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孤鹄1-1

偏殿里此刻一个人也没有,想必仆从们都到大殿去伺候了,百家清谈会向来都是玄门相互交流攀比、打探消息的场合,没人愿意晾在角落,因此他们在这里许久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聂嫺婉先在席上坐了,从腰上荷包里拿出些散碎东西,一阵清雅的香气扑鼻,江澄看到些风干的雪青色花瓣,花瓣中间有个拇指大小的锦面针插。聂嫺婉坐姿温雅,雪白的手指熟练地穿针捻线,别是一番风情。

她穿好了针线,抬眼见江澄还站着看她,不由掩口一笑,道:“江宗主站那么远,是嫌弃嫺婉手拙吗?”

江澄方觉失态,便走近了些,掀起衣摆侧身在聂嫺婉左首坐下,将断掉的衣袂置于聂嫺婉身前,让她给缝补。只听得衣服悉索索地响,淡淡的香气盈满口鼻,聂嫺婉一言不发,只低头给他将那片衣角细细缝补在衣袂之上。

那边大殿里鼎沸人声乐声远远传来,这边却安静无声,只有聂嫺婉轻柔的呼吸和针线与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江澄开始不甚自在起来,觉得不说话简直就要憋死了。

“那些是什么花瓣?香气挺特别的。”江澄没话找话。

“是水芙蓉,名曰紫霞。”聂嫺婉细语轻言,徐徐答道,手中针线不停。

“清河也有莲花?”江澄想起聂嫺婉头上几朵雪青色小花,究其形色,确似紫霞这品莲花。

“嗯,只是北方培植不易,种子跟花都很少见。”

江澄笑了笑,道:“这品紫霞虽然少见,在我云梦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聂嫺婉说道:“小时候随父亲云游,去过云梦,恰逢连绵百里的紫霞盛开,映着夏日的夕阳金晖,如同仙境一般。我舍不得走,求着父亲把这美景给我带回去,父亲终是被我缠不过,答应回去种一片紫霞给我。后来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她轻柔的语音透着向往,越来越低,最后说道:“好了。”

江澄一怔,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衣袍已经补好了,侧头看去,聂嫺婉捧了那片衣襟给他看。针脚细腻密实,花纹对得极好,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断过。大小世家的仙子们,都以灵力修为高低为攀比,如今少有女修还擅长女红的,这么多年来,只怕曾有一位如此而已。

江澄一时看着那片衣袂,动了些往事思量,那边聂嫺婉已经默默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对着江澄施了一礼,说道:“江宗主先歇歇,嫺婉先过去了,晚了怕我们家主惦念。”不待江澄起身回礼,带起一阵,竟飞快地转身去了。

大殿里已经燃起煌煌烛火,璀璨通明,案桌上美酒珍馐五色俱全,宴席之际还有丝竹助兴,每座客席之侧都伺候着一位窈窕俏丽的佳人,这等奢靡富贵,只金家清谈会可见。

蓝忘机坐在魏无羡上首,见他丝毫不在意后面金凌瞪来的目光,该吃吃,该喝喝,一边听着殿中众宾客相互恭维,满脸都是惬意,不觉为他这等自在洒脱折服,自己下箸也觉轻快不少。但见蓝曦臣心事沉沉,显然对这次来金麟台相当为难,一边是自己血肉相连的亲弟,一边是生死之交的义弟,无论哪边,都难以决断。

放眼望去,江澄坐在斜对面,带着一贯冷傲的神情慢慢喝酒,居然没有时时盯着魏无羡,偶尔扫了一眼过来,目光虽然不善,却也并非咬牙切齿,与今日才见面时的神色大不一样。聂怀桑在大殿另一边,本来与蓝氏双璧的席位不远,但聂怀桑今日不知是何缘故,姗姗来迟,也不得与蓝曦臣打招呼便开席了。此刻一直在吃菜喝酒,毫不矜持,与旁边的家主也没说两句话,聂嫺婉静静地坐在他身后,优雅从容,淡然笑纳周围频频投来的目光。

蓝忘机暗自望了一圈,没有看到洞庭林氏的林湘思,林宗主与巴陵欧阳氏的宗主坐席相邻,两人相谈甚欢,只是偶尔看一眼身后空着的位置,想必就是林仙子因故未到,林宗主尚在等她。

蓝忘机又转向蓝曦臣,见他从未往那边瞧上一眼,心下暗叹。林宗主来云深不知处多次,蓝曦臣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事,只是不说。最近借着金麟台准备清谈会的由头,一会是商议清谈议题、一会是夜猎准备、几乎就没准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让林宗主次次扑了个空。

但这样拖着,蓝启仁就快要忍不住咆哮了。这段时间蓝启仁一天比一天盯得紧,就连看蓝忘机的眼神都透着绿影,蓝忘机预测蓝曦臣再不露面,必定会被蓝启仁亲自出马擒回去。好在因要查鬼手的事,他也出门半个多月了,否则守着蓝启仁的脸色一天黑似一天,会担心他随时心跳骤停。

