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望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我多哼点你听。”魏无羡莞尔笑道。“好了，含光君不要这么担心了。既然有人要对付金光瑶，即使这次不成功，一定还会有其他手段的。”

蓝忘机转眸望着地面青石板，说道：“这手段也过于残忍了。”

魏无羡道：“你要真想弄清是谁做的，盯紧兰陵金氏就成。他这次陷害兰陵金氏不成，多做几次，总会露出马脚。”

蓝忘机：“只盼不再有平民遭殃。”

魏无羡靠过来挽住他胳膊，说道：“我们去城外看看，兰陵金氏强买的地，有多大。”

徐州处于中原腹地，太平无战事，夜里城门守卫不严，两人轻易绕过巡夜的士兵，悄咪咪地溜出了城，一直往西。没走多久，房屋越发稀疏，最后止步于一大片断墙残垣前。

大火焚烧后的焦黑砖石，残破腐木，杂乱无序地横陈在巨大的地块上，占地极广，一眼望不到头，里面瘴气弥漫，不时传出夜枭的叫声，在夜里更显阴森。

“这地方看着就瘆人。”魏无羡一脚踢开横在路边的石头，想找一条稍微平坦路线。但他刚伸腿跨入看着像是当年没被烧到的半壁砖墙，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重击了回来。

因毫无防备，魏无羡身子一震，向后猛摔过去。蓝忘机眼明手快，抢步当腰一揽，魏无羡借着他的臂力，顺势后翻，衣袍掀起罡风，一个后空翻全须全尾，方才卸去了这力道。对面的残垣上，一道浅浅的金色符篆自空中隐去。

“禁制阵法。”蓝忘机扶稳魏无羡，瞧着眼前这片不知深浅的废墟，不禁皱了皱眉。

魏无羡反倒被激起了兴趣，“这可奇了，一片废墟，还用得着设禁制？难道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蓝忘机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里可能曾是兰陵金氏的练尸场。”

魏无羡一个战栗，回头道：“什么？练尸场？”

蓝忘机道：“金光瑶和薛洋曾在徐州城外建了一个练尸场，有可能就是这里。”

魏无羡怒道：“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那我可偏要进去瞧瞧了！”他从怀里取出一叠符纸，迅速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起来，蓝忘机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止他。

只弹指功夫，几张鲜血绘制的符篆，泛着幽幽绿光，忽明忽暗地悬在半空中，魏无羡挥手洒出一串血珠，双手拈决竖在眉间，喝道：“破！”

绿光暴涨，符篆在空中排成一个平面，突然疯狂旋转起来，瞬间形成一个半人高的光轮，朝看不见的禁制滚去，随即虚无中出现无数破碎的金光，一闪即灭，禁制已被洞穿。

“走！”魏无羡反手一拉蓝忘机，两人跟着光轮穿过空中若隐若现的一个洞口。蓝忘机只觉热浪在周身灼烧了一下，他们已经踏入了废墟之中，脚下是黑黢黢的破砖和断木。

冷气骤然袭了过来，放眼望去，四周笼罩着一层雾霭，迎面而来的是一种冰冷而腐烂的气味，地上碎石和木头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潮湿黑泥。

“好冷。”魏无羡缩了缩肩，从袖子里抽出笛子握在手上。“这里原本没有什么怨气，但这几日却有了变化。”他谨慎地挑着可以落脚的地方慢慢行进。

蓝忘机跟上去，抽出了避尘，冰蓝色剑芒在黑暗中犹如一道圣光，令人心安。

但魏无羡“噗嗤”一笑，说道：“此地若是有邪祟，见到如此清亮的剑光，还不一拥而上将我们生吞活剥了？”

蓝忘机默默地发动灵力，顿时他们周围显现出一个透明的淡蓝色球状屏障，闪了两下，又隐没在空气中。

“哇！蓝湛，好厉害！”魏无羡笑眯眯地赞赏着，忽然手心一热，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输送了些灵力过来，热流顺着灵脉游走，全身立即暖和了不少。“好蓝湛，我其实不冷……等这里完事了，我们可以泡上一大桶热水……”魏无羡身暖心更暖，开始准备胡说八道。

他突然住口，面前无中生有地飘过一只黑影，速度之快，两人都没有看清是何物。但魏无羡与之同时拦住蓝忘机，一张符篆甩出，轻飘飘的符篆此时却如同箭矢，去势如电，击中一物，“扑棱棱”地摔了下来。

却是一只夜枭而已。魏无羡懊恼地瘪了瘪嘴，随即眼珠一转，对蓝忘机道：“我厉害吧！你看这只夜枭飞得这么快，我都能打下来，说明失忆什么的，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

蓝忘机十分配合，诚心褒奖道：“是很厉害。”

