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眼皮一跳，手一沉，无羡猫在他怀里蹬了蹬腿，终于忍不住跳到地面，走向蓝景仪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抬头望着他面色无辜的脸，说道：“景仪啊，我就问你，生死之际，打架保命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去割耳朵？”

蓝景仪立即领会到了重点：“啊！我知道了！他们是打架之前割的！”

蓝忘机心头咯噔崩了一下，听到无羡猫提高了嗓音道：“蓝景仪！……好吧，你歇一会。我觉得他们是死后被割掉耳朵的。”

蓝景仪本来真的准备歇一会，听到无羡猫说的话，好胜心起头，忙说道：“你说过死人不会割耳朵的。”

无羡猫用前爪在自己头上一阵挠，道：“死人当然不会割耳朵，他们的耳朵是被活人割掉的。”

蓝景仪又道：“可是，从致命伤看，没有人能活着割完这些人耳朵再死。”

无羡猫急得在他脚边打转：“我说景仪，你就没想过有人活着逃出去了？”

蓝景仪道：“门从里面关着，城里不能御剑，会漏痕迹，最主要的从他们的伤口来看，就是互殴而死的呀，怎么还有人活着出去？”

无羡猫说道：“好好好，那你听我说。你想想，如果他们械斗，有人作壁上观，并未下场，等这满院子人都死了，再出来割掉耳朵，大摇大摆地出去，不成吗？”

蓝景仪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摇摇头，茫然四顾道：“那……他是怎么出去的呢？这院墙那么高……”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墙边草丛里的那架竹梯上，终于眼睛放光地道：“我知道了，是爬梯子出去的！”

蓝忘机道：“观察的第一要义，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蓝景仪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灵窍既然被点破，瞬间也不觉得害怕了，奔到墙边去看那梯子，再仰头看院墙，最后说道：“那人搭梯子爬上墙头，再用梯子爬下去，最后从墙外将梯子扔进来，大摇大摆地走了！”

无羡猫又问道：“那人是什么人呢？”

这下不用提醒了，蓝景仪一拍手掌道：“是□□！还有他老婆！因为从死掉这几个胡人的衣着看应该是护院，死人里面也没有女眷！”

蓝景仪又疑惑道：“可是……这些胡人的武艺如此厉害吗？竟然能够凭几人之力，杀死这么多的玄门修士？“他从地上捡起一张符篆，翻看着已经黯淡的朱砂印记——显然符篆被使用过，效力已经消散了。

院中、房内到处散落的符纸和法器，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秣陵苏氏、兰陵金氏的门生用尽了办法，也没能逃出生天。

蓝忘机轻叹一声道：“胡人来自域外，中原修士的灵力和法术，对他们不起作用。“

蓝景仪惊愕之极地看过来，说道：“那……那……要是我们面对这些胡人，也是待宰羔羊了？“

蓝忘机道：“那时，斗的就是体力和武艺了。现在，你还认为修仙之后，所向无敌吗？“

蓝景仪大大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不无庆幸地道：“含光君，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要我们倒立抄家规了！”他转惊为喜地自嘲道：“原来含光君是未雨绸缪，知道我们有一天要面对灵力都无用的对手，所以对我们要求这么严格！”

蓝忘机道：“趁现在官府中人未到，你再仔细看看，能否找到瓷瓶，记住，别移动尸体。”

蓝景仪得令又去忙碌，这次胆子大了不少，然而在匆忙之中碰到脚下的尸体，还是让他打了个寒战。

无羡猫摇着它胖乎乎的头，说道：“哎呀，景仪这毛毛躁躁还有些胆小的性子，还得多久才改啊！哎，也不知道那个我和思追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蓝忘机望了望天色，夜沉如墨，估摸差不多亥时三刻。城内发生这么大的命案，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宁静了，而这宅子里的争斗，三方人士的来历和目的，竟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无羡猫在离墙边最近的几具尸体旁边转了半圈，喊道：“蓝湛，你过来看看。”

蓝忘机走过去，看见无羡猫的爪子在那尸体伸出的手上点了点，白衣修士脸朝下趴着，后心被一柄雪亮的弯刀插了个对穿，钉在地上，半截刀刃和整个刀柄还露在外面。他身后三尺，趴着一个胡人，身上多处剑伤，手向前伸着，倒下的姿势像是拼尽最后的力气掷出武器后力尽而亡。