一时宴毕,魏无羡凑过来笑道:“我去找人探个话,含光君你帮我盯一下江澄。他不来找我是最好,万一来了,你帮我挡一下。”

蓝忘机叮嘱道:“别走远。”

魏无羡笑了笑,答道:“行。走远了就晚上房里见。”

蓝忘机点头,不知为何脸上一热,魏无羡眯眼微笑,转身在如潮的家主贵客中间艰难行进。

众位宾客都在门生的指引下前往客房。江澄并没有留意着魏无羡,而是往聂嫺婉的方向看了几眼,又回头对引路的门生说了几句什么,那门生便走上前去与给聂嫺婉带路的门生并排。江澄顺道与聂嫺婉攀谈起来。

蓝忘机估摸他们还会说上一阵话,魏无羡应当无碍,便随蓝曦臣起身,一面应付着旁边家主们的寒暄,一面往殿外走去,不用刻意寻找,金光瑶就已经往这边来了,老远就满脸堆笑,连声道:“二哥且慢,今日招待不周,特来领罪了。”

蓝曦臣正待答话,忽然旁边横冲出一个人来,扑到金光瑶身上,撕心裂肺地道:“三哥!!!”

金光瑶被他扑得险些倒退,忙一手扶住帽子,道:“怀桑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聂怀桑满脸通红,抓着他不放,道:“三哥啊!!我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仅一问三不知了,而且喝醉了的一问三不知,更不成体统。

金光瑶哭笑不得,道:“上次那事我不是已经找几个人帮你解决了吗?”

聂怀桑呜呜地大哭道:“上次的事解决了,这次还有新的事啊!三哥,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活了!”转头看见蓝曦臣,一把拽住他袖子,哭得伤心不已。因一手拉着金光瑶,一手拉着蓝曦臣,不得手闲,迷茫转了两下,便妄图在蓝曦臣肩头上擦眼泪。

金光瑶眼疾手快地垫上一张丝绢,给聂怀桑擦了脸,无可奈何地对旁边的夫人秦愫说道:“阿愫,你先回去吧。”又转头过去安慰聂怀桑:“怀桑过去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你别急……”两边布置得妥当,丝毫不乱。

蓝忘机自然要跟去,秦愫却上前向蓝忘机施了一礼,道:“含光君,你好像很多年没来过兰陵参加清谈会了,这次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她嗓音软糯,实在是个教人心生怜爱的美人。蓝忘机颔首示意回礼。秦愫的目光又落到已经走远的魏无羡身上,犹豫片刻,小声道:“那我失陪了。”便与侍女一起退下了。

身边走过的家主们眼见聂怀桑左手一个金光瑶,右手一个蓝曦臣,号丧一般跌跌撞撞地走着,都见怪不怪,频频颔首,有几个想搭讪几句的,扭头瞧见蓝忘机冰霜似的跟在后面,眸色幽暗,深不可测,便打个哈哈作个揖,不再上来了。

一路有惊无险,方到了别馆绽园,金光瑶将聂怀桑按入座椅,吩咐门生给聂怀桑送醒酒汤来。聂怀桑哭得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

蓝忘机见聂怀桑如此情形,金光瑶也被聂怀桑拉着走不了,自然问不出什么,便对蓝曦臣示意先退下,金光瑶苦笑着说道:“忘机难得来金麟台,我却无法相陪,实在是抱歉。”满脸诚恳,丝毫不露一点异常。

蓝忘机颔首谢过,出了绽园,往魏无羡先头去的方向去找。三步一宫灯,琉璃明珠,随风摇晃,四处金彩流光,即便是夜间也尽显富丽堂皇。他行过正殿,偏殿,到了花厅,皆不见人,估计魏无羡不会到客房去,客人可以自由参观休憩的地方不会太多,思忖一下,便往后花园走去。

金麟台花园面积广大,假山叠嶂,蔓萝滴翠,遍地皆是牡丹,轮番花开,不只金星雪浪,上百种牡丹花从深红到墨紫,重瓣到单瓣,各色形状的花朵竞相争艳,繁华似锦,难描难画。

蓝忘机先无心欣赏美景,只四处查看,却听见噼里啪啦好大一群人的脚步声,恍眼之间,七八个金家校服的半大少年从对面的假山后冲出来,嘴里嘟囔着骂声,什么“死短袖”、“小白脸”、“小兔崽子”之类的俚语,最后一人身材粗壮,频频回头,大声喊了句:“金凌你给我等着!”

远处传来金凌放肆的笑声。蓝忘机微微皱眉,这群少年冲到他跟前,倒没有直接撞上来,有人吃了一惊道:“含光君!”众人一阵唏嘘,也没有行礼,窜到蓝忘机身侧,一溜烟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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