魏无羡笑颜灿烂，说道：“蓝湛，你怎么在我面前说谎都不带迟疑的？我这算厉害吗？这不是连思追他们都能轻易做得到的？”

如此谦虚的魏婴，委实不常见。蓝忘机面不改色，说道：“他们，不能。”

魏无羡砸砸舌，低头看了看脚下，避尘剑光虽然不如阳光，却仍照得清晰。他们一路进来，废墟地面厚厚的黑泥意味着这里很多年都维持着这个状态，不像有人经常进出的样子。

“你说这里可能是兰陵金氏的练尸场。为什么是可能？”魏无羡问道。

蓝忘机将从金鳞台取出的密函内容详细说了一遍，然后简明扼要地将义城所见，结合金光瑶与薛洋的关系做了分析，最后说道：“练尸场是否正式启用，尚不清楚。”

他们站在阴森森的废墟上，四周只有死亡一般的静寂，连夜枭都仿佛被禁言不敢鸣叫。魏无羡环视周围，疑惑道：“我方才跟你说，这里以前不像是怨气深重的地方，但是最近例外。可进来这么久，什么都没遇见，倒很奇怪了。”

蓝忘机道：“避尘也无反应。”此地虽然安静得诡异，却是毫无波澜的死寂，令蓝忘机更加不能判断是否练尸场。

他们又朝前走了十来丈，雾霭里隐约看见几十根凌乱细长的植物，突兀地从地面生长出来，仅有枝条，没有叶片，且稀稀拉拉，东一片西一片的，甚是奇特。

“小心。”魏无羡轻声道，蓝忘机捏紧剑柄，两人走近细看。

那些东西遍体漆黑，多半都是以奇特的角度扭曲且无序地排列着，诡异的是从上到下一般粗细，根根都是如此，仔细看的话，这几十上百根枝条竟然都一般无二的大小。

“这是什么植物，竟从未见过？”魏无羡伸手出去，似要触摸。

蓝忘机拦住他道：“别碰。”

魏无羡笑了笑，“我不会用手碰的。”他手里有根木片，应是随手从地上抽起来的，用它敲了敲那黑色枝条。

只见那枝条只非常轻微地晃了晃，竟发出金石般的声音，扑哧哧地往下掉了些碎屑。

两人退后一步，神色警惕起来。见半晌并无异常，魏无羡又加了点力，再度敲了敲。

“嗡……”那枝条几乎未动，声音却异常清晰悠长，那并非植物能发出的声音，而是金属。

魏无羡变了脸色，“这是钢条。”他用木片刮了刮那枝条，木片太钝，刮不出本色。

“我来。”蓝忘机提剑上前，切豆腐般削掉几根枝条的上半部分，银白色的切面在避尘剑芒下泛着冷光。

这些并非枝条，而是铁条无疑。蓝忘机默默地看了看那切口，然后和魏无羡一起环视周围，最后猛然发现，这些贴条原是好多个焚毁于大火的巨型铁笼的栅条。

“这恐怕不是用来困妖兽的。”魏无羡说道。

蓝忘机沉吟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

忽觉脑后阴风突袭，寒气逼人，蓝忘机反身回剑，乌泱泱的一大片黑气迅速躲开避尘剑刃，飘向空中。蓝忘机默念剑诀，避尘脱手，循着黑气冲上空中。一阵寒风平地吹起，他们四周的物体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黑气飞上高空，骤然四散，化作几十缕轻烟遁逃，避尘却不能化身几十柄仙剑，于是回到蓝忘机手中，他随手一抛，插入了背上剑鞘。与此同时，蓝忘机已拉开琴囊，将乌木古琴取出，双手合势，正欲弹出破障之音。

魏无羡却按下琴弦，阻住了他。

“这些怨灵，好像并无恶意。”他凝望着远在空中的几十道黑气，缓缓地说道。

蓝忘机点头，七弦琴一声未发，只抱于左手，右手置于琴弦之上，长身而立。

魏无羡闭上眼睛，微微抬头，伫立在原地不动，似在感受着什么，过了半晌横笛在前，吹奏出几个音符，呜呜咽咽，并不动听，甚至暗哑难闻。

笛声忽顿，蓝忘机侧头望去，魏无羡闭目持笛，横于唇边，不再吹奏也没放下。

几乎是瞬息之间，那几十道黑气重新卷来，只一眨眼就似漫天黑雨，将他们全身笼罩。

魏无羡没动，蓝忘机也没动，呼吸吐出白气，脚下的乱石，身旁的铁条上再度凝结起一层白霜。

黑气在他们身旁旋转，似乎将要聚集在一起，不断地变换形状，融合并不顺利。蓝忘机只觉耳旁阴风呼啸，过了一阵，黑气依稀凝结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抖抖嗖嗖地漂浮在二人面前。