白衣修士的手上，有些金色和黑色的粉末，蓝忘机单膝蹲下，用手指蘸取一点，“信号烟花？”兰陵金氏信号烟花特有的制剂配方，很容易辨认出来。这名修士的手里，应该是曾经握着一把粉末，然后拼命撒了出去，大量的些粉末落在草丛里，朝墙边延伸。

无羡猫道：“看样子，兰陵金氏的人不想暴露行踪，或者知道没人接应，或者是烟花被毁了，”它在草丛里掏出一个破成两半的烟花筒，“因此没放出信号，他最后用烟花粉末撒出去，却并无伤敌的效用。”它顺着粉末的去向走过去，抬头望着院墙，说道：“那他就是想给后面的人留下点线索。”

“逃走的人，身上沾了信号烟花的粉末。”蓝忘机道。“事不宜迟，追。”

无羡猫道：“只要他们不换掉衣服，还追得到，就怕他们已经发觉。”

蓝忘机道：“追了再说。”

两人叫出蓝景仪，让他先回去和蓝家修士汇合，等官府查验，如需作证，照实说即可。

金家的信号烟花制作和百家的都差不多，火药加上各家特有的花样不同的矿物成分，共通的是都会被引燃。原本有追踪猎物用的符篆，但显然死去的修士没来得及用上，一切都已经发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蓝忘机拿出一张符篆，将手中的信号烟花粉末捻在上面引燃，黑夜里出现几颗星星点点的金色火花，沿着街道往前延伸出去。

火花极为细小稀疏，像偶尔闯入夜色的萤火虫，却又比萤火虫还要微弱，好在蓝忘机眼力绝佳，催动符纸跟着那几乎断绝的火花追去，每接住一颗在空中微微闪烁的火花，符纸的燃烧过的卷曲边，便增加一点点，前面似乎断绝踪迹的火花便又隐约地在空中显露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火花一路延伸出了城门。小城连城门门禁都没有，也不关闭，蓝忘机抱着无羡猫刚追出门洞，便瞧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迎面而来，速度极快。

“蓝湛！你们怎么出来了？“原身羡带着蓝思追跑近，一手还拎着个人。蓝忘机一看，是那个原本应该去报官的小贩，像是被点了穴道，双眼翻白，口中流涎，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啊，方才回来时，遇见他正死命往外逃，我们抓住他问怎么回事，这家伙不争气，还没来得及回话就晕过去了。”原身羡看蓝忘机和无羡猫的目光都盯着小贩，于是解释道。

蓝忘机点点头，道：“事情紧急。大宅出了人命，凶手在逃。思追，你且带他去和七叔祖还有景仪他们汇合，然后报官，别让他走，官府查案，需要证人。”

蓝思追应下，道：“那七叔祖问起含光君去向，我该怎么回复？”

蓝忘机道：“说我和魏前辈去追踪凶手，自会回来。”

原身羡放下小贩，转身和蓝忘机他们并行，问道：“怎么回事？”

无羡猫在蓝忘机怀里，大致将情形说了一下，见原身羡脸色凝重，便问道：“你们那边呢？情况如何？”

原身羡道：“和料想的差不多，确实是上次我和温宁看到的那些凶尸，从义城被赶来的。那几个疯癫的村民，也的确被吸取了魂魄，只是何种邪祟所为，毫无形迹可循。”

蓝忘机心中越发沉重，数万凶尸不见踪影，却又散落在田野间，村民魂魄被吸走，瓷瓶与它们，到底有何种联系？秣陵苏氏、兰陵金氏与胡人拼斗至死，是何缘故？一个个迷团未解，又添了更多的谜团。

在城外空旷之处，信号烟花残留的粉末更加不易捕捉，微小的火花更是相距老远才勉强见到一两颗，有好几次他们差点找错了方向，就在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他们发现，被断断续续的火花带回到了日间那片什么活物都没有的山下。

夜色里的山脉连绵不绝，延伸至天边，像是黑黝黝的不知首尾的上古巨兽，山林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那些几乎断绝的火花，倒是零零星星地越发清晰起来。

符篆追着火花前进，蓝忘机抽出避尘，和原身羡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无羡猫跳下地，在横生的树木中轻盈地穿行。沿途，偶见新鲜的断折树枝，显然有人不久前才从这里通过。

“蓝湛，我发现，这里和村民说发现尸体残肢的地方，离得比较近。”走了一阵，原身羡突然低声说道。静寂漆黑得瘆人的山林里，他即使压低了声音，仍然像是晴天响雷一样。

蓝忘机一怔，问道：“有多近？”

感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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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千秋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