小鹿般逃开,羽扇似的眼睫遮住了如水的眼眸,低声道:“江宗主过誉了。我不是问这个。”

“喔?那是问什么?”江澄难得有些兴趣继续。

聂嫺婉垂手低声道:“不知江宗主觉得湘思妹妹与泽芜君是否良配?”

这精巧地触碰到江澄的心思了,他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道:“天底下想着嫁蓝曦臣的女子多了去,没想到聂姑娘也不能免俗。”

聂嫺婉楞了一下,忙解释道:“不是的,江宗主误会了。”

江澄突然想到聂嫺婉可能是借与自己离开蓝曦臣,以激起蓝曦臣更多的爱慕之心,不由恶从心起,毫不留情地冷笑道:“不是?你难道不是借江某人玩了招欲擒故纵么?”

不等聂嫺婉回答,江澄看到对面那张清丽无双的秀脸顿时变得苍白,眼波盈盈快要滴出水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想到无论走到哪里,蓝氏双璧总是女修们的注目焦点,便觉无比气闷,也不想做那怜香惜玉的事,却也不想拂袖而去,冷眼看着聂嫺婉是否会羞得哭。

聂嫺婉纤若柳枝的腰身一转,将正身别了过去,只有满头乌云秀发对着江澄,鬓上除了几朵小小的雪青色轻纱堆花,便只斜插着一只玉簪,随着她的肩膀微微颤动。

江澄这才有闲暇观察聂嫺婉的穿着,但见她一件素雅的月白衫子打底,身姿婀娜妩媚,外披着清河聂氏的淡青色轻纱家袍,腰带上除去佩刀,就仅悬着羊脂白玉环并一个绣工精致的小荷包,无甚耀眼累赘的装饰。江澄想起她好像未施脂粉,但她脸背着自己,看不真切。突然泛起一种感觉,很想将她身子扳过来,瞧瞧是不是。又想她即便没有浓妆艳抹,也是倾城之姿,无人能比,难怪美名远播。

聂嫺婉背着江澄站了一阵,身影在偌大的殿门前显得特别纤细寥落,无数仙门修士倾慕的女子竟然在他面前这样窘迫,江澄多年来第一次对人产生了恻隐之心。

“江宗主请回吧。”聂嫺婉声音平静,江澄却听出了几分浓重的鼻音,胸中残存的气恼终于消失殆尽,耐着性子说道:“聂姑娘,江某不擅评价他人,若有冒犯,实属无心。”已经是他能说出口的最大的歉意。

聂嫺婉却摇了摇头,及腰长发柔顺地晃了一下,仍旧背着身子说道:“是我唐突,不该烦江宗主费心猜测女儿家的心思。”

此话当真是动听至极。“可不是吗,你们女儿家的事让我一个堂堂宗主来评,未当场翻脸呵斥已经给你面子了。”江澄心道,同时又觉得聂嫺婉是个明理的女子,知道哪里错了,柔顺认错,这恻隐之心又重了一分,回答道:“聂姑娘也不必道歉,小事一桩。”

聂嫺婉又道:“那么请恕小女子无礼,斗胆再求江宗主一事。”

江澄此刻对她不仅没有厌烦之意,甚至隐隐有多说几句话的想法,答道:“请讲。”

聂嫺婉说道:“这事须得与江宗主说明,否则旁人的猜测,于我于湘思妹妹都不好。洞庭林氏林宗主已经与姑苏蓝氏蓝老前辈谈妥,此次清谈会后便公告两家亲事。我不知道泽芜君今日之举为何,但我与湘思妹妹情同手足,岂能让她难过。江宗主可明白我这番苦心?”

江澄听得一惊,蓝曦臣单身多年仍稳坐世家公子排行榜第一,如今要与闻名遐迩的“南姝”林湘思结亲,岂非是轰动百家的第一等大事?玄门百家这十年来说的好听是风平浪静,说得不好听是死水微澜,可以想见他们的婚事将如何掀起江湖谈资,又如何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而且这样一来,姑苏蓝氏自与兰陵金氏交好之后,又与清河聂氏姻亲相连,让云梦江氏更显孤立。

聂嫺婉等了许久,不见江澄回答,以为他不愿意听女子心思,便解释道:“我不是请江宗主再烦心思虑,而是希望江宗主不要误会我心仪泽芜君,更不要以讹传讹,以免损害我姐妹之情。”

江澄心中沉甸甸地,还是缓慢调整好呼吸问道:“聂姑娘你难道不是心仪蓝曦臣吗?”

聂嫺婉像是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天底下除了泽芜君,就没有好男儿了吗?想不到江宗主竟然也持这等可笑之念。”

江澄怎么可能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想去猜,被蓝曦臣与林湘思联姻影响的心情,不是那么舒畅,此时又冷冷地道:“你想着谁,又关我什么事?!”

聂嫺婉猛地一回头,带着被冒犯的满脸悲愤,瞪了江澄一眼,泪水夺眶而出,却也顾不得擦拭,倏然间抽出佩刀御风而上,往空中飞去。

江澄瞧见她似乎是想飞离金麟台,突然意识道“不好”。金麟台除了结界,还在各个要塞的空中布满层层阵法,被法术隐藏看不出来。外人来往,只能规规矩矩地走地面通道,擅闯金麟台的半空,必定会被阵法所伤。当然,在别人家里御剑飞行,本就是礼中大忌,金家这等防备就算伤了人,也不算多阴损。

因为金凌的缘故,江澄是清楚金麟台哪些地方有阵法的,大殿及偏殿周围,经常有外人出入,是严防死守的几个要点之一。头顶三丈之上,防护阵法是细若蜘蛛丝的天网斩杀咒术,血肉之躯碰上会被切割成碎块。

聂嫺婉也许不知道,也许是心神不宁忘记这等忌讳,径直朝着看不见的咒网撞去。江澄不及多想,右手猛地挥出,紫电倏然从他手中炸开,化作一道流光细闪,缠住聂嫺婉的佩刀,用力向下一拉,聂嫺婉陡然失去重心,青纱撩转,从半空向下坠落。

江澄纵身跃起,平地窜起丈余,伸臂去接聂嫺婉。聂嫺婉骤然遇险,面无人色,急急坠落的时候瞧见自己的佩刀被紫电卷住,这才失了平衡,又看到江澄朝她身手,立刻银牙一咬,腰身扭转,一脚踏上江澄的手臂,借力朝旁边躲开。

此时江澄已然将紫电撤去,原本只是为了阻止聂嫺婉撞上咒网,自然不会让紫电的电流伤了她,聂嫺婉的佩刀就直直落向地面。聂嫺婉反应奇快,在空中召回佩刀,青光闪动,佩刀瞬间飞到她的手里,一脸怒容,劈头朝江澄砍去。

若论修为,聂嫺婉跟江澄可差得太远了,即便江澄身在空中,被她踢了一脚,又被她拿刀砍来,还是轻飘飘地就侧身躲过,但聂嫺婉的佩刀还是割下了他的一片衣角。两人几乎同时落地,聂嫺婉本来恨恨地盯着江澄,视线却被那片像紫色云霞一样飘落的衣片分了神。

“江宗主,你偷袭我,究竟什么意思?!”聂嫺婉胸口急剧起伏着,方才那几下攻击还是费了她不小的力气,只怕更气不过的是江澄对她出手。

反观江澄倒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动怒,换了别人削掉他一片衣角的话,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他眉梢挑了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旁边半人高的金星雪浪盆栽上扯下一片花叶,使了一些灵力,轻薄的叶子竟然像流星一样直冲天空。

聂嫺婉抬眼看去,那片不到巴掌大的绿叶往上飞到三丈左右的高度,空中闪过一阵离乱的金光,那绿叶便赫然被看不见的刀刃裁成了数截,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江澄仍不做声,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那张芙蓉如月的脸上一阵煞白,又是一阵通红,好不精彩,聂嫺婉局促不安,神色尴尬,不过既然是美人,越是真情流露越是徒增娇丽,竟比端坐任人评判更赏心悦目。

聂嫺婉踌躇半晌,垂手轻叹一声,上前两步,俯身捡起地上那片紫色的绢纱,低声说道:“江宗主原是为救我。嫺婉方才鲁莽错怪,江宗主若有斥责,尽管开口,嫺婉绝无怨言。” 她俏立在金殿之前,满院的怒放的金星雪浪美不胜收,也难掩她的丽色,

江澄今日第一次发笑,等到笑出之后方才发觉,随即收敛了笑意,说道:“我若跟个姑娘计较,回头还不知道世人怎么笑我呢!”

聂嫺婉轻咬下唇,想了一下,拿着那片衣角走近江澄,她身材苗条高挑,却也要仰着头才能直视江澄,脸现红晕,剔透欲滴,说道:“江宗主你的衣服破了,嫺婉这就替你缝补,待会宴席之上,不能让江宗主失了颜面。”

要说平日,江澄的衣服破了怎肯要缝补过的?不过今日盛装赴金麟台参加清谈会,没想过衣服会坏,虽然随侍带有换洗衣物,但此时再要去换稍显麻烦,何况江澄并不想去,于是不露声色地道:“也可。”

聂嫺婉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小心翼翼地道:“你随我来。” 姿态优美地点头颔首,柳腰一摆,便往偏殿中走去。江澄望着她背影,心中浮起一个荒唐的问题:“我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随着她移